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体诗
睡吧,小小的人
同住的查君从伊文思书馆寄来的书目里,得着一小幅西妇抚儿图,下面题道:“Sleep Little one”。这幅画很为可爱。
“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着,
微微的风吹着——一阵阵花香,
睡魔和我们靠着。
“睡吧,小小的人。”
你满头的金发蓬蓬的覆着,
你碧绿的双瞳微微的露着,
你呼吸着生命的呼吸,
呀,你浸在月光里了,
光明的孩子,——爱之神!
“睡吧,小小的人。”
夜底光,
花底香,
母底爱,
稳稳的笼罩着你。
你静静的躺在自然底摇篮里,
甚么恶魔敢来扰你!
“睡吧,小小的人。”
我们睡吧,
睡在上帝的怀里:
他张开慈爱的两臂,
搂着我们;
他光明的唇,
吻着我们;
我们安心睡吧,
睡在他的怀里。
“睡吧,小小的人。”
明明的月照着,
微微的风吹着——一阵阵花香,
睡魔和我们靠着。
(1919年2月28日,北京。)
小鸟
清早颤巍巍的太阳光里,
两个小鸟结着伴,不住的上下飞跳。
他俩不知商量些甚么,
只是咭咭呱呱的乱叫。
细碎的叫声,
夹着些微笑;
笑里充满了自由,
他们却丝毫不觉。
他们仿佛在说:“我们活着
便该跳该叫。
生命给的欢乐,
谁也不会从我们手里夺掉。”
(1919年11月14日。)
光明
风雨沉沉的夜里,
前面一片荒郊。
走尽荒郊,
便是人们底道。
呀!黑暗里歧路万千,
叫我怎样走好?
“上帝!快给我些光明吧,
让我好向前跑!”
上帝慌着说,“光明?
我没处给你找!
你要光明,
你自己去造!”
(1919年11月22日。)
歌声
好嘹亮的歌声!
黑暗的空地里,
仿佛充满了光明。
我波澜汹涌的心,
像古井般平静;
可是一些没冷,
还深深的含着缕缕微温。
甚么世界?
甚么我和人?
我全忘记了,——一些不省!
只觉轻飘飘的,好像浮着,
随着那歌声的转折,
一层层往里追寻。
(1919年11月23日。)
满月的光
好一片茫茫的月光,
静悄悄躺在地上!
枯树们的疏影
荡漾出她们伶俐的模样。
仿佛她所照临,
都在这般伶伶俐俐的荡漾;
一色内外清莹,
再不见纤毫翳障。
月啊!我愿永远浸在你的光明海里,
长是和你一般雪亮!
(1919年12月6日。)
羊群
如银的月光里,
一张碧油油的毡上,
羊群静静的睡了。
他们雪也似的毛和月掩映着,
啊!美丽和聪明!
狼们悄悄从山上下来,
羊儿梦中惊醒:
瑟瑟的浑身乱颤;
腿软了,
不能立起,只得跪着了;
眼里含着满眶亮晶晶的泪;
口中不住的芈芈哀鸣。
如死的沉寂给叫破了;
月已暗澹,
像是被芈芈声吓着似的!
狼们终于张开血盆般的口,
露列着巉巉的牙齿,
像多少把钢刀。
不幸的羊儿宛转钢刀下!
羊儿宛转,
狼们享乐,
他们喉咙里时时透出来
可怕的胜利的笑声!
他们呼啸着去了。
碧油油的毡上
新添了斑斑的鲜红血迹。
羊们纵横躺着,
一样的痉挛般挣扎着,
有几个长眠了!
他们如雪的毛上,
都涂满泥和血;
啊!怎样的可怕!
这时月又羞又怒又怯,
掩着面躲入一片黑云里去了!
新年
夜幕沉沉,
笼着大地。
新年天半飞来,
啊!好美丽鲜红的两翅!
她口中含着黄澄澄的金粒——
“未来”的种子。
翅子“拍拍”的声音
惊破了寂寞。
他们血一般的光,
照彻了夜幕;
幕中人醒,
看见新年好乐!
新年交给他们
那颗圆的金粒;
她说,“快好好的种起来,
这是你们生命的秘密!”
(1919年12月21日。)
煤
你在地下睡着,
好腌臜,黑暗!
看着的人
怎样的憎你,怕你!
他们说:
“谁也不要靠近他呵!……”
一会你在火园中跳舞起来,
黑裸裸的身材里,
一阵阵透出赤和热;
啊!全是赤和热了,
美丽而光明!
他们忘记刚才的事,
都大张着笑口,
唱赞美你的歌;
又颠簸身子,
凑合你跳舞的节。
(1920年1月9日,北京。)
北河沿的路灯
有密密的毡儿,
遮住了白日里繁华灿烂。
悄没声儿的河沿上,
满铺着寂寞和黑暗。
只剩城墙上一行半明半灭的灯光,
还在闪闪铄铄的乱颤。
他们怎样微弱!
但却是我们唯一的慧眼!
他们帮着我们了解自然;
让我们看出前途坦坦。
他们是好朋友,
给我们希望和慰安。
祝福你灯光们,
愿你们永久而无限!
(1920年1月25日。)
小草
睡了的小草,
如今苏醒了!
立在太阳里,
欠伸着,揉她们的眼睛。
萎黄的小草,
如今绿色了!
俯仰惠风前,
笑迷迷的彼此向着。
不见了的小草,
如今随意长着了!
鸟儿快乐的声音,
“同伴,我们别得久了!”
好浓的春意呵!
可爱的小草,我们的朋友,
春带了你来么?
你带了她来呢?
(1920年3月18日,北京。)
努力
河的中流,
一只渔船荡着。
桨师坐在船头,
两眼向天望着。
“呀!天变了,
风暴给我撞着!……
看他雨横风狂,
只好划开船让着!”
容你让么?
船身儿不住的前后躺着。
“不让了!”
尽向浪头上飚着……
船呢?
往前,和波涛抢着!
“有趣啊!有趣啊!”
桨师口中唱着。
沸腾的浪花里,
忽隐忽现的两枝桨儿荡着。
哦!远了,远了,
只见一点影儿一起一落的漾着!
努力!努力!
你们自己的世界,你们在创着!
努力!努力!
直到死了,在洪流里葬着!
(1920年3月30日。)
北河沿的夜
沉默的天宇,
闪铄的灯光;
暗里流动着小河,
两岸敧斜着柳树。
树们相向俯着,
要握手么?
在商量小河的秘密么?
树们俯看小河,
河里深深的映出许多影子。
这也是他们自己么?
是他们生命的征象罢?
岸上的灯光,
从树缝里偷偷进来;
照得小河面上斑斑驳驳,
白一块,黑一块的,
像天将明时,东方的云一样。
那白处露出历历的皱纹,
显出黑暗里小河生活的烦闷。
(1920年,北京。)
怅惘
只如今我像失了甚么,
原来她不见了!
她的美在沉默的深处藏着,
我这两日便在沉默里浸着。
沉默随她去了,
教我茫茫何所归呢?
但是她的影子却深深印在我心坎里了!
原来她不见了,
只如今我像失了甚么!
沪杭道中
雨儿一丝一丝的下着,
每每的田园在雨里浴着,
一片青黄的颜色越发鲜艳欲滴了!
青的新出的秧针,
一块块错落的铺着;
黄的割下的麦子,
把把的叠着;
还有深黑色待种的水田,
和青的黄的间着;
好一张彩色花毡呵!
一处处小河缓缓的流着;
河上有些窄窄的板桥搭着;
河里几只小船自家横着;
岸旁几个人撑着伞走着;
那边田里一个农夫,披了蓑,戴了笠,
慢慢的跟着一只牛将地犁着;
牛儿走走歇歇,往前看着。
远远天和地密密的接了。
苍茫里有些影子,
大概是些丛树和屋宇吧?
却都给烟雾罩着了。
我们在烟雾里、花毡上过着;
雨儿还在一丝一丝的下着。
秋
惨淡的长天板着脸望下瞧着,
小院里两株亭亭的绿树掩映着。
一阵西风吹来,他们的叶子都颤起来了,
仿佛怕摇落的样子——
西风是报信的?
呀!飒飒的又下雨了,
叶子被打得格外颤了。
雨里一个人立着,不声不响的,
也在颤着;
好久,他才张开两臂低声说,
“秋天来了!”
(1920年8月,扬州作。)
不足之感
他是太阳,
我像一枝烛光;
他是海,浩浩荡荡的,
我像他的细流;
他是锁着的摩云塔,
我像塔下徘徊者。
他像鸟儿,有美丽的歌声,
在天空里自在飞着;
又像花儿,有鲜艳的颜色,
在乐园里盛开着;
我不曾有甚么,
只好暗地里待着了。
(1920年10月3日,杭州。)
纪游
一九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同维祺游天竺,灵隐,韬光,北高峰,玉泉诸胜,心里很是欢喜;二日后写成这诗。
一
灵隐的路上,
砖砌着五尺来宽的道儿,
像无尽长似的;
两旁葱绿的树把着臂儿,
让我们下面过着。
泉儿只是泠泠的流着,
两个亭儿亭亭的俯看着;
俯看着他们的,
便是巍巍峨峨的,金碧辉煌的殿宇了。
好阴黝幽深的殿宇!
这样这样大的庭柱,
我们可给你们比下去了!
二
紫竹林门前一株白果树,
小门旁又是一株——
怕生客么?却缩入墙里去了。
院里一方紫竹,
迎风颤着;
殿旁坐着几个僧人,
一声不响的;
所有的只是寂静了。
出门看见地下一堆黄叶,
扇儿似的一片片叠着。
可怜的叶儿,
夏天过了,
你们早就该下来了!
可爱的,
你们能伴我
伴我忧深的人么?——
我捡起两片,
珍重的藏在袋里。
三
韬光过了,
所有的都是寂静了。
只有我们俩走着;
微微的风吹着。
那边——无数竿竹子
在风里折腰舞着;
好一片碧波哟!
这边——红的墙,绿的窗,
颤巍巍,瘦兢兢,挺挺的,高高的耸着的,
想是灵隐的殿宇了;
只怕是画的哩?
云托着他罢?
远远山腰里吹起一缕轻烟,
袅袅的往上升着;
升到无可再升了,
便袅袅婷婷的四散了。
葱绿的松柏,
血一般的枫树,
鹅黄的白果树,
美丽吗?
是自然的颜色罢。
葱绿的,她忧愁罢;
血一般的,她羞愧罢!
鹅黄的,她快乐罢?
我可不知;
她自己也说不出哩。
四
北高峰了,
寂静的顶点了。
四围都笼着烟雾,
迷迷糊糊的,
甚么都只有些影子了。
只有地里长着的蔬菜,
肥嫩得可爱,
绿得要滴下来;
这里藏着我们快乐的秘密哩!……
我们的事可完了,
满足和希望也只剩些影子罢了!
五
我们到底下来了,
这回所见又不同了:
几株又虬劲,又妩媚的老松
沿涂迎着我们;
一株笔直,笔直,通红,通红的大枫树,
立着像孩子们用的牛乳瓶的刷子;
他在刷着自然的乳瓶吗?
落叶堆满了路,
我们踏着;“喳喳嘁嘁”的声音。
你们诉苦么?
却怨不得我们;
谁教你们落下来的?
看哪,飘着,飘着,
草上又落了一片了。
我的朋友赶着捡他起来,
说这是没有到过地上的,
他要留着——
有谁知道这片叶的运命呢?
六
灵隐的泉声亭影终于再见;
灰色的幕将太阳遮着,
我们只顾走着,远了,远了;
路旁小茶树偷着开花——
白而嫩的小花——
只将些叶儿掩掩遮遮。
我的朋友忍心摘了他两朵;
怕茶树他要流泪罢?
唉!顾了我们,
便不顾得你了?
我将花簪在帽檐;
朋友将花拈在指尖;
暮色妒羡我们,
四面围着我们——
越逼越近了,
我们便浮沉着在苍茫里。
自白
朋友们硬将担子放在我肩上,
他们从容去了。
担子渐渐将我压扁,
他说,“你如今全是‘我的’了”。
我用尽两臂的力,
想将他掇开去。
但是——迟了些!
成天蜷曲在担子下的我,
便当那儿是他的全世界;
灰色的冷光四面反映着他,
一切都板起脸向他。
但是担子他手里终会漏光,
我昏花的两眼看见了:
四围不都是鲜嫩的花开着吗?
绯颊的桃花,粉面的荷花,
金粟的桂花,红心的梅花,
都望着我舞蹈,狂笑;
笑里送过一阵阵幽香,
全个儿的我给它们薰透了!
我像一个疯子,
周身火一般热着:
两只枯瘦的手拼命的乱舞,
一双软弱的脚尽力的狂踏;
扯开哑了的喉咙,
大声的笑着喝着;
甚么都像忘记了?
但是——
担子他的手又突然遮掩来了!
(1921年2月3日。)
依恋
坐到三等车里,
模糊念着上海的一月,
我的心便沉沉了。
(1921年2月18日,沪杭车中。)
冷淡
“像一张碟子”——,
他看着我。
从他的眼光里,
映出一个个被轻蔑和玩弄的我。
他讥讽似的说了些话,
又遮遮掩掩佯笑着;
像利剑刺在我心里。
我恳挚的对他
说出那迫切的要求。
他板板脸听着,
慢条斯理,有气没力的答应,
最后说,“我不能哩。”——
又遮遮掩掩佯笑着,去了。
我神经大约着了寒,
都痉挛般抽搐着;
我只有颤巍巍哭了!
(1921年2月22日,杭州。)
心悸
给我心的
给我未生者底心。
世界是太大了,
她只是悸呵。
我把嘴儿亲她,
泪儿洗她。……
我放她在太阳底下,
让他照她,
和风吹她,
细雨润她,……
我薰她在蔷薇园里,
我暖她在鹧鸪腹下。……
父底爱,
妻底爱,
爱我的底爱,
旋涡般流着她。……
世界是太大了,
她只是悸呵!
给我心的……
恕我无力;
还了你这悸的也罢!
(1921年3月13日,杭州。)
旅路
我再三说,我倦了,
恕我,不能上前了!
春底旅路里所有的悦乐,
我曾尽力用我浅量的心吸饮。
悦乐到底干涸,
我的力量也暗中流去。
恕我,不能上前了!
希望逼迫的引诱我,
又安慰我,
“就回去哩!”
我不信希望,
却被勒着默默的将运命交付了她。——
无力的人们
怎能行他所愿呢?
焦了每次微跳的心,
竭了每滴潜藏的力;
唉!眼前已是我的屋里了!
唉!眼前已是我的屋里了!
疲倦电一般抽搐着全身;
我倒在地上,
我空伸着两手躺在地上!
上帝,你拿去我所有的,
赐我些甚么呢?
可怜你无力的被创造者,
别玩弄的宠着了;
取回他所仅存的,
兑给他“安息”罢!——
他专等着这个哩。
(1921年4月25日,杭州。)
湖上
绿醉了湖水,
柔透了波光;
擎着——擎着
从新月里流来
一瓣小小的小船儿:
白衣的平和女神们
随意地厮并着——
柔绿的水波只兢兢兢兢的将她们载了。
舷边颤也颤的红花,
是的,白汪汪映着的一枝小红花呵。
一星火呢?
一滴血呢?
一点心儿罢?
她们柔弱的,但是喜悦的,
爱与平和的心儿?
她们开始赞美她;
唱起美妙的,
不容我们听,只容我们想的歌来了。
白云依依的停着;
云雀痴痴的转着;
水波轻轻的汩着;
歌声只是袅袅娜娜着:
人们呢,
早被融化了在她们歌喉里。
天风从云端吹来,
拂着她们的美发;
她们从容用手掠了。
于是——挽着臂儿,
并着头儿,
点着足儿;
笑上她们的脸儿,
唱下她们的歌儿。
我们
被占领了的,
满心里,满眼里,
企慕着在破船上。
她们给我们美尝了,
她们给我们爱饮了;
我们全融化了在她们里,
也在了绿水里,
也在了柔波里,
也在了小船里,
和她们的新月的心里。
(1921年5月14日。)
人间
那蓝褂儿,草鞋儿,
赤了腿,敞着胸的朋友
挑副空的箩担来了。
他远远的见着——
见了歧路中彷徨的我;
他亲亲热热的招呼:
“你到那里?”
我意外的听他,
迫切的答他时,
他殷勤的指点我;
他有黑而干燥的面庞,
灰色凝滞的眼光,
和那天然的粗涩的声调。
从这些里,
我接触着他纯白的真心。
但是,我们并不曾相识。
她穿的紫袄儿,
系的黑裙儿,
走在她母亲后面。
她伶俐的身材,
停匀的脚步,
和那白色的脸儿,
端庄,沉静,又和蔼的,
她庄严的脸儿:
在我车子过时,
一闪的都收入我眼底。
那时她用融融的眼波
随意的看我;
我回过头时,
她还在看我:——
真的,她再三看我。
从她双眼里,
我接触着她烂漫的真心。
但是,我们并不曾相识。
(1921年5月,杭州。)
转眼
一九二○年五月,在北京大学毕业,即到杭州第一师范教书。初到时,小有误会;我辞职。同学留住我。后来他们和我很好。但我自感学识不足,时觉彷徨。这篇诗便是我的自白。
转眼的韶华,
霎的又到了黄梅时节。
听——点点滴滴的江南;
看——僝僝僽僽的天色;
是处找不着一个笑呵。
人间的那角上,
尽冷清清徘徊着他游子。
熟梅风吹来弥天漫地的愁,
絮团团拥了他;
他怯怯的心弦们,
春天和暖的太阳光里
袅着的游丝们的姊妹罢;
只软软轻轻的弹唱,
弹唱着那
温柔的四月里
百花开时,
智慧者用了灌溉群芳的
如酥的细雨般的调子。
她们唱道,
“这样无边愁海里浮沉着的,
可怎了得呵!”
她们忧虑着将来,
正也惆怅着过去。
她们唱呵:
去年五月,
湿风从海滨吹来,
燕子从北方回去的时候,
他开始了他的旅路。
四年来的老伴,
去去留留,暂离还合的他俩,
今朝分手——今朝分手。
她尽回那
临别的秋波;
喜么?
嗔么?
他那里理会得?
那容他理会得!
他们呢?
新交,旧识的他们,
也剩了面面儿相觑;
只有淡淡的一杯白酒,
悄悄的搁在他前;
另有微颤的声浪:
“江南没熟人哩;
喝了我们的去罢……”
他飞眼四面看了,
一声不响饮了。——
他终于上了那旅路。
她们唱呵:
这正是青年的夏天,
和他搀着手走到江南来了。
腼腆着他的脸儿,
忐忑着他的心儿;
趔趄着,
踅吧。
东西南北那眼光,
惊惊诧诧的他。
他打了几个寒噤;
头是一直垂下去了。
他也曾说些甚么,
他们好奇的听他;
但生客们的语言,
怎能够被融洽呢?
“可厌的!”——
从他在江南路上,
初见湖上的清风
俯着和茸茸绿草里
随意开着
没有名字的小花们
私语的时候,
他所时时想着,也正怕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