书城历史春秋公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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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出路

他们真的找到了出路。

接着,他们听到一阵轰隆的水声,云霄开始以为洞外有瀑布,但当木溜槽拐过弯汇入往外的河流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一股巨大的白银般的水流从大约四五丈高的山洞顶上倾泻而下,狠狠地拍到岩石上,汇入水流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呼啸而去。这一股持续不断而又无处发散的“哗哗”、“轰隆”声撞上山洞石壁,又反射回来,在空中与再次发出来的声音“嘭——”地相撞,又重新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层次分明而又震撼人心的声音填满了整个山洞。

原来瀑布不在洞外,而在洞中。木溜槽在这一股强大的水流冲击下,被带动着打着圈快速往瀑布底下的水流汇去,云霄四人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流往前。当他们从瀑布旁边绕过去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个山洞的出口在一个悬崖中央,洞中这一股巨大的水流就这样从山腰直直地拍下山脚,木溜槽被极快的水流推动着,快速地冲出洞口。而他们四人就像被铁锨掀起的沙子一般腾到空中,“嘭——”落入瀑布下的大水潭中。

“啊————”

木溜槽被拍到水面上,四分五裂。

云霄从水中浮起,抓住一块木板,找到舞墨,把她带到岸上。旱精和燕羽也很快浮起来游上岸。

原来他们此刻正置身于一片被群山包围的密林中,抬头望去,白练一般的瀑布自山腰崖洞中垂直悬下,静静地冷眼俯视着她眼前的一切,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坠崖和她毫无关系。

瀑布水流打在崖壁上、落入山脚下的深潭中,飞花碎玉般形成一片密集的、毛毛雨一般的水雾,笼罩在密林的上空,将阳光阻隔在山外。

在这里,变化是缓慢的却又是时时在进行的,生物们遵循着远古以来的习惯,缓慢地按着它们自己的周而复始地孕育、出生、成长、老去,直到化入泥土,成为孕育新生命的一部分。

水流中的石头底下藏着似乎永远孕育着幼体的母螃蟹,足够光滑灵敏的泥鳅每日与悠闲自在、散步一般游来游去的银鱼要打上数个照面,朝生暮死尤修其羽翼的蜉蝣,在午后黄昏进行着它们生命中唯一也是最后的飞行盛宴,直至诞下新的生命。

在这里,时间见证着一切:这深潭,这曾经尖利、现在被水磨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都向来人展示着它来自远古、漫长而悠远的生命力。这是值得人去敬畏的生命力,不以个人的好恶、意志力而发生改变。这是一片人迹未至、与世隔绝的地方。

云霄等人视线被这一片厚厚的迷雾和茂盛的山林挡住,看不清远处是什么地方。

旱精拧着衣服上的水:“还好我们大家都会游泳,要不就喂了大瀑布里的鱼了。”

云霄扶着因呛水而有些虚弱的舞墨:“得想个办法生点火,再找点吃的,要不大家都得生病。”

旱精起身往树林中走:“好,我这就去找些干的木柴来......等等,公子,这是什么?”

云霄闻言扭头朝旱精看去,只见他脚下躺了一只大鸟,约有半人多高,嘴有弯钩,头上长着尖尖的角,身上是褐色的羽毛。那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受伤了。它羽毛的颜色和水潭边沙土的颜色很近,加上没有动,因此云霄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它。

云霄放下舞墨快步上前查看,燕羽此时也围过来,见到大鸟,一脸的惊讶:“鹿雕!”

“鹿雕?你认识?”云霄问道。

“曾经见过,你看它头上的角......听说它们住在鹿泽山上......怎么会在这里?”燕羽一脸的疑惑。

云霄伸手在鹿雕脖颈处探了探,感觉到它颈部血管还在微弱跳动:“它还活着,可能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这时他发现鹿雕翅膀根部有一条长长的裂口,暗红色的血液将羽毛凝结在一块儿。

“它果然是受伤失血过多,才从天上掉下来了,看这伤口撕裂得这么大,像是曾经和什么东西剧烈搏斗过。”云霄开始分析。

“这么大的鸟,爪子这么坚硬,连熊都不一定是它的对手,还受伤了,”舞墨缓过身子凑上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打伤它的,会是多么厉害的东西!”想想就令人可怕。

云霄继续查看鹿雕,在它的爪子上发现一小撮毛:“这是什么?”

“虎毛?”旱精望着那一撮褐、白、黄、黑相间的毛,发出疑问。

“目前看起来像是,只是它为什么要和鹿雕发生争斗呢?”云霄也疑惑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不曾有交集的两个动物,怎么会凑在一块儿?真是太令人费解了。

“老虎?”燕羽喃喃道:“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现在还说不清楚,一切小心为上,”云霄说着,扯下一片衣襟,将鹿雕受伤的翅膀包扎起来;“姚青,打点水给它喝,先试试看能不能救活它。”

旱精跑到河边,捧起一捧水,再想一想,又松开手,将衣襟下摆浸在水中湿透再兜起,小跑着回到鹿雕旁边,将衣襟上的水拧入鹿雕的嘴巴。

云霄赞许地朝他点点头,接着他们看到鹿雕的眼睛轻轻地睁开又闭上了。

旱精惊喜道:“好了!”

舞墨和燕羽也都很高兴。

云霄点头道:“看来它只是失血过多,飞累了,我们不要动它,再给它弄点吃的,这样它应该很快就好了。再生堆火,这样野兽就不敢靠近了。”

“好,我去生火。”旱精道。

“我去找木柴。”燕羽也积极行动起来。

“舞墨你在这里看着鹿雕,等生好火休息下,我想办法给大家找些吃的。”云霄也起身,捡起一块一头扁而尖的岩石,朝林中走去。他用石头尖的一面斫下一根比手腕略细的树枝,将它一头尽量削尖,做成一根长矛,来到河边,对舞墨道:“瞧我的,今天公主有口福了,我敢说你肯定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鱼。”

原来此时正值鲟鱼自大海洄游的季节,河中鲟鱼甚多,青黑色的脊背在水中若隐若现。云霄精准而快速的一刺下去,一条鲜活的鲟鱼随着长矛跃出水面。

舞墨惊喜着跑上前来:“公子哪里学来的这一手抓鱼功夫?真厉害!”

“拿去烤,很美味的。”云霄将鲟鱼取下递给舞墨,继续刺鱼。

很快,火生好了,衣服烤干、鱼也烤好了,空气中洋溢着蛋白质的清香。被霍羹虐待得遍体鳞伤的味蕾一瞬间极致地绽放开来,迎接着几月来最抚慰人心的美食。清嫩幼滑而又鲜美的鲟鱼肉顺着喉咙轻轻地滑进肚子,仿佛干涸已久的土地迎来久违的甘霖,舞墨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一阵满足的惊叹:“啊!”食物总是能给身处绝境的人以生命的希望、慰藉,东吾山中暗无天日的苦痛与创伤就这样慢慢平复,舞墨感到,她和云霄之间的爱情,因为那些黑暗中的相互扶持、依靠,而变得不一样了。

她感动得想哭:“公子,我很高兴,能和你在一起。”

云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揽过舞墨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在那里,舞墨感受着那胸膛中沉稳有力地跳动着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地震动着自己的心房。火光映照下,云霄的面孔如山峰般立体,眼眸中是深深的温暖。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舞墨在一阵振翅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看到云霄半蹲在地上,正在喂鹿雕切碎的鲟鱼肉。鹿雕已经可以站起,歪着头,一下又一下地在云霄手上轻啄,一边发出满足的“咕咕”声,一边抖动着翅膀。它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来,过来。”云霄见舞墨醒了,朝她招手。

舞墨跑过去,云霄将手中剩下的鲟鱼肉交给舞墨,随手拿起长矛:“舞墨,你来喂它,我再去叉些鱼,它看起来还没怎么吃饱,注意不要惹到它,它可是一只猛禽,”又笑着摇头:“真是只贪吃的鸟,还好公主你容易饱,否则我就要被累垮了。”

燕羽和旱精此时也醒来,也都跑过来,惊喜地围着鹿雕:“它果然好了!”

燕羽惊喜道:“我曾听父亲说,鹿雕翼展大、体重轻,有个绰号叫“空中魅影,”飞起来变化无穷,好像幻术一般时而消失,时而闪现,爬升到高处可以直线滑翔加速,还可以像波浪一样起伏飞行。空中没有鸟是它的对手,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现在它好了,真想看看它是怎么飞的。”

“等它伤完全好了你就可以看了,”云霄一边将一条鲟鱼从长矛上取下,一边道:“这只雕还不是很会撕裂食物,看起来像是只幼鸟,只是不知道它是如何受的伤。”

“幼鸟都这么大,那大鸟得有多大啊,一定比人高很多!”旱精发出一阵赞叹。

喂好鹿雕以后,云霄四人又烤了一些鲟鱼吃了,把火灭了,沿着河流往山谷外走去。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两天以后,鹿雕的伤势终于痊愈,可以离开了。舞墨将最后一块鲟鱼肉喂给它,不舍地道:“雕儿,去找你的家吧,你的爹娘一定想你了,或许正到处找你呢,但愿你回去的路上不要再遇到危险,我会想你的,希望还可以再见到你。”

“它一定会想你的,”云霄道:“就冲你手上的鲟鱼。”

舞墨道:“公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贫嘴起来了?”

“我说的是事实。”

鹿雕抬头将最后一块鲟鱼肉吞进喉咙,轻轻地一展双翅,优雅地在云霄四人上空游弋几圈,便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