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七岁那年,我失去了双亲,暂寄在舅舅家。舅母和大表哥带我很差,非打即骂不说,还动不动让我挨饿。那一日我实在饿极了,趁他们不注意,偷溜出来跑到集市,试图偷些食物果腹,结果运气不好,被包子铺老板又踢又打。
恰巧将离路过,她救了我。还把我带回了她当时学艺的琴行,让她师傅收我为徒。那时我们的师傅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铸琴师,没有多余资金收徒传艺。要不是将离允诺将她的酬劳分我一半,师傅断然不会收下我。
舅舅一家并没来寻我回去,这倒省去了不少麻烦。于是我安心留了下来,拜了师,有了一个随时都能罩着我的大师姐。曾经冷若冰霜的世界一下子暖和起来,把我幸福坏了。
除了铸琴,将离还教会了我许多本事。她常说,万一她不在了,我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
我不喜欢听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要和将离永远生活在一起。将离从不反驳我的天真,她总是慈爱的朝我笑笑,把我额前的碎发掠到耳后,然后专心忙着手里的活计。
将离从不跟他人提起自己的家乡,父母。她只专心学艺,且天赋极高。以她的资质,其实完全不需要靠铸琴这么枯燥的手艺养活自己。但师傅从来不问,他爱惜将离的才华,也喜欢我们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围绕在他身边的感觉。那时候琴行里铸琴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的三个人。
将离死后,师傅决定带着我离开伤心地,移居到京城。我们渐渐做出了名堂,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也有不少拜师学艺的人。可惜师傅老了,前阵子他一病不起,再没好起来过。
师傅知道这么多年我从没忘记过将离,常开玩笑的说,黄泉路上若是遇到了将离,一定代为转达我的思念。
师傅死后,我怀疑这件事成真了,因为时隔七年,我又见到了将离的那把琥珀瑶琴。但这怎么可能呢?多年前,它明明已经随着将离葬身火海了啊!
那日,小伙计风风光光地闯进我的工坊,兴奋的要我鉴定一下琴的质量,我常对小师弟们夸耀将离铸的琴举世无双,讲的太坚决了,难免有人持怀疑的态度。他们总是找来各种好琴试图惊艳我。
锦缎织就的包琴布一打开来,我整个人就僵住了。我一把攥住小伙计的胳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琴哪儿来的?“
小伙计以为我被震慑住了“是慕容府上大少爷派人送来的。说是年头久了,音色有些不准,叫咱们给调调!“
慕容家?将离生前绝对不会和什么慕容家的人有瓜葛,她唯一熟识的人就只有我和师傅啊!
我一遍遍抚摸着还散发着幽香的瑶琴。就是它,绝对不会有错!那上面缫丝花的花纹,绽放的姿态,每一寸都有我熟悉的将离的味道,这么多年了,这把琴只是微微有些泛旧,除
此之外,它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眼眶泛泪,揪住小伙计的衣领要他带我去见这把琴的主人。小伙计吓坏了,忙说“慕容公子明日清晨会来取这把琴,他说这是贵重之物,非得亲自来取!“
我失眠了整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何以激动到这个地步,可是心中总是隐约悬荡着一种预感,这琴的主人,说不定和将离有关系。
我推掉了好几份赶工计划,忐忑不安又兴奋难耐的等待着慕容家公子的到来。
一早赶来的慕容公子面对我的质疑,解释道“这其实是我娘子送我的定情之物。“
我一把拉住他“我可否到府上见见您的妻子?“不明就里的慕容公子显然被我的激动吓到了。幸好他好涵养,笑着答应了我。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清晨,我在慕容公子的带领下,穿越了大半个繁华的京城,冒冒失失的闯进了他的家。
这位公子名叫慕容勋,苏州人,家里做的是丝绸生意,这几年生意做的大,于是在京城开了分号。生意由他一人打理,慕容勋成婚三年,尚无子嗣,和娇妻恩爱非常。
我注意到,他吩咐下人叫妻子出来时,低声嘱咐了一句“今天天凉,叫少夫人出来时多披件衣裳!“说这话时他满眼的柔情蜜意。
慕容家少夫人袅袅婷婷地出现在我面前的刹那,尘世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崩裂开来,在我心里轰然作响。
因为它和将离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回忆铺天盖地地朝我涌过来,我像个疯子般站在那儿哭了起来。
慕容勋和他的妻子吓呆了,手忙脚乱的吩咐下人给我端茶倒水拿帕子擦泪。我紧紧的拽着那位少夫人的衣袖,大声着问她“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慕容勋尴尬为难的看着他的妻子,连解释都不知道从何开口。少夫人倒是难得的善解人意,她轻拍着我的后背,道“好妹妹,难为你了,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