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在冰城创办的分公司已经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梁大哥更加频繁地穿梭于两个城市之间。甚至于相比较之下他留在冰城的时间还会更多一些。
他经常打电话给我,似乎我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也经常见面,在“花样年华”。
我们很多时候会互相叙述一下最近的心情、烦恼、工作、学习。我们还有时会说起宁宁。我替宁宁申冤呢,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天天是读书、英语、钢琴,她也该有些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并不是一个天生善于沉默的孩子,只不过她缺乏一种引导,该有一个人引导她享受生活……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教育理念,而梁大哥就一直笑着看我。直到我自动停下话语抱怨:为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你也发表一下看法嘛。我嘟着嘴。像是抗议又像撒娇。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煞有介事地摇着头。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呢?我疑惑。
因为天底下所有的话都叫你说完了嘛,难道叫我鹦鹉学舌?该说什么呢?他又用一支手臂撑着脑袋作沉思状,然后忽然想到了似的,学着鹦鹉的声音说,您吃了吗?吃好,喝好。您吃了吗?吃好,喝好。
我一下子就被逗笑了。我却马上收住笑,严肃地沉着声音说:我对面的同志,我现在和你谈论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请不要给我扯些杂七杂八的。
好。他听话地摆出一副开会时的端庄模样。请说吧。
我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和行为,突然觉得这个三十岁的男人有时候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么这到底是他的天性呢,亦或是多面性的一个方面?他在公司也会以这样的面貌面对员工和客户吗?或者……
他打断我的思路,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样一个人是怎么管理公司的?一点没有些老板该有的样子。我收回思绪打趣地问。
会吗?他撇撇嘴,那你说“老板”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什么样子……至少表情总是很严肃,说起话来一丝不苟而且还都是命令式,应该再胖一点,有了啤酒肚,头发梳得板板的。我边想边说着我对于“老板”的认识。
我在公司也是很严肃,只不过现在是私人的休息时间嘛,如果我再那样严肃生活岂不是太没意思了。他这次是很严肃地在阐述自己的观点。叶凌,有的时候你就是太放不开,放不开自己的心,甚至放不开自己的行动。什么事你总是思虑得很周到,甚至有时候周到过头了。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解释。我从不以此为耻,对生活要求高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完美的,那只是一种理想主义。放到现实里,太苛求了。你就是这样,总是苛求自己必须去做什么,而完全漠视自己想要做什么。
是吗?或许吧。因为我总是不快乐。即使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我也没有收获的快乐感。其实有时候我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或者我究竟想要追求什么?但没有用,我总是在循环往复中发觉寻找的并不是想要的,然后就又回到了原点,再次出发。哎……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样一个尖锐的话题上。我总是不愿意谈起这些,因为我还搞不清楚,还不清楚自己的心,还不清楚要怎样表达……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拿出“难得糊涂”四个字安慰自己?
院方找我探问我的决定。是去总校读研究生或者有什么别的要求。
我知道现在大学里已经可以由专科直升研究生了,只要有两年的工作经验和英语六级等级证。这两个条件我都不符合。天知道我的英语比数学还要糟,我总是拿“爱国”两字告诉别人我的国语是如何如何的棒而英语是我不屑一顾的。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吗?或许。
我对于未来还没有任何的计划。还有一年的时间才会离开这儿,现在说什么实在还为时过早。
学校或者是想要先和总校打个招呼好安排吧。不过我相信这对于学校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和总校那帮头头可好着呢。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我一直逃不开噩梦的纠缠。
从高中一年级开始,一直是这样。
而最近,我的噩梦竟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我开始翻阅解梦的资料,还买了《梦的解析》回来看,虽然我一直无法忍受它的枯燥。
我开始每天敲着自己习惯性头痛的脑袋,坚持记录自己的梦境,把它们记录下来,我想了解藏在心底那份甚至不为自己所知的恐惧。
我强烈地想要结束梦魅的折磨。却没想到,折磨反而又加重了——
二〇〇一年九月一日 星期六
我拿出一个新的日记本记录我的梦境。我想如果我想要摆脱现在的状况就必须先清楚自己心底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想法在控制着我的梦境。
书上说,人的梦是最真实的,它可以反映出一个人心灵深处的真实想法,这种想法有些时候是连做梦的人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的。有时甚至是他们潜意识里拒绝去想的一些东西。
好吧,我现在要揪出自己心底最真实最渴望的心思。我不再自欺欺人,不再妄自尊大或者妄自菲薄,只是去搞清楚自己的最原始的欲求。
好吧,就从今天开始,记录我的梦。
昨晚的梦其实我早已记不得了,不过,我却记得高二时的几个梦,先说说吧,前些日子我甚至又在梦里梦到了同样的场景和故事。
第一个梦是这样的。我站在不认识继父前我们所居住的房子外。满地都是雪,远处是一片大空场,很多孩子在那儿玩着,我好想加入他们。我走过去。原来都是邻居家的孩子,甚至还有不住在这儿的我小学的同班同学。
我兴冲冲地跑过去。他们一个个却板着面孔,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欢迎我的加入。我跟在他们后面。我固执地想要和他们一起玩,结果一瞬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偌大的空场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好冷好冷,我感觉雪花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上,我竟然站在原地不能动。不是我不想呀,我想回家,可是我的脚僵在了冰上,我感觉身体一点一点的冷掉,冻僵,先是我的腿,然后是腰,再是上半身,最后我整个人被冻在了冰块里,我隔着冰层看外面的世界,很多人又突然地出现在我身边,他们行色匆匆,我大声呼救,却没有人理会我。我甚至看到自己的母亲,她好像没看见我似的,从我身边走过,回家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
有人说,在梦里奔跑是因为梦者对现实生活不满,想要逃离。
我总是做这样的梦。梦里只有我和一层层怎么也爬不完的楼梯。好像后面有人追我似的。我在梦里一刻不停歇地奔跑、爬楼梯,没有尽头!
有的时候,我也梦到我跑到了楼梯的尽头。然后前面是一扇门。我兴冲冲地打开跑进去,前面却是层层迷雾,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再不停地以一种超速度下坠,我知道自己在坠入万丈深渊。
二〇〇一年九月二日 星期日
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我甚至已经打算好二十五岁要生一个可爱的宝宝来养。
昨天晚上却梦到了一个可怕的宝宝。真的很可怕!
我先是在一个无人的房间里看风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儿来的。然后我听到了哭声,从别的房间传出来。我急忙地跑过去。我在寻找婴儿所在的房间。可是房间好多,我只能一间一间地看。
这是一条悠长昏暗的走廊,我在各个房间穿行,都没有婴儿的踪迹。找到最后一间,哭声越发地清楚了,我猜想孩子一定在里面。门却是锁住的,我去握那只可旋转的铜锁,它却突然甩开我的手,老天!这只铜锁的握手处竟然显现出一张脸,我急忙退后几步,门上的脸在开口说话呢,我却听不懂。门,突然敞开了。我奔进去,看到一张婴儿床。我跑过去抱起婴儿想要哄他,却发现婴儿只有躯干而没有四肢。怎么会这样?我惊慌着,想要放下他,他却突然伸出木制的四肢缠住我。我怎么也挣脱不开。我只好抱着他到处走,许多人想要抱他,他却用一双怀疑的眼睛看着其他人,他粘在我身上,似乎很喜欢我。
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二〇〇一年九月三日 星期一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梦,早晨真不想醒来,但美梦终究是被打断了。
我梦到了两个大帅哥。一个文质彬彬的,我就简称他,文;一个好像谢霆锋扮演的坏学生,酷酷的,我简称为武。梦中的我还是个高中生。这是一个下雨天,放学了,我们三个一起走在大街上。酷酷的武替我背着书包。我在文的伞下。我们走过天桥,然后不知为什么要分手。武背着我的书包离开了,我和文先是在一座骑楼下躲雨。我在他的怀里,感到好温暖好温馨。然后雨停了,我们又一起上路……
再后来我就被茵茵叫醒了。
甚至没再向武要回自己的书包。
早上我还在被窝里比较,如果让我选,我会选哪个?哎!好难,我即想要文的温柔,又喜欢武的酷酷的样子。
我不会是个色女吧?
呵呵!
二〇〇一年九月四日 星期二
昨天没有再次梦到帅哥,甚至梦的是什么我都没记住。只是一些很凌乱的片段。
哎……
其实还是没有梦的晚上最好。梦到帅哥只会令现实中的自己看起来更加悲惨。孤零零的!
二〇〇一年九月五日 星期三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昨晚我吃了两片安眠药,总算能睡个好觉。我现在经常用这个办法,每隔一段时间就吃安眠药睡上一天。补充失去的能量。我现在不敢天天用药了,因为安眠药也会上瘾的,我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需要吃一大把安眠药片才能睡着。
昨天虽然没有梦的记录。但我却听说了一个梦。一个同学梦到自己在游泳池里游泳,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在教她该怎么游。据说这是性梦耶。我也梦到过自己在无边的海上,一只孤舟里,触目所及除了海水和蓝天再无其他。这算不算性梦呢?
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情!
二〇〇一年九月六日 星期四
这是一个极具震撼的梦。我想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梦里。我先是收到一张请柬,是我叔叔发给我的。他是一所寺庙的主持。邀我去他的寺庙有事相商。我急急赶赶地上路了。路上却总是有一些事情阻挡我的行程。先是我的马腿断了,我只能弃马而走。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不快一点儿去寺院,那儿就会出大事。
结果我在半路又遇到了出殡的人,他们在挖坟坑,正好挡住我的去路。
好不容易穿过送葬的人群,我发疯似的跑向寺庙。终于我到了,推开大门,却是满目疮痍。这里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激战,地上满满的都是残碎的四肢,人头、胳膊、腿全是残破的,甚至一个全尸都没有。血,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头一阵眩晕,我在眩晕中看到寺院主持我的叔叔在和一些人发生争执,那些人好像是想索要一些东西,我的叔叔怎么也不肯拿出来。结果……
我永远忘不了推开红色木门看到的血腥景色。
太震撼了!
二〇〇一年九月七日 星期五
昨天竟然又梦到了死人。这是一场葬礼。
它竟在我家举行。一口棺材横在我的房间里,我甚至不知道是谁死去了。旁边很多陌生人在吹拉弹唱。我只是茫然地穿行在这些人之间。
……
二〇〇一年九月八日 星期六
心痛,无法停止。
这是第三天了。我连续地梦到死人。
这一次是洪水。
我和我的同学在大桥的人行道上跳皮筋,那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而那座桥是我以前上学经常走过的那一条。我们刚跳了没多久,突然看到很多人在跑。我也跟着人们跑,甚至还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我正想问身边的人,后面就传来了惨叫和巨大的断裂声。我回过头,洪水将桥断成了两半,甚至我的脚下的桥仍在断裂着。我挤在人群里不停地跑一直跑回家。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洪水已经淹没一楼的住宅了。我找寻着一些大一点的塑料布想要钉在窗户上,怕窗户漏水。还没等我订好,我就看见洪水瞬间没过了我的窗口。窗户外,浑浊的水里漂浮着鞋子、塑料玩具,还有很多小东西。我看得入神了,突然,水中漂过来一具尸体。我愣在那儿,心里喊着要赶快盖住窗户,不想看死人,却在这时,窗外一张脸,已经在对着我了。是莫雨晴!她闭着眼,漂浮在水中。皮肤白得吓人。
我僵在那儿,不能动。
直到惊醒!
二〇〇一年九月九日 星期日
再受不了惊吓了。我再次服用安眠药。昨晚吃了三片药。怕两片还会做梦吧。到现在我的心还揪在一起呢。这是我第一次在梦里遇到莫雨晴。
上帝呀!宽恕我吧。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日 星期一
我本以为前天吃了药,神经得到了休息不会再做噩梦了,至少近几天不会。可是我错了。我昨晚再次在梦里遇到了莫雨晴。她在远处对我微笑。我想跟她说话,她却没听见似的,转身而去。我没有再梦到其他什么。可是醒来后我的心却更痛。我知道她的出现勾起了我的自责。或许我真的做错了,我不该那样漠视她的死亡。她是不是死不瞑目呢?所以回来找我!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一日 星期二
昨天,我是在半梦半醒间,看到莫雨晴站在我的床头。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换了寝室。她只是微笑着,说: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声音愈渐尖利和恐怖。
她的魂魄是否早在一旁把我和学校的肮脏交易看清楚了?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二日 星期三
我从昨天开始决定每天服药。好借此摆脱莫雨晴给我带来的恐惧。
而我,可笑的是,在今天,这个没有课的下午,当我一个人坐在桌旁对着梳妆镜梳头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幻觉,我看见莫雨晴的脸从镜子里爬出来,满脸是血!就好像日本恐怖电影里的贞子。
我……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三日 星期四
今天我请了假,吃了四片安眠药,我要睡、睡、睡!
我真的太累了!
还好,终于很舒服地睡了一天。
真希望莫雨晴不要再回来了!
二〇〇一年九月十四日 星期五
昨天,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竟然很难入睡。又加了一片药。我想不能再多吃了,现在早上的一些药力还没有完全退去呢。
结果,又是噩梦!
刚开始是一个男子在逃亡。我们撞在了一起,他请求我的帮忙。我拉着他到女厕所避难。我还预先查看了一下,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
于是我让男人进来。他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是要伪装吧。
这个时候,一个隔门被打开了。里面除了马桶却一个人也没有。我正纳闷着事先已经查看过没有人的,怎么这会儿……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扑向我,我看不清她的脸,我转身寻找男人,男人却不见了。白影扑在我的身上掐住我的喉咙,她对我轻吼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莫雨晴的声音,我认得,我快不能呼吸了……
一早醒来的时候我还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掐过我的喉咙。
一身冷汗。
……
我不敢睡了,我对睡觉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恐惧。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广播,直到里面说晚安。然后整夜我睁着眼睛,躲在被子里,听音乐。
我终究不是个残忍的人,是不是?否则我不会为了撒谎而惴惴不安。我整日地处于恍惚之中,甚至别人和我说话我都听不见。我接听所有的电话时都说请你过些时候打过来,现在我很忙。
忙什么呢?我只是发呆,握着那张只有我知道的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的纸条,只有我知道,这是凶手留下的惟一线索,它是使我确信莫雨晴绝不是死于自杀的惟一证据,这张纸条摆在我的床上,我看了它,在我还没发现莫雨晴出事之前的五分钟,上面用儿童样的字迹写着:幸好下午你只在寝室里停留了几分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