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沙场秋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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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峪山血战(九)

在饱经沙场的金兵谋克眼中,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举动虽然很勇敢,可是无疑是一种送死的行为。事实上,金兵谋克手中的马刀确实是比李建的横刀更早一步的砍到了身上。李建鱼跃前冲的身体被金兵谋克的马刀挟着巨大的力量狠狠的劈在左肩颈背交接的地方时,那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李建前扑的身躯砸向了地面。

是的,是砸向地上,而并不是金兵谋克预想的将对手身体一刀劈开鲜血飞溅的情形。也正因为这种极不合理的结果,当李建的身体自跃起的状态落下时,并没有被一刀劈开直接毙命的李建仍然有机会刺出一刀。

金兵谋克的身体不可避免的从腾空状态中落下时,李建用右手将手中的横刀竖起从下方刺进了对手的腹部。虽然因为先一步受到攻击,李建此刻其实并没有发上力,可是以李建手中横刀的锋利程度再加上金兵谋克身体从高处落下的势头,这一刀还是轻易的破入体内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腹部中刀后的金兵谋克在一阵剧痛传来时,凭借着凶悍的本能仍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马刀,想再给李建一刀,不过锋利的横刀再次让李建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横刀刺入金兵体内后,李建的身体因为鱼跃前冲的原因,在倒地后的惯性作用下肩头正好又顶在了横刀的刀背上。在整个身体前压的力量下,刺入体内的刀锋直接在金兵体内向后压过去,等于是将这个凶悍的金兵谋克从跨下到腹部这一段身体从中间切开了。整个下半身完全被切开的剧痛,让金兵谋克勉强举起的马刀再也无力挥动了。

一声惨烈的嚎叫声中,一个粗壮的身躯倒了下去,一阵抽搐翻滚后很快就陷入了沉寂。凉亭入口处的地面上迅速被汹涌喷出的血水覆盖,而李建在幸运的干掉这名悍勇的金兵谋克后只是挣扎了两下身体,然后就倒在对手体内流出的血泊中动也不动了。

被金兵跃起后全力一刀劈在肩背上,虽然因为身上特制护甲的缘故,对手的马刀没有砍进李建的体内。可是如此大的力量借助马刀劈砍到身上,还是让李建的肩骨被当场打断了。

随后勉强刺出一刀后因为身体的晃动,肩背的断骨处传来的强烈剧痛让李建无法忍受的昏了过去。

李建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凉亭中亲眼看着外甥被金兵谋克一刀劈倒的魏涛已经完全陷入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境地。这一刻魏三爷全然忘掉了所有的恐惧,脚步踉跄的冲到了李建倒地的身体旁边。

因为李建此刻躺倒的地面正好被金兵谋克流出的鲜血全部染红,仓促之间魏涛也根本没有发现这些血根本不是从李建体内流出来的。以为外甥为了保护自己已经被金兵当场杀死的魏涛,嘴里发出一阵悲怆的呼声,跌坐在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将躺倒在血泊中的李建紧紧的揽在了怀中。

魏涛在悲痛之中嘴里正不停的自言自语着呼唤外甥的名字,可是他将李建整个上半身揽入怀中的动作,却将刚刚因为肩部剧痛而昏迷过去的李建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因为上半身被魏涛揽入怀中,不可避免的让李建的肩部断骨再次被触动到,悲催的李建就这样又被更加剧烈的疼痛从昏迷中唤醒了过来。

从剧痛中昏迷到再次苏醒,其实也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李建醒来后刚睁开双眼,还顾不上向舅舅抱抱怨仍然被被他揽在怀中的肩头,就绝望的看到了一个满脸狰狞的金兵举着马刀刚好冲过水榭上最后一个转折处。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李建现在躺在舅舅的怀中,面对水榭走廊能清楚的看到金兵冲过来,虽然很想强撑着再次站起来,可是全身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刚刚与那名金兵谋克的厮杀中全部耗光了,不仅肩部剧痛难忍,全身上下也都酸困的提不起一丁点的力气。

难道这就是我这一生的结局吗?李建只来得及在脑海中自嘲了这一句,凶悍的金兵已经嘴里高喊着大家听不懂的女真话,冲到了魏涛身前,马刀高高扬起时,李建甚至能在夕阳的余辉中看到那锋利的刀刃上闪烁的寒光。

身上的疼痛已经无暇顾及了,李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利刃加身的最后时刻。

闭上眼睛的时候,李建情不自禁的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从记忆觉醒后到今天的这一生。

从幼时的顽劣,与这个时代和家人的隔膜,到因为过早的尝试改变这个时代而被误会,造成与母亲之间的感情疏离。再忆起时常忙碌于政事的父亲在偶尔中流露出来对自己的关爱,想起自幼就喜爱自己的舅舅,李建最后才很无语的发现,自己这一生所做的唯一有意义的事,就是在最后时刻挺身而出为保护舅舅与金兵搏命厮杀这一件了。

原来我这一生到现在为止,都是在混日子啊。当李建感慨于自己的人生时,因为魏涛再次摇动他的身体,肩部的剧痛让李建惨叫着再次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舅舅激动的脸庞和眼前躺倒的一具金兵尸体,一支侧面飞来的利箭笔直的插进了金兵的太阳穴,锋利的箭头从另一侧钻出,带着红白的液体,看的李建又一次感觉胃里直抽搐起来。

在李建已经认命的闭上双眼时,紧追在四名金兵身后的魏壮和几十名护卫们其实还稍差一点距离才能赶上来。纵然有李建拼命的阻挡,护卫们也仍然只能眼看着金兵先他们一步杀进凉亭里。就在李建倒地后最危险的时刻,护卫中一个不起眼的瘦小汉子在超越同伴抢先赶到凉亭外时,停下脚步后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手中的猎弓,然后当冲到李建和魏涛身前的金兵举刀欲砍的时候,一支从七八丈外的湖岸边射来的利箭闪电般的钻入了他的脑袋。

最后一名金兵的命运比起同伴来更加不幸一些,因为胳膊中箭,在失血和伤痛下他的速度比起前面三个同伴都更慢一些,被数十名护卫赶上后,护卫们把护卫老爷不利的惶恐和怒火全部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所以他是被乱刀分尸而死的。

不管怎么说,庄内的金兵此刻总算是全部清理干净了。这时已经发现李建伤势的魏三爷急忙吩咐赶来的护卫们将李建抬进了后面的主院里,等到李建强忍着剧痛让主院里的婢女们将身上的护甲和中衣全部褪去后,魏涛这才发现李建的肩部已经一片乌青,肿起了老高的一个大包。

肩部的断骨本来就比四肢处的骨折伤势更难处理,可是峪山庄园内现在却连一名能够接骨的郞中都没有,庄外现在又被金兵骑兵围困着,眼看着李建乌青的肩部魏涛也是急的在外甥休息的屋里团团转。在这个时代时里,骨折本来就是极严重的伤势,如果再不能及时得到医治,只怕李建这左肩和左臂今后十有八九是要落下残疾了。

李建在慢慢适应了肩部不停传来的剧痛后,一边忍着痛趴在铺了好几层被褥的柔软大床上,一边让在屋门口服侍的魏远去找一些冰块来。暂时找不到接骨的医生,只好先用冰块冷敷消肿别让骨折处伤势再恶化,与屋里的人只知道慌乱却束手无策相比,这点医疗常识李建还是有的。

豪门世家里面通常都自备有冰窖,冰块是不缺的。所以听到李建的吩咐,魏远急忙快步小跑着出去吩咐婢女去取冰块来。不一会,当婢女将冰块取来后,按着李建的吩咐,将整块的冰块敲碎后用棉布包起来,轻轻的外敷在了李建乌青一片的肩部。

一阵清凉的感觉慢慢从肩部传来后,李建也长出了一大口气。原本已经麻木的肩部还有感觉,至少说明暂时问题不大了,看着床头那件从自己身上脱下的特制护甲,李建也忍不住一阵的苦笑。在生死相拼的时刻,自己还是太嫩了啊,只想着对手的刀劈不开这件护甲就鲁莽的纵身扑上去以命搏命,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对手的刀落在颈部或是头部呢?李建不由的一阵后怕不已。

李建这里还在回味自己不久前的厮杀经历,峪山庄园的管事魏顺却面色惨白的再次跑来向魏涛禀告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刚刚歼灭了冲进庄内的百十名金兵后不久,还没来得及庆贺一下的时候,整个庄园的外部防线就完全崩溃了。

本来当陈宁带着剩下的三百名长矛手增援到谢英坚守的大门后,金兵冲过大门的机会已经完全断绝了。庄外的金兵谋克在透过敞开着的大门通道看到庄内的同伴已经全部被歼灭,大门这里又来了庄内的大批援兵,原本已经打算先退下去向完颜康复命了。

可是没等他退下去,在广场外观战的完颜康已经在两名贴身亲卫的护卫下径直走到了大门外不远处。借着夕阳余光,完颜康冰冷的目光穿过大门通道仔细的观察着麾下兵卒与庄内守卫在通道内外的激烈搏杀。等在大门外督战的谋克看到完颜康的身影后急忙跑过来时,迎接他的是完颜康冷厉的目光,和披头盖脸的一顿巴掌。

“你他娘的脑子里都被肥肉长满了吗?除了强攻你就没一点别的手段吗?刚才这百十名兄弟就是断送在你这头蠢猪手里啊。”又气又怒的将面前的谋克打骂一通后,完颜康也马上对眼前的局面做出了应对。

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在金国军中手握三千兵权登上副将高位,完颜康凭借的可不是高贵的出身。非凡的个人勇武,冷静的临阵指挥和对战场的敏锐洞察力,从军数载以来在萧国公的悉心指导下完颜康确实算得上是金****中极为优秀的将领了。

责罚过攻击不利的谋克后,看到高墙上的守卫已经完全被己方的弓箭手压制住后,完颜康借机快速作出了调整。迅速将一百名弓箭手调到了大门外不远处列阵,然后在完颜康的指挥下这一百名老练的弓箭手开始用抛射的方法,将手中的箭越过两丈左右的高墙不断的倾泻到了高墙内侧的守卫身上。

在庄内守卫们被从天而降的箭雨逼迫下只得挤到墙根附近躲避时,完颜康亲自指挥着金兵再次向大门通道内冲去。打头的两名金兵中就有被完颜康严令逼迫下不得不亲自上阵的那名金兵谋克。

挤在庄园内高墙两侧的谢英和陈宁再次将冲过大门突进来的两名金兵砍杀在地时,紧紧跟在两名金兵身后的另两个金兵几乎立刻再次冲出通道突进了庄内。

与前面那些金兵不同的是,这两名金兵的身上不仅穿戴着防护精良的铁甲,而且手中还各自举着一面镔铁打造的盾牌。这两个装备极为精良的金兵正是完颜康身边的贴身亲卫,而在两名亲卫手持盾牌一左一右将两侧的攻击挡住时,一身更为精良铁甲护身的完颜康亲自上阵,一阵风一般的冲过通道突进了庄内。

凭借着突然的箭雨偷袭和精良的护身铁甲,完颜康和两名亲卫硬是用自身武力将原本胶着的战局打破了。当无法再将金兵堵在大门通道外之后,冲入庄内的大队金兵在完颜康的带领下很快就将庄户百姓们组成的长矛手阵列杀得完全溃散,无头苍蝇一般乱跑的庄户们在慌乱中一窝蜂的朝着庄内逃去。

如果不是魏壮带着几十名弓箭手及时在庄内组成了一道临时防线,用弓箭暂缓了金兵追杀的脚步,这些庄户百姓恐怕就要全军覆灭了。

即便如此,当身上带着数道血淋淋伤口的谢英和陈宁两人在魏壮的接应下逃回到庄园内的主院时,他们两人原本带领的近四百手下只活下来了一百五十多人。

原本在高墙上阻击金兵的弓箭手们在金兵突进庄内后等于是陷入了金兵的前后夹击中,本就伤亡惨重的这些护卫们很快就全部阵亡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发现庄内形势突变后,西门的耿鹏机警的率队逃回到主院,没有被金兵大队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