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黑黝黝平静的湖面突然翻滚起来,右边湖面缓缓升起一座石头雕塑,雕塑底座是四只头朝四个方向仰头吐水的驯鹿,顶上一个大石球,上面立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黄鸟。一条宽阔的石头桥也从水中升上来,通向对面的石壁,石壁缓缓打开,一个大大的洞口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还元洞”这三个字刚从云霄嘴巴里说出来,就听见“呼呼”的破空声呼啸而来,云霄右手挥剑一挡,一根长矛贴着他的头皮插到他身后的泥地上。接着,他左手接住一根长矛递给陂鞮,让他自卫,再将青铜剑舞成一团剑花,挡住长矛。赵衰挥动青铜刀,也拼死自卫,但他使惯了剑,此时用刀,颇不顺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长矛越来越多,三人背靠在一起,左挥右格,又听得“嚯、嚯、嚯”的声音,从林中跳出一大群野人,手持长矛,一边投一边向他们围过来,他们身形高大,全身长满了黑乎乎的长毛,袒露着上身,只在腰上围了一圈兽皮、葛布裙,赤着脚,脚上也长满了厚厚的毛。
野人们越围越拢,越凑越紧,武器纷纷向三人身上招呼过来,三人渐渐抵挡不住。云霄情急之下大喊:“停手停手,各位兄台,在下三人,自黑石崖坠下,为寻出路无意闯入贵地,并非有意冒犯,我等这就退回,打搅了。”
他一边说着,赵衰二人也赶快跟着往后撤退。
听了此话,野人中一个体型较小、皮肤身形和云霄等人差不多,穿了葛布及膝短袍、草鞋,手拿一杆木殳、头领模样的人朝野人们比了个停手的手势,便朝他们三人走过来,向云霄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这还元洞门怎么开的。”他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听起来嗡嗡嗡的,就像敲钟的余音。
“此地果然是还元洞,这些野人人多势众,来历不明,且想办法脱身。只是这个人怎么不太像野人。”云霄一边暗自讶异,一边对那头领道:“我们只是凑巧碰到墙壁了,并不知道这里是各位的府邸,冒犯了各位,实在对不起,我们这就走。”说着对头领一抱拳。
头领旁边一个小喽啰对头领说了几句什么,头领手一挥,道:“好,把他们绑了去见厘王。”
抵抗是不明智的,云霄三人只好站在原地。野人们一拥而上,把他们武器除了,用麻绳将他们绑起来,推推挤挤地将他们还元洞中推去。
就像典籍中描述的那样,还元洞里边很漂亮,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洞中一半是水,一半是陆地,水深且阔。洞内空气流畅,冬暖夏凉。旱地洞穴高低错落,洞中有洞,曲折迷离,各有洞天,洞顶和岩壁钟乳石沿裂隙成群矗立,呈现出各式各样的物象,不经修凿,自然成趣,宛如龙宫仙境。
云霄三人被野人们拥赶着沿着九曲十八弯一般的石道往前走,来到一处开阔的所在,看样子是他们的议事大厅。
大厅中石榻上端坐着野人首领厘王,他比其他野人更高出一大截,长了个芋头一般黑黝而毛发稀疏的大脑袋,脸颊和身上皮肉耷拉着垂向地面,像宰杀后悬挂在墙上的猪尿泡一般,看来是地球对他的皮肉引力过度,足有三寸来长的毛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身躯,脖子上挂了一串野猪獠牙颈饰,身上穿了件熊皮贯头短上衣,腰上围了虎皮裙,悬了一块青铜腰牌,群上的斑斓的虎毛与洒落其上的食物残渣等结成一团,油腻腻、皱巴巴。“真可惜了这虎皮”,云霄心道。
厘王庞大的身躯好像一块巨大的毛皮影子覆顿在榻上,脚边的几案上却放着一套精美的羊脂白玉月光杯,也不知从何而得。他右手边放了一根灰白色、磨得很光滑的黎杖。小喽啰们推搡着将云霄三人绑至几个钟乳石上,绑他们进来的小头领对雷泽王道:“大王,属下等适才在洞外抓了几个人,他们说他们是从黑石岭上坠下崖来的。”
“黑石岭坠下来没有死?”厘王将身子向前倾了倾,饶有兴味地看着三人:“真稀罕,我们这里有多少年没有人类出现了?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禀大王,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还元洞,还打开了入口,不太像是无意中坠崖的,我看像是奸细,要不把他们煮了吃了吧。”一个小喽啰道。
煮了吃了,这还了得,陂鞮赶紧求饶:“大王、大王,我们真不是有意坠崖到此,洞口也是无意中开的,我们什么都不记得了,求大王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去。我们一定记得大王不杀之恩。”
“发现了我们的所在,就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更何况我们也好久没有尝过新鲜人肉的滋味了,韩流,叫小幺们将他们煮了吃了吧。”厘王这话却是对着小头领说的,原来他叫韩流。
韩流点头,招呼小喽啰抬来一个青铜大鼎,架起柴火,开始烧开水。
“他们要煮我们了,二位公子快想想办法呀。我可不想被他们煮了吃了啊。”陂鞮吓坏了,声音都在颤抖,双腿也不断地哆嗦,他见云霄二人一言不发,便不住地催云霄想办法。
“是啊,煮的话死起来慢,也比较痛苦,”云霄心道这鞁鞮倒是求饶得快:“不如叫他们给我们来个痛快的?”
“痛快的?那更不妙了。公子,公子,你快些想办法呀,他们开始烧水了。”鞁鞮显然已经恐惧得不行了。
“你这样让他怎么想办法。”赵衰的语气还算镇定。
要是真的等水开了,他们的命可就没了。
云霄倒是很镇定,他看看厘王,很快就有了主意,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故意大声和赵衰说话:“子——余——哥,我们——今天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黄羊,是不是——可惜了啊!”
赵衰会意:“是啊——真可惜呀。”
“这种黄羊,有好几十种做法呢——不管是炖、烧、煎、焖——还是蒸、煮、溜、炸——味道都好得很呢!”云霄不去看厘王,继续大声提示赵衰。
“是啊,霄弟你前几日烤的那个黄羊腿,火候刚好,外焦里嫩,咬一口下去,真是回味无穷啊!”赵衰也很懂得怎样更好地引起厘王的兴趣,此时他用眼角余光看到:厘王的身子已开始不自觉地往前倾了。
鞁鞮刚想说你什么时候烤过黄羊腿,突然醒悟过来,嘴巴张了张,又赶紧闭上了。
喽啰们正忙着把云霄三人往山洞一头推挤,听到云霄和赵衰这边对话,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痴痴地听云霄和赵衰谈话。
“不过子余哥我再告诉你,这黄羊腿呀,还并不是最美味的,上次我烤黄羊腿,乃是时间太仓促了不得已为之。要知道这黄羊性活泼敏捷,又喜登高,善于跳跃奔跑,其腿肉紧实而粗老易脆,不管怎么做,吃起来总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云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口才,继续侃侃道:“唯其里脊,外包筋膜,藏于脊骨之下,肉形似笋,肉纤维细长、肉质细嫩,是全羊身上最鲜嫩的两条瘦肉,涮、烤、爆、煎均可,那口感,更胜羊腿一百倍呢。”
这回赵衰明显地看到厘王喉结从上往下滑动了一下,显然他是在咽口水。
“云霄弟厨艺这般精到,而我才只吃过一次你做的烤羊腿,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愚兄原本以为还可以尝尝你做的羊里脊肉呢。”赵衰大声地叹气、摇头。
喽啰们彻底被云霄和赵衰的谈话吸引住了,也不押送、推挤了,都静悄悄地等云霄继续往下说。这也难怪,这些野人在这山洞中生活多年,与世隔绝,打来黄羊,不过囫囵煮了就吃了,哪里听过这许多种吃法?又从哪里去知道一块羊腿还能烤出这许多滋味?
要知道云霄本身天赋极强,兴趣广泛,凡是未知的东西,都想去了解学习一下,恰好空桑谷中众师兄妹各有所长,他自己学习能力也很不错,便学得一身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杂学。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年纪轻轻便学识渊博的感觉,但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若是遇上真正的行家便要露陷,所以他很聪明地不去谈论过于深奥的话题。但人生就是如此奇妙,当你懂得了一样(种)知识或者技能后,说不上哪一天便会派上大用。今日的云霄便是如此。现在,他从锦溪师妹处学的厨艺就恰好能救他的命,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巧合了。后来,出谷后,无论何时,当他想起自己从这里逃生的经过,都暗自庆幸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多学了一样技能。
“据我看来,这山中可以吃的美味还多得很呢,比如说炮熊掌、油焖山鸡,”云霄看也不看厘王,一直往下数:“焦鹌鹑、蒸甲鱼、炒兔丁......只可惜了我那本《伏羲食经》中记载的各种美味啊。”
火候快到了。
只听得厘王一声大吼:“等一下。”
云霄假装没听见,继续和赵衰侃:“子余哥,还记得我上次做给你吃的松醪酒不?”
“当然记得,那酒以松花清香醇厚,口感细腻,绵长悠远,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啊。”
就好比冶造器皿,熔铸温度刚好。美食的诱惑,哪怕是野人也不能抗拒。
“把他们押回来。”厘王的声音在还元洞上空嗡嗡回响:“韩流,你去。”
当然不用等韩流,喽啰们几乎是把云霄三人重新“抬”回到厘王的面前。
云霄和赵衰假装不懂厘王为何把他们押回来,脸上都是一副“你要煮就煮,我无所谓”的表情。鞁鞮倒是一脸的庆幸。
这回厘王态度明显好多了(虽然也没那么好):“你,那个白衣服的,”他指着云霄:“你会烤羊肉?”
“一点皮毛。”云霄道。
“什么?烤皮毛?”厘王生气了:“我问的是你会不会烤羊肉,没问你怎么烤皮毛。”
“他说错了,”赵衰赶紧圆场:“大王,他的意思是烤完羊肉,把皮毛留下,还可以做衣服穿。”
“这还差不多,”厘王再次指着云霄道:“你,现在就去给我做烤羊肉,做得好了,留下,做得不好,我烤你的肉!”
云霄倒是镇定:“要不大王先派人去猎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