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站在雪花当中,凛然道:“我们并没做出格之事,虽然贾刑主有权力在身,也不能轻易取我等性命。”他说完,足尖一点,冲入帘幕。
就在将出未出帘幕,面前明暗交替之际,忽有风声凄厉,直招呼往他怀里的晴雯。
电光火石间,李纨不及躲,也不及闪,仓促间,只有一背身,以自己的背挡住这些暗器。
“嗖嗖”声响,李纨终于跪地,嘴角缓缓渗出血来,他惨然道:“大当家,你何必忌我。”他一张口,口中鲜血泉般涌出,一时淋漓,洒落不少在晴雯苍白的脸上。
帘幕后静悄悄的,就似从来没有人过。
贾赦却已大步逼近:“畜生,你受死吧。”
忽然一人抢过来,嘿嘿笑道:“你都快要死了,还巴巴抱着晴雯做什么,还是放手吧。”正是贾环,伸手来夺。
李纨一瞪眼,目光凌厉,血丝尽露,再加嘴角鲜血淋漓,样貌狰狞,贾环心头一寒,这手却伸不过去。
忽地大家眼前一花,一个白衣书生飘飘掠入,拦在李纨身前。
却是刚刚赶来的柳湘莲,他甫一到埠,便见李纨受伤倒地,一时也忘了其他,掠上就挡在李纨身前。
贾赦喝道:“小子,你是谁?红楼的事务你也敢插手,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柳湘莲虽不认识贾赦,但见他威严冷峻,语气咄咄逼人,便知大有来头。何况他出手伤李纨如此,自己更绝非他对手,更兼他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少年,神色更是不善,单只一个已经难为,何况二人。
他定定神看向来处,却见带他来的葵官已经踪影全无,暗忖应是去搬救兵了,当下无论如何先得拖延时间。打定主意,自衣袖里掏出一柄纸扇来,“唰“的张开,摇了两摇,强作镇定:“我嘛,我是‘一飞冲天’柳湘莲。”
贾赦冷冷打量他一下:“滚开。”这一声喝声震屋宇,梁上簌簌落下灰来。
柳湘莲心头剧跳,强装镇定,将纸扇“啪”的合上,“哈”的一声,“我会飞,也会走,就是不会滚。”
贾赦怒道:“小子,你找死!”
李纨急道:“柳大侠,你先离开。”
柳湘莲大声道:“我不走。”他瞪大眼睛直视贾赦,竭力装出一点不怕的样子,居然还挤出笑容来:“你们不是想知道蝶镖为什么会失落的么,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柳湘莲笑嘻嘻的,又张开扇子来摇,沉吟不语。
贾赦不耐烦,喝:“你说呀!”
一声暴喝令到柳湘莲心头又震了震,暗骂,这老小子的中气倒足,比龙方喊的还大声,脸上笑容一时也有点勉强。“我知道,可是不能就这样告诉你们。我这人脾气最拗,人家待我客客气气,我便也礼还他,若对我呼呼喝喝,哼哼,我就算死了也不开口。”
贾赦瞪眼道:“你不说?”
柳湘莲只觉他威严逼人而来,自己双腿不受控制直打摆子,但生死关头,一股勇气直冲胸臆,脱口而出:“如果是你这态度,我就死也不说。”
贾环忽在旁边嘻嘻一笑:“这个容易,将这小子拿下,先挑断他脚筋,一个时辰不说,砍他一根手指,两个时辰不说,剜他一个眼睛,不到他不说。”
柳湘莲暗骂,这兔崽子可真是歹毒,一面也冷笑道:“我这脾气就是宁折不弯的,你们真敢这样待我,一个字也别想知道。”
贾环急了:“二叔,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千万别信他。”
贾赦冷冷道:“无论蝶镖是怎么丢的,晴雯这罪都会落实,待我抓住你们,慢慢问来不迟。”言间双袖慢慢鼓起,真气激荡,这蓄势一击,非同小可。
柳湘莲登时脸色大变,叫道:“你们如果真的拷问于我,我便立即咬舌头自尽,这事情世上只我一人知晓,我若死了,你们永远不知道始末。”
贾赦冷冷道:“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相干。”
柳湘莲不禁技穷,又见他即将出手,脑筋更是乱成一团,再想一个拖延的法子已是不能。
背后李纨道:“快让开,不干你的事。”
柳湘莲跺脚道:“什么不关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
贾赦道:“让你们死作一堆,也算省事。”
忽听贾环道:“二叔,先别动手,晴雯罪不致死,杀了他两个也就够了。”一面上前,逼近前去。
柳湘莲威吓道:“小子,你要做什么?”
贾环正眼不瞧他,盯着李纨,笑道:“李纨,你都快要死了,不如乖乖将晴雯交给我罢。”
李纨喝道:“你别碰她!”喝声大了点,牵动伤口,登时一阵呛咳。
贾环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现在的样子,要你死,怕用不着我一个手指头吧。”
柳湘莲大声道:“还有我在,你别想碰他。”
“你?对你我用两个指头。”
“那加上我呢,如何?”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冷淡的声音,就像碎冰在溪水里互相撞击,柔中有刚,冷淡流缓。
听到这声音,李纨只觉心头一震,百感都涌上心头,一时如久渴逢甘露,一时又如死灰吹复燃,一时觉甜蜜,一时又觉酸楚,百般萦乱,竟不知道是想他出现还是不想。在此情此景,李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一到,己方三人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他终于可以放心,放心地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