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间,观棋烂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匆匆四年而逝,沐娃儿如今已九岁,已经熟读了经义,开始学习简单的符箓之术。沐娃儿也隐隐知晓了自己实力低微,穷极有限,在三十余岁达到巅峰之后便会力竭。但是他仍然孜孜以求,希望有一天可以出现奇迹,这样便可以真正地拜入梁丘子名下。在灵台山,他则挂在了致中庠的名下。识文断字的本事自不必说,初入门时便可对答如流,现时则对各类经义初通。沐娃儿在茅山之上颇受重视,但是到了灵台却屡遭白眼。但是他总是可以说服自己怡然自得,唾面自干。
如今皑皑白雪覆盖山体,整座元苔峰唯有掌座真人住处尚有一抹翠色。加之白云缭绕,此间俱为白色,煞是纯净。沐娃儿被梁丘子接来已十七天,此时正在初读《奇门遁甲》之术,念道:“天演四千三百二十局,黄帝演为一千零八十局,姜太公演七十二局,张良演为一十八局。阴遁者九,阳遁者九。”
梁丘子微微一笑,道:“小童如今也在习这阴阳之术了?”
沐娃儿阖上书本,立了起来,道:“师父!”
“这阴阳之术在于推演天机,趋吉避凶。此术高绝,非一时一日之功。你到了茅山,也需时常演习。”
“是!”沐娃儿唱了一个肥喏。
“你回洞府去吧!”
沐娃儿悄声退了出去,可是并没有去洞府,反而逆道而行。他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经常去翻阅先贤杂记,从这些文字中寻觅道之本真。在这里,道法玄深,功参造化,然而更多的则是野史佚事,沐娃儿显然对这些更为感兴趣。要是说这些年来沐娃儿最大的梦想,那就是长大以后可以娶灵台师姐杨师儿为妻。因为他们俩有着共同的爱好——爱看野史。杨师儿今年十三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得娇黠可人。
山林之中,烈风阵阵。沐娃儿一脸期待地在路边等着。忽而背后传来一声娇喝:“沐娃儿!”回头一看,沐娃儿便见一少女啃着半截甘蔗,眼里充满了灵性儿,嘴角却含着笑意。“师姐!”甜甜一叫,沐娃儿便奔跑着到了杨师儿的面前。如今还是二月,春寒料峭,沐娃儿尚着着厚厚的寒衣,杨师儿却只穿着薄裙,纤细的身材分毫毕现。“师姐,你不冷么?”沐娃儿笑吟吟地看着杨师儿。
杨师儿抬起右手,食指轻点沐娃儿的鼻尖:“你个小娃儿,不知这世上有高深法术,不惧寒暑。”
“是修炼到穷极么?”
“笨!是女孩子的爱美之心。”杨师儿轻拍沐娃儿的脑袋。
“师姐,沐娃儿也爱美,可是沐娃儿要穿的暖暖的。”
“我的神呀,你的悟性是上映薇宫北极,下彻地府九幽,小女子甘拜下风!”杨师儿轻抚额头,一副无法交流的样子。
“师姐,今天沐娃儿在庠中发现一卷佚事,颇为有趣。”说完,沐娃从兜里捧出一本古籍。
“速速拿来!”杨师儿从沐娃儿手中夺过书籍,迎面便有一种古朴的气息,便再也不顾沐娃儿,坐在旁边的石墩上,细细读来:
在太古之前,有一大国号曰华胥。华胥北有鬻粥,南有三蛮,西有戎狄,东有九夷,位居四战之地,兵家必争。华胥国王号为帝熹。
帝熹有二子,大曰伯唇,次曰季宿。伯唇为元后所出,是为嫡长。季宿之外祖乃是太尉大将军嬴仲。华府乃是帝都。皇廷居世为太子居所。季宿之母长嬴于帝熹有活命之恩,病危,对帝熹说:妾愧对陛下,天帝急召,不能长伴君侧。然妾只有季宿一子,愿陛下爱之。
爱姬之言,吾必从之。帝熹欲立季宿世子。长嬴阻之道:陛下若是如此做,无疑是将季宿往火上烤,则臣妾死不瞑目!帝熹诏下,公子伯唇迁居皇廷居。
举世皆言是长嬴在离世之前得罪了帝熹。公子伯唇与公子季宿自小不和。公子伯唇若立,则公子季宿必死。未几,以宰相千金素姜妻公子伯唇。居三载,公子季宿加冠。遍求诸大臣,未果。御史伯噽嘲讽季宿道:君不闻萤火不与日月争辉,鸿儒不与白丁同堂。凤凰自当配青鸾,虎豹自当许龙狮。今足下为帝裔,而吾辈为贱民之后,齐大非偶,实不敢将女儿配殿下。不久,伯噽之女娥姬为伯唇贵妾。皇莫有极,威莫有重。帝熹之意,他人莫知。季宿之妻乃是元姒,罪臣仲陵之后。
等到帝熹病笃,急召太尉嬴仲入京。病榻之前,帝熹病容惨淡。伯唇居前,百官在后。帝熹说道:吾儿呢?伯唇答道:儿臣在。帝熹扫了一眼伯唇,道:季宿呢。季宿走出来道:儿臣在。帝熹微笑道:嗯,华胥就交给你了。百官大哗。帝熹怒道:肃静!大咳不止。咳罢,道:传朕旨意,以季宿为新君,号为帝青。以嬴仲为太师,督管百官。言罢崩
宰相御施道:先君长子伯唇仁孝,当为新主。次子季宿乖戾恶毒,受以白绫!
你们胆敢!季宿大吼。
但凭新君做主!御施向伯唇拱手道。伯唇颔首。季宿引颈待戮。忽而殿外声响大作。众人讶异。只见一鹤发白眉,不怒自威的老者带领一众甲士冲入殿堂。
大胆!罪臣嬴仲!莫非你敢造反!御施明显有些胆气不足。
造反?我嬴家从来不造他姬家的反!倒是你姜家,如今神农氏威权日重,谁知道你是不是神农的奸细!老夫乃是帝熹钦命的太师,倒是你们竟然敢行刺帝青!真是好胆!来人呐,将人犯等押入天牢!嬴仲话毕,便有甲士上前带走一干人等。
帝青位履至尊,身登九鼎,以元姒为梓潼。时人嘲讽伯噽道:有翁号嚭,不识龙豕,本享霞帔,却食糟糠。瞽兮瞽兮,悲夫其女!
帝青异常宠渥元姒,不纳后宫。帝青三年,以元姒之子孟沼为世子,迁居皇廷居。
合上此书,杨师儿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却对上沐娃儿亮晶晶的双眼。
“若是有哪天,沐娃儿做了皇帝,也像对元姒一样对师姐,好么?”
杨师儿闻言噗嗤一笑,却不再言语,随后望着远方,嘴角闪过一丝了然。“其实我呀,已经心有所属了。”
“谁呀?”沐娃儿吃惊道。
“不告诉你!”
“难道师姐你就不喜欢沐娃儿么?”
“这些还不是你能懂的,走,师姐带你去凉库里偷甘蔗吃。”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长辈们花大价钱建这凉库,只是为了贮藏果蔬,实是劳民伤财。”
“你懂啥?咱修道之人,最是注重养生。这些果蔬祭了五脏庙以后,很有裨益。那有劳民伤财?对于大能者朝楚暮燕,旦秦夕齐根本算不得什么!若是哪天我神功大成,无法寸进之时,便在南海之滨结庐而居,日日吃那甘甜水果。至于沐娃儿你么,就去冰海之崖,千里冰封,正好无人叨扰于你,你可以看看书,写写字都行。”
沐娃儿闻言脸色酡红,偷偷望了杨师儿一眼,道:“师姐若去南海,沐娃儿就要做琼崖侯!”
“你呀!就是被那些劳什子杂记给荼毒了,以为人间的侯爷呀,王爷呀,是那么好做的。哪天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便知晓了人世艰辛。”杨师儿看了一眼沐娃儿。觉得他可能无法接受这一点,想要把它解释得通俗些,细喘一口气
,接着道:“你可知道师尊么?他就是一个挖坟的出身,你想想你能比师傅更本事?”
“你胡说!师尊怎么可能干那掘人祖坟的勾当?!”
“师儿说的不错,为师的确是出生于倒斗世家。”不知何时,梁丘子竟出现在两人背后。原来刚刚梁丘子去沐娃儿的洞府里找他未果,掐指一算,便走了过来。
“啊?”沐娃儿瞪大了他的双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罢了,本来不欲提起,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提,也好让你们更加努力学习道法!”
一段惊心动魄的陈年往事从梁丘子口中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