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忽道:“你真要回红楼,那么我陪你去。”
龙方大声道:“我也去。”
乐愁说:“你救了我,我当然也要去。”
李纨失笑道:“你们当大观园是大花园么,大伙都去玩?”
柳湘莲道:“我们不是去玩,你回红楼,这千里迢迢,一路险恶,对方又诡计多端,你只得一个人,还得保护受伤的晴雯,我们是一路同去保护你……嗯,就算武功差劲,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一路上多个人互相照顾也是好的。”
李纨瞧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不怕惹麻烦么?”
柳湘莲:“走就走,罗嗦什么?”
龙方“哈”的一声。
乐愁阴阳怪气地说:“大哥何时变得这么豪气的了?”
柳湘莲脸一红:“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么?”
李纨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人多反而不便,我只要柳大侠一个人同去就够了。”
春雨绵绵,雨丝细得就像撕碎却难断的相思。
一辆乌蓬马车从官道上驰过。
李纨正坐在车厢里,膝上枕了晴雯的头。晴雯自受伤那天起就一直没有苏醒过。李纨替她把了把脉,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晴雯的脉搏是一天比一天弱了,她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今天,连本来鲜润如花瓣的红唇也已开始褪色。李纨握住晴雯冰凉的手,叹息道:“晴雯,几时再看到你生气的样子呢?就算总是凶霸霸的,也比现在强得多呢。”
真的,认识晴雯也有大半辈子了,从没有见过她如此刻的无助和哀愁。心头的晴雯,是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总是喜欢嘟着红彤彤的嘴唇跺脚发脾气,可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阴霾过后的笑靥却比盛开的鲜花更灿烂。
是的,在李纨心中,晴雯总是那个宜嗔宜喜,忽笑忽怒的小女孩。
还是三年前,晴雯梳着两个双环髻,跑来要跟李纨斗酒,那时还是宝玉一句无心话――晴雯妹妹现在真比小时候漂亮多了,才忽然感觉到当年那小丫头长大了。只是,昱日因输了酒赌气的模样却跟小时一模一样。
不过,即使生气,晴雯可是从来没在人前哭过,至少,他没有见过。此刻的李纨,看见晴雯紧蹙的柳眉,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又似要挣开无边的哀愁,一时不禁心痛,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抚平了眉头。
车厢外有人在大声呼哨,吆喝着马,催着马车快行,那是柳湘莲。
李纨掀开一角布帘,注视着柳湘莲单薄的背影,这个男子,怕已是偷偷恋着晴雯吧。
唉,晴雯晴雯,这回的凶杀我虽相信不是你干的,但蝶镖失落,此罪不轻呢。想起上个月还未离开大观园时,一名四级弟子就因为泄漏了穿心镖的手法而被处以废刑,终身不能使用暗器,只能在园内当一名园丁。想到这个,李纨心都乱了,不禁紧紧握住晴雯的手,希望将自己手心的热气传过去,化解手心那一团的冷。
只是,在此时此刻,一切似乎只是徒然。
雨丝飘过,一只白鸽穿出雨帘,停在一个女子手上。这只手里曾掌弯刀,此刻正展开一纸素笺,上面有一行字:“李纨已近大观园百里。”
女子将素笺撕得粉碎,脸上全无表情:“等他们一进大观园,我们就到那里要人。红楼一向自诩白道正统,行事求什么平正公允,这次我就带一众有面子的人去,看他们怎么撕这个脸。”
素笺片片散入雨中,如雪。
女子身后一个古怪男子咕囔一般道:“李纨留给我。”
此刻大观园外面的道路并不平静,另一条通往大观园的小道上这时响起了埋怨声:“该死的大块头,你跑那么快干嘛,你难道没看见我骑的是啥?”
“你骑的是骡,我知道。”
“那你干嘛还骑那么快,也不等等我?”
“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不是你赌瘾上来了,将大哥留下的生活费输了一半,怎么只够钱买骡?你这叫活该。”
“喂喂喂,大块头,你这就叫不对了,我输是输了我自己那份,可没丢了你那份,可不,你现在不是轻轻松松骑马呐,怎么来怨我。你好学不学,学大哥的酸气,还来教训我。”
“嘿嘿,既然是你自己的份,那怎么怨我骑得快,我骑的是自己的马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他们不知到了没有,还有晴雯小姑娘,那么小的年纪,脸色本来就不大好,可见身子那么弱,还中毒呢,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等我们到了大观园,偷偷潜进去看看就是了,强过现在瞎猜。”
“也是……那该死的李纨竟然敢瞧不起我们,等我们潜进去了,就在他屋子里好好吓他一跳……”
不同境遇不同立场的三拨人,于此刻,都不约而同凝望着远方。雨丝绵密,水汽蒸笼,任谁的眼力再好,也无法看清楚十丈开外的事物,更遑论命运。只是,大家于那一刹那还是各怀心思地凝望着,那个方向,正是大观园,代表着江湖上数一数二权力机构――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