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身后山洪近在咫尺,轰隆隆的巨响在身后炸开。跑了十来分钟,追上了葛大爷与那一对母女,正在一个小坡上喘气。此时雨慢慢停了。
一停下来,四胖马上坐下来,用手按着右脚,看得出来,他的脚踝更肿了,葛大爷看了两眼,说没有伤及骨头,等回去及时治疗,应该不会有大碍。
我身边刚救出来的男子,此时正席地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左手按着太阳穴。身上的血迹已被大雨冲刷掉大部分,清瘦的身材,削瘦的肩膀,长长的手臂,身着已看不出原色的衬衫,裤子也被刮出好几个破洞。
看他不停地按揉太阳穴,可能是头脑受到了撞击。“你伤得怎样?”我试探性地询问。
他抬起头,原本满脸的血迹已擦拭干净,露出清秀的脸庞,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只见他神色冷峻地看了看我,却并未说话。
看来他精神尚未恢复,我不便再说什么。四胖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刚想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葛大爷指了指上方不远处的小石峰,示意我们还要继续往上爬。
大家纷纷起身,他也站了起来,看起来比四胖还要高一点,身材稍微有些单薄。看他身形姿态,让我不禁想起形容三国曹魏时期嵇康的句子:“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真真的翩翩公子举世无双,只可惜面部表情无能,简直就是个面瘫。
我看四胖的状态也不太好,便跟他拿过背包。说来奇怪,经历了惨烈车祸,受伤呕血,徒步攀登,生死惊魂,一连串的事件,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我居然愈发精神了起来,还感觉精力充沛,身体状态极好。看来这几年的懒散生活并没能打败我自小就好的体质,还得谢谢爸妈给我这么好的DNA。我心里暗自乱想着。
我背上背包,准备继续往上攀登。突然感觉左手掌心奇痒,一挠,才发现原来是前面玻璃割伤的伤口。细看才发现,伤口——似乎,已经愈合了!手掌原来的伤口很深,也流了很多血,但现在发现只有一个伤痕,而那种痒,正是伤口愈合的那种痒!四根手指上的伤口连伤痕都很小了!这前后也不过是三四个小时,怎么回事!心中有些惊悚,额头直冒冷汗,便靠近前面的四胖,准备悄悄问一下他的看法。
“葛大爷?!”一个清脆的女声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家抬头看去。
一个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苗条,扎个马尾,眉清目秀,鹅蛋脸庞,穿着的薄外套跟牛仔裤也被雨打湿了,正眉目含笑,惊喜地看着我们,明眸皓齿。
原来她就是葛大爷前面说找信号的女孩。我听见孩子的妈妈似乎称呼她为“香香”,问她是否有打通电话。香香说她爬到了上面的小石峰后发现也没有信号,但没法再往上爬了,就想从其他地方绕一圈再往高处走,但后来发现这座山太陡峭,无法再向上了,就折了回来想下去找我们,结果听见山洪下来的声音,又不敢往下走了,就在这里等着看情形,结果遇到了我们。
队伍人数的增加让大家似乎又都精神了一点儿,不一会儿,我们就爬上了石峰。
小石峰上有个小平台背靠主峰,四周树木都不多,而且因为生长环境艰难,长得都不大。站在平台上往上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那座拔地而起的大石壁山峰!我摇了摇头,看来是这疲于奔命的几个小时把我的方向感都磨没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往下看,似乎依然可以感觉到愤怒的山洪咆哮着往下游奔腾而去。雨又开始下了,我们在平台靠主峰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避雨处,似乎这也是个岩洞,我们折了些干枯的树枝,在洞中生起火来。照明一来,我才发现这个岩洞似乎还可以继续往里走,但里面一片黑暗。
大家围炉而座,葛大爷与我分别坐在入口两边,四胖在葛大爷左边,再过来是母女俩跟叫香香的女孩,面瘫哥坐在我的右边。只见他稍微低着头,似乎是心事重重,从被救到现在,一句话也不曾说。
烤着火,衣服干了,身上暖和了许多,饥饿感也开始不断袭来。孩子的妈妈从背包中拿出一把糖果给小孩,想要分给我们,又犹豫再三。我便拿出背包里的干粮,分给大家。
我吃了两口,搓揉着左手掌中伤痕,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抬头看见大家都安静地吃着手中的干粮,除了面瘫哥。他手上的干粮并没有动过,眼睛却紧盯着岩洞深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岩洞那边只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疑惑中正想轻声询问,此刻却发现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好,那边好像有什么影子晃动。我警觉起来,盯着那个方向,手中拿起了背包里的登山杖。
影子越来越明显,走到明处,竟然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居然还穿着登山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他看到我们后有些惊讶,见大家被吓一跳,又露出尴尬的表情。扫视我们一圈,最后眼神定位在面瘫身上。
“陆教授!”非常惊喜意外的叫道。“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教授?怎么面瘫原来是个教授?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学术气息。
他看了看金丝眼镜,皱了好一会儿的眉头,才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事。”
只见金丝眼镜热络地在面瘫身边坐下,跟大家说他是越野车的车主,这跟几个同事一起进山来寻找一种特别的药材,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故之类的话。原来面瘫是医药大学科研机构的专家,他的团队正在研究一种新药,而金丝眼镜则是他的赞助商。
“葛大爷不是说你往下游走了,怎么从岩洞里面出来?”四胖此话一出,大家都凝神屏息倾听,葛大爷拨弄火堆的棍子也停了下来。
“这个,”只见金丝眼镜扫视了一周,停顿了一下,“我找了几个小时没找到同伴们,真不知道小李跟阿权怎样了,还好在这里遇到了教授!……然后我就想着高处手机信号应该会强一点,但爬到了这个平台后,但发现仍然没有信号,出于好奇,就往岩洞里探查了一下。”
“对了,我们这个背包是从你车里拿的,当时情况我们拿来应急了,不好意思。”我看到他的背包跟我手上这个一模一样,才想起来这个事,拿起背包递还给他。
“这样。没关系,如果你不拿,也被洪水冲走了。现在的情况也不好,你先拿着吧。”他推回了我递过去的背包。
“那就谢谢了!”四胖唯恐我要推辞,抢接过背包说道。“大哥怎么称呼啊?”
“我姓马。”
“哦,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马么?”四胖一本正经地问道。
只见金丝眼镜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是的。”然后看了一眼面瘫,跟四胖说道,“他姓陆,一三五七九的陆。”
“哦,嘿嘿。”四胖发出憨厚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