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开江文史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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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张家水烟铺

国人抱水烟杆吞云吐雾,是清代和民国时期的一大民俗世相。如今回想起来,水烟丝的色、香、味(鄙人不曾抽过),水烟杆的独特造型及其竹、铜、银等的不同质地,火捻子的搓制与买卖,一边点火一边吞吐的饕餮贪婪情状,无不引发儿童的好奇心。鄙人曾偷偷取下水烟杆,模仿大人抽烟的样子,孰料咕噜一喝,竟喝进满口液体烟汁,顿时“哇”地呕吐一地,苦不堪言。后来出门在外,见到摩登女郎香烟在握,红唇玉手,仪态优雅,颇有那么一点现代高贵浪漫之气,顿觉中国抱水烟杆儿情状的老大与迂腐,隐隐有对于“抱残守缺”的哀怜。难道这就是我中国国粹?

“吃水烟”习俗,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40多年来,笔者误认为消失殆尽。孰料今春某日,竟在开江甘棠镇锣鼓堂村的农家院内,得见黄亮光滑的竹制水烟杆儿,一老年妇女正抱在胸前,衔于嘴上,作着呑云吐雾的惬意享受。呜呼者也,何其痛快!

开江县普安镇,1951年统计有商铺962家,近50个行业,其中丝烟店24家。正街有著名的张家水烟铺,自产自销,系张伯祯先生早年经营的老字号特色商铺。其产品具有烟丝细匀,色泽红亮,油分充足,灰白紧接,接火耐久,味正浓香等特点。解放后不久,传给其子张代祖独立经营。张家水烟,即使在解放前也是很有影响的一种特色手工艺产品,以其精到独特的色、香、味而赢得消费者的普遍欢迎,生意十分兴隆。远在陕西的汉中、镇巴等地,都长期有派专人定期上门购买,或由挑运黄表纸和棉花往来陕西的职业挑二哥捎带。

张家水烟铺最早设在普安镇南街,江西会馆“濂溪祠”的斜对门(后来改作了邓家铜匠铺子)。另有西街胡光阳、袁德全两家代理销售分店。解放初,军管会硬要本街杨莽娃儿交出钱物,杨没法,咬口说张伯祯借了他200个大洋,要交就只有叫张来交。张大喊冤枉,可鉴于当时形势,不交走不脱,申告无门,只好平白无故地交出200个大洋。还好,军管会后来偶然间发现杨莽娃儿说的有假,出面将正街上杨的铺子抵押给张。置换一座房屋,即使是正街闹市铺面,在当时也最多不过五六十个大洋,可见其非公平交易所付出的昂贵代价了。不过也好,从南街迁到镇中心的正街,对面就是全镇最宏伟最热闹的民间公共文化服务平台关帝庙,有如此黄金口岸到手,多花了钱也就不重要了。

张家水烟铺子的结构布局为前店后家,再后为作坊。这在川东商贸重镇的普安特具代表性。铺面当街三尺柜台,半壁货架,琳琅满目;靠墙一溜长椅,为顾客休息之用。第二开间,设计为卧室、一侧辟为楼梯和通道。从通道进入天井、用作作坊的第三开间和第四开间、后院。后院需下几步石阶,有一口水井,水位很高,伸出双臂即可打水。每遇天干,街邻牵线似的进出张家,取水担水。隔壁综合行栈小院的天井也有一口井,奇怪,地平线低于张家井大约一米,但水位却更低,水量也小得多。

水烟制作的基本原料是当地栽植的土烟叶,不用外地引进的白肋烟,这就大大降低了原料成本。辅助性原料为青油、桐油、老荫茶水等。水烟制作工艺的独特,是张家水烟质量特色的保证。

作坊设备:

(1)榨,杂木制作。分平榨和直榨。

(2)大锅灶、石碓窝、四方箱、双丝箩筛、千斤顶等。

工艺过程:

(1)将烘干的烟叶片手工撕成叶和叶梗,分开放置。

(2)将叶梗置于大铁锅,搅和沙粒、一定量桐油,明火爆炒。炒照了,炒香了,转入石碓窝舂细,再倒入双丝箩筛筛下细粉,其细密度超过面粉。如此一来,本地烟叶含梗率虽高,但利用率亦高。

(3)将烟叶置于黄桶容具拌和。一边拌和,一边撒入叶梗粉末、一定量青油,喷上雾状老荫茶水,使之湿润、细滑,并发出浓浓香味。

(4)平榨。将拌和好了的烟叶置入一尺见方的四方箱,压上石块,用四个千斤顶进行高压,顿时压紧压平。待烧过5支香(约10小时)以后,取榨。将已高压成块的烟叶切成条块,重叠,放入直榨。

(5)直榨。将烟叶块左右各上好夹板,夹紧,由四名工人配合用力挤压,使之压紧、定型。隔日后取榨。

(6)最后使用精度很高、锋刃尖利的木工刨子,不紧不慢地推削,丝状水烟即告出品。

包装上,用火纸作烟封加以包装。一小包重量5钱,10小包成一大包,用细绳子扎好。存放期二十来天。通常一人一天抽一包,花费1角钱。解放初,1角钱接近于一人一天的基本伙食费用,不可谓不昂贵奢侈。当然,比起现在抽“中华”香烟的奢靡,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民国时期,云南也是水烟盛行之地,连接云南交通的川南重镇宜宾,就有著名的雷家“怡和宫”和李群“大生祥”等多家烟铺。张家水烟铺经营百年,堪与现代香烟媲美,且保持价格优势,因而长盛不衰,烟客众多。解放后土改,张家水烟作坊虽有雇工四五人之多,但其积极的经济带动作用毕竟得到政策认可,张代祖被划为“小商”成分。后来公私合营,加入集体所有制的合作商店,生产经营没有积极性,得过且过。到上世纪70年代初,计划经济大一统最终走到了它的极端,水烟制作工艺技术及其商品化经营方式遭到武断干涉,终至于停业,最后关门。没有商品生产带动,农村烟叶种植业萎缩,其消费群体也就随之消失,民间百姓抱水烟杆的世俗景观从此难觅。邻县梁平,依托慈竹资源优势,竹制品工艺发达,但其竹制水烟杆产业却遭受打击。

张家水烟铺,其工艺技术从何而来,源头在哪里?张家世代居于普安镇外牛山寺坎脚下黄泥乡某村,有张家祠堂。但张家族谱于“****”****中暗自烧毁,至今没能找到一部。只是据传说,“湖广填四川”移民,入川始祖来自广东,辗转经湖广麻城孝感乡落籍开江。据此推断,张家水烟工艺可能来自广东沿海。上世纪改革开放后的七八十年代,普安食品站张经成去一趟广州,所花路费就靠出售随带去的10个梁平竹子水烟杆。他说,广州的水烟,比普安张家水烟铺的差得太远了。为什么不恢复起来呢?是啊,何不搞起来呢?这一工艺的唯一传人、张代祖二儿子张立民(小名四毛),也曾雄心勃勃,欲重振雄风。但为谨慎起见,他特地走访当时县烟草公司经理。经理不作答复,只是说,烟草乃国家专卖,涉及国家有关政策,需要请示上级部门。最后却不见回音,不了了之。

张家祖上功名显赫,富贵十分。县内故有“孙家的顶子,张家的碇子”一说。县大老爷过路,必得下轿。要不,“路边栽秧的张姓人都要跑上去,把轿子砸个稀烂”。此说让人一惊,乡人乖张蛮横何至如此?夸张了吧?

张家世代一度单传。到张伯祯,生四子四女。其四子分别以祖、宗、昭、穆四字名之。四个姑娘,大姐张代

,在西南师大工作;张代兰是县粮食局干部,“****”中有造反派从其所管办公室抢去粮票,多达7斤半的重量。

(2010年4月28日采访张四毛而记)

附录:普安镇中药铺口述史

口述人:蒋宗义,号明辉。民国15年(1926)7月19日生于普安镇新街。民国33年(1944)小学毕业于南极学宫新学堂。被母亲安排入城关北街口李其义家药铺当学徒。两年后学满回家。1949年解放后不久考入唐山军政干部学校。该校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42军所属。1950年,随第42军124师372团教导队(公开叫战勤工作队)首批入朝。1951年初,第四次战役,在龙头里遇敌飞机轰炸,凝固******燃烧爆炸而负伤致残。

口述时间:2005年5月19日

口述地点:成都机头桥一茶铺

前记:普安作为川东北特具代表性的著名历史文化古镇,应该深入发掘它的丰润的历史文化积淀,应该让后人知道它曾经有过的历史的辉煌,应该彰显它的历史的特色性文化内涵及其个性。

普安镇自古就是开江县的商业中心。民国年间,有富商曾智伦、颜恭安,曾与黄惠生合资经营花、纱、桐油。镇上有几百家(按:最多达到720余家)商铺,像正街上颜家斋铺,产名小吃“椒盐检包儿”;曹家斋铺、张(代祖)家水烟铺、武管事酢酒坊、曾家茶坊、孙子宽孙家碗铺;东街上钟家栈房,是街上最大的栈房;开绸缎铺的也多。饭馆面馆那就更多了。根据笔者调查记录统计,民国时期,普安全镇有中药铺34家、西药店3家。

自古说“黄金有价药无价”。药可以救命,钱救不了命。钱救命,那也是拿钱买药救命。

民国后,普安镇上最早的中药铺是蒋祝丰开的,在东炮台街口子隔四五间的店子。蒋祝丰又在老屋杨家湾办蒋家丝厂。

普安最大的药铺还要数正街上汪家药铺。既卖珠片,又卖“拆货”(批发)。汪树生曾任普安商会会长,会址设在西炮台街口外汪黑儿家隔壁商会馆里。汪树生有两个女儿,汪华纯和汪华坤。

南街潘家药铺,潘世才,其子女潘名义、潘名菊。

我祖父蒋增亭,与我父亲蒋荣耀(1895-1928),创办普安“保寿堂”药铺。父亲常驻宣汉南坝镇等地采购中药材并跑拆货卖药。在新街曾罗汉儿隔壁,一开张即雇请熊朝庆、李高伯师徒等名医坐堂看病诊脉。张登堂、蒋幼如等也曾坐堂。后来是蒋宗儒继承父业。

张登堂后来在新街土地庙一侧独立开办药铺。

蒋幼如,青堆子人,学问渊博,抗战时期被誉为普安的“百科全书”,天天在阅报社讲解抗日前线消息,分析国际国内形势。徒弟顾洁辉(三国),解放后为普安中药行栈主任。

蒋家开第二家药铺是蒋安常药铺。在大南街井眼附近。四几年,蒋安常死后,迁达县安仁街上。

第三家药铺是蒋安民开“益寿堂”药铺,在新街葛阁庙对门。其子蒋云福、蒋云贵。

第四家,蒋安邦药铺,开在保寿堂斜对面。上世纪40年代迁万源罗文街上。

普安药铺多,王家药铺老板王德富,忠县人,学医学药出身,与“保寿堂”蒋宗儒交谊甚深。父亲在江湖上操袍哥大爷,与营长、普安王家院子的王臣之交好。与王维舟交谊尤深,王常在普安家中寄住。可惜父亲30余岁去世。

我们蒋家老屋在新宁乡红岩子杨家坝村艾家湾。

蒋氏字辈,我只记得一句,是“安荣宗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