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索家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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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索晓春

二索晓春

索潮海的母亲远远地就迎上来了,她腿上的动作有些僵硬,脖子更加僵硬,头习惯性地歪向一侧,只见她一脸期待迎向儿子和孙女……索潮海先是轻声唤了一声“妈”,对于母亲,他其实不太敢过于仔细地端详,母亲的苍老会让他无所适从。母子二人沉默片刻,接着索潮海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那胡家老太放出来了?”

“是的啵。看着那边也是刚到家。”这是奶奶的声音。

“放出来了?”,索三纳一边心想什么叫“放出来了”,一边慌忙跟着爸爸和奶奶进了屋。

索家自己盖的房子,一楼大客厅的层高超过4米,屋子里除了电视机组合柜、冰箱以外,就是些木头板凳沿着两侧墙面整齐摆着,人坐在这里面显得很渺小。索潮海和索三纳相对坐在空旷大客厅的角落里,一人捧着一大碗玉米面糊糊,就着索奶奶做的腐乳,再加一盘香椿炒鸡蛋,父女二人吃得香啊!

吃饱了的索三纳抱着大瓷碗,望望高高屋顶上那根明显的裂纹,又往门外望去,天色全黑,门外上方设有一枚昏暗的灯泡。那灯光的力量太薄弱,只能照亮极小的一块半圆区域,光的边缘是一条淡淡的圆弧,这个区域以外,便是山间的黑夜。乌云仍未散尽,遮挡着月亮和星星,望向黑夜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索三纳心想:“山村生活要开始了……好像有点恐怖耶……”

第二天上午,因为旅途劳顿,索三纳睡了个大懒觉,直到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其实她早上大概5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次,是被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和5岁堂妹的动静给闹醒的。

前一天晚上,索家父女回到家的时候,索潮海的弟弟、索潮谷5岁的女儿索晓春已经睡了。而第二天一大早,小不点儿刚醒来就听奶奶说大伯和姐姐从大老远的广州回来了,她兴奋极了,央求着奶奶跟她一起蹑手蹑脚打开姐姐那屋的房门,偷偷往里瞄了几眼。

索奶奶嘱咐晓春了一句:“不要吵你姐,让她多睡一下子。”说完,就去干自己的活儿去了,留下晓春自己玩。

索晓春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她最近刚得了个小玩意儿:一根细棍子上绑着个做工粗糙、红红绿绿的塑料蝴蝶,翅膀随着风能开合。索晓春拿着这玩意儿像放风筝一样,在二楼阳台上,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跑到这头,脚底下是断断续续的啪啪声,一边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喊着:“蝶子,蝶子,我姐姐回来了啵!”“我大伯回来了啵!”“我爸妈还没回啵!”

不明情况的索三纳睡眼惺忪地探头看了看窗外,只觉得一小团玫红色的东西在外面颠来颠去,“小妹妹?!吵死了……”

索晓春快乐的奔跑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终于被奶奶在楼下一声大喝制止了:“春春子!喊啥喊!你给我下来喂鸡子!快些!”

终于安静了。索三纳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想起了妈妈,“也不知妈妈这两天怎么样了。”然后又沉沉地睡过去。

接着的几天都是天气晴好、空气清新,爸爸和奶奶的身影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不知在忙些什么。妹妹索晓春的行为轨迹更加不可捉摸,有时明明看见她钻进了某家人房里,很久以后又冷不丁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索三纳开始会很紧张地向奶奶报告:“春春子跑到下面那一家子去了。”“春春子跑到东面那一家子去了。”“春春子又跑到下面那一家子去了。”奶奶却总是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让她去,不管她。”索三纳心想:“不害怕被拐吗!?”后来,慢慢发现妹妹每次都能在吃饭的点儿准时出现,索三纳真是服了。

那几日,索三纳过着清闲而混乱的生活。每天一边在院子里晃悠,嗑瓜子剥花生啃馍馍嚼薯干,一边上下左右地搜寻索晓春玫红色的身影;要不就是端茶倒水接待那些听闻自己和父亲回乡从而赶来探望的亲戚,亲戚们操着一口夹杂着普通话的方言,这种方言,在索三纳看来是一种集陕西话、河南话、湖北话于一体的语言,几天下来,表叔表姑什么的她一个都没搞清楚;有时看见房前屋后有哪个经过的路人盯着自己看,索三纳就对着那人笑一下,那人通常都会以笑回应,有的还会搭几句话:“回来啦”……

索三纳觉得整座山上的人都认识自己。

这天下午,经过一个中午的闲逛,坐在院子里的索三纳一边剥花生吃一边欣赏着院子前面那五颗并排的树。索三纳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听见爸爸跟正在老家盖房子的叔叔通电话,商量的就是要种什么树的事儿,她记得爸爸在电话里说:“前不种桑,后不种柳,左右不种鬼拍手。还有千万不要种槐树,这些树自家不该种,都是招鬼的。最好种榆树、枣树、梧桐树,这些吉利。”当时,索三纳还好奇地凑上去问什么叫鬼拍手,爸爸说:“就是白杨树。风一刮,就哗哗哗、哗哗哗得响,晚上听着就像有小鬼在拍手。”说着,索潮海面目狰狞地拍了拍手,吓了她一跳,故而她对老家种树的事情记忆十分深刻——这下,算是亲眼见到了:结果叔叔在院落前由东向西依次种上了枣树、梧桐树、榆树、梧桐树、枣树——这样的树阵也只能形容为“寄托了主人对幸福生活的美好向往”了——索三纳忍不住偷笑一阵。

接着,脑子又是一阵空白,清闲啊……向左看,爸爸在砍柴,昨晚明明看见奶奶家用的是煤气灶,还砍什么柴呢;向右看,奶奶在纳鞋底,明明就可以买鞋穿,还纳什么鞋底呢。

花生吃饱了,索三纳站起身向地势较低的那一片菜地望去,这几天总能望见一个戴帽子的瘦小老头在摆弄菜地,今天,又望见他缩成一团长久地蹲坐在一棵白菜旁边,仿佛他自己也是一棵白菜。

耳边忽然传来小妹妹索晓春脆嫩的声音:“姐姐,你望着那周老头干啥咧?你也想浇菜了是不?”

“浇菜?”索三纳随手捏捏晓春的肉肉的脸蛋,“好!”

干活吧!

索三纳力气不小,只见她提了满满一桶水小心翼翼地走进自家的白菜萝卜地,然后,用双手将桶里的水愉快地向地里泼去,好像在跟小朋友打水仗。看见这一幕,正在砍柴的索潮海,停下手上的活儿,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正想发作,却被索晓春抢了先。

只见5岁的索晓春,左手拿着一块厚厚的烤土豆片,右手从地上拎起水瓢,一脸不满意地一边喊着:“哎呀!气死人了!哪有你这个样子浇菜的呀!”一边跳进菜地亲身示范正确的浇菜方法:“这样子一个坑一个坑地浇呀!那么大的人了,啥都不知道,气死人了……”示范了几下后,把水瓢往索三纳脚边一扔:“把这一片全部浇完。”说完,索晓春退出菜地,啃着土豆片站在边上,没有要走的意思,当起了监工。

晓春这小大人的好笑一幕,却让索潮海的心里不是滋味。想必平时家里的活儿都是母亲带着小侄女一起做的,想到此次自己也只能是在家暂住,胸中涌起一股酸楚无处排遣,他只好高高举起斧头,啪得一声狠狠砍下去。

正在索三纳埋头浇菜之际,忽闻西边隔着盘山公路的那家邻居门前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摩托车声,妹妹在旁边解说道:“胡哥哥回学校去了,他上的是县城的中学,那个学校可好可好了!”

“那胡家老太放出来了。”——想起爸爸之前说过这样一句话,索三纳一股好奇涌上心头:“那胡家老太是这个胡哥哥什么人?”

“她外婆呀。啥都不知道……”,索晓春又是一脸嫌弃,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似的,这胖嘟嘟的小不点儿又神神秘秘凑到索三纳耳边压低声音说:“姐姐,胡老太的故事周老太会讲啵,可厉害了,都流血了!”索晓春做惊恐状,“她不教我们往外说。奶奶也不教我说。你想不想听,我偷偷带你去听,好不好?”

经历过不久前妈妈白芳芳闹的那一出之后,索三纳自觉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深知作为一个有故事的人,是不太喜欢别人老是讲自己故事的,所以当时她面露难色,确实曾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眉毛一挑,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