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开江县境内,孙姓一族人口多,清代时期即成为县内第一大姓。县城闹市中心的今县邮局所在地,是民国前县内建筑规模最为宏大的孙家祠堂旧址。数百年间,孙姓一族诗礼传家,庭训严明,代有贤能,报效国家。故有俗语传云:“孙家的顶子,张家的碇子,高家的牌子”。表明孙姓一族在文化上的成就、传统和影响。
孙姓各支派族谱记载表明,开江孙姓多支,皆为春秋齐国乐安孙书之后。清朝时,由孙姓各族组织“联宗会”,并考证各族世系之源流,确立辈分关系。燕峰孙氏之“仁”与长岭甘棠孙氏之“道”,与白岩河孙氏之“国”,与土地坪孙氏之“宣”等为同辈。故有“四同”之说。开江《燕峰孙氏族谱》(民国37年石印本):“虽然吾氏不一其族,某也孙住甘棠,某也孙住任市,某也孙住土地坪,其余单独门户,自成一家者,更有四五支姓,散见于某乡某里,是以姓氏上必冠以地者,示别也。”
开江孙姓既然“不一其族”,在“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背景下,各支祖籍亦是有别。甘棠白岩河孙家坝一支,先祖孙邦达,于元末自江西泰和县浮潭里迁徙湖广宝庆府新化县,清乾隆年间,始祖孙继孔入蜀,已传十一二代。甘棠圆(方言,音nuán)坝子一支,祖籍湖广慈利县应子岩鹅公大丘,清咸丰年间自“万县河对门”迁徙至新宁。入蜀始祖孙德清,今已传六七代。上溯至利川一代祖孙必科,已传十四代。土地坪一支,先祖均德公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自江西迁徙入湖广黄冈淋山河(黄州府黄冈县)中和乡发籍。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自湖广新州之毕铺迁徙入蜀(1989年版《开江县志》记载为孝感县洗脚河,有误)。入蜀始祖孙登龙。今已传十二三代。有湖北新州孙氏所撰《孙氏族谱》,详载土地坪孙氏世系。甘棠、长岭一支,清康熙年间自湖广麻城孝感乡洗脚河迁徙入蜀,落业甘棠铺(一说清代由垫江梨树场避乱而迁入甘棠。又一说,300多年前从岳池县迁入甘棠观音岩上)。任市一支,清康熙年间自湖广麻城孝感乡洗脚河迁徙入蜀;八庙孙姓,是开江近年发现的孙姓第七支。据所传《孙氏谱书序》载,“溯吾始祖渊源,肇自明朝,先祖山东,发脉江南,移居湖广行省黄州府麻城县孝感乡孙象中岭洗脚河孙家塝生长人氏。大明永乐年间,擢取进士。以后知县、知府、州伊,举贡生员,具难深详。及至于大明崇祯时,张献忠剿四川之后,
自湖广麻城县移居新宁县(今开江县)二甲福寿里八庙桥,落业孙家坝青龙湾。”入蜀始祖孙润,今已传十二代。燕峰一支,明洪武二年(1369)自湖广“孝感洗脚河”迁徙入蜀,落户蔡家坝,移居县城西门。入蜀始祖孙也鲁。今已传十八九代。民国37年(1948)撰修石印本《燕峰孙氏族谱》。这个统计所列,大体反映了开江境内移民族群的源流、走向与孙姓一族的分布格局。
一、关于燕峰孙氏祖籍
《开江县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社会编”一章,以简表形式,记录了境内22姓望族。其中,明代迁徙入川的移民存续下来的有孙、张、高三姓。所列孙姓即燕峰一支,“明洪武二年来自湖北孝感,落户蔡家坝,移居城西门、北门”。
根据笔者考察,简表所列孙、张、高三姓,其实都是于明洪武二年(1369)来自湖广行省黄州府麻城县孝感乡。据世代口碑传说,三姓人不但是同乡,而且是结伴同行,落居开江。事实上,从目前所收集到的两种《燕峰孙氏族谱》(一为清代手抄本,一为民国38年石印本)来看,均明确记载其祖籍为“黄麻”、“麻城孝感乡”,而并非“孝感县”。
县志及部分孙姓族人何以认为是“湖北孝感”呢?不得而知,但大体分析一下,不难看出,一、“湖北孝感”一语,就地名表述来看,较为含混,不够规范,因而不能说就不是指“孝感乡”;二、反映了“孝感乡”仅仅见诸四川各族谱记载和口碑传说,而湖北孝感作为行政区划建置,在移民寻根文化热潮中知名度越来越高,因而对“孝感乡”的历史符号形成极大的屏蔽,很容易使四川民间发生认知上的误导。在上世纪开始修志的80年代初期,这一误导现象十分普遍,即使在今天,这一现象仍然存在。
《燕峰孙氏族谱》述及迁徙入川,有一个明确的时间记载:明“洪武二年”。这个时间坐标也足以证明其“麻城孝感乡”祖籍。
首先,明“洪武二年”,湖广麻城籍入川移民族群是极大一批。自明玉珍开移楚民实蜀之先河,洪武四年后明朝更大规模地组织向四川移民。这一历史情况,在当时及以后各地各姓的族谱上,记载甚多,可谓比比皆是。民国《荣县志》曰:“洪武二年,蜀人楚籍者,动称是年由麻城孝感乡入川,人人言然。”
又可见之家谱记载。如内江《周氏族谱》:“洪武出治,我圣祖仁皇帝遂下诏旨令湖广黃州府麻城县孝感乡填实四川。我祖奉命襁负其子,入川于红合乡落业。”又如隆昌《刘氏族谱》:“吾家起自湖广麻城县孝感乡,明初入蜀。”仁寿《李氏族谱》:“元末吾祖世居麻城孝感青山,陈逆之乱,乡人明玉珍据成都,招抚乡里,吾祖兄弟七人迁蜀,因与祖一公籍寿焉。”内江《周氏族谱》载:“明初,诏以湖广世族安播四川,我明器祖遂偕至戚雷华辅偶行入川。”
又如内江《黄氏族谱》载:“明洪武初,以为四川乃近西隅夷地,非德化不能测也,惟孝感乡人民可以化之。诏饬行专差逐遣。凡明初来者皆麻城孝感乡人也。”
然查明代史籍,却不见官方移民文告记载,惟民国《泸县志·艺文志》载崇祯时任泸州分巡佥事吴登启《招民榜文示》称:“迨我国初,亦移麻城孝感之民,以实富、荣二邑”。
指出朱元璋曾推行大规模移民措施。故明初朝廷诏令移民事当属不谬。移民的成效是显著的,洪武五年从明氏政权接手人户84000户,至洪武十四年的9年间,人户增至214900户,增长率为155.83%,且以麻城孝感乡人居多。或曰:麻城孝感乡几乎是成建制迁移。
另外,开江一地,有关洪武二年的历史文化遗迹几乎不存。但据开江籍兰州军旅作家邓祥燕介绍,他老家严家乡高寺村有座老拱桥,刻石记载建造于明洪武二年。这个年代有石拱桥保存下来,也证明“洪武二年”一说的历史存在。
开江东门乡有行政建制村真武宫村,得名于该地自古来有真武宫会馆建筑。真武宫,有的地方也叫帝主宫,奉真武祖师,为湖广黄州府移民会馆。根据《开江县志·社会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记载:城厢翁、江、张、潘、周、程、何、徐、陶等九姓原籍湖广黄州府。康熙年间,异姓联宗,修建帝主宫家庙,类似同乡会馆。其他籍贯也是如此。普安颜、金二姓,联宗同修禹王宫家庙,以供奉原籍家神。真武宫村至今仍是孙、张二姓聚居之地,这也从一个侧面透露了黄州府移民的若干信息证明。
二、关于“麻城孝感乡”及“洗脚河”
麻城市********凌礼潮先生,著《麻城孝感乡之谜》。2007年冬,凌礼潮主席一行上川考察,笔者所在的四川省社科院移民与客家研究中心组织专题座谈会。凌主席介绍,麻城县位于湖北最东北角,距黄冈市(即古之黄州府)北175里,在大别山与平原交接地,“一脚踏三水”。隋开皇十八年(598)置麻城县。全县面积3700平方公里,120万人。自古以来,江淮之间是南北战争****交错地,因此,麻城历代人口迁移流动性极大,移民文化发达。康熙九年《麻城县志》卷一《封城志·乡区》:初分四乡,曰太平、曰仙居、曰亭川、曰孝感。统一百三十里,里各有图。成化八年(1472),以户口消耗,并为九十四里。复并孝感一乡入仙居,为三乡。嘉靖四十二年(1563),建置黄安县,复析太平、仙居二乡二十八里入黄安,止七十四里。太平乡原额五十八里,后并作二十五里;仙居乡原额五十四里,后并作二十五里;亭川乡原额二十五里,后并作二十四里。国朝因之。
至于县名“孝感”,据凌礼潮考证,得名于后唐同光二年(924),但在明初被撤销建置,并入黄州府。当其时,孝感一地亦因战乱频仍而人烟断绝,不仅没有向外移民,反倒从麻城大量移民,所占比例多达百分之六十以上(见《麻城文史》2008年创刊号第10页)。数百年来,孝感市其地的麻城移民后裔,普遍认同祖居麻城县城内“筷子街儿”,就是一个侧面的证明。
《燕峰孙氏族谱》述其祖居地小地名曰“洗脚河”。洗脚河,在今麻城市五脑山国家森林公园虎形地村。五脑山其实是一座小山丘,坐落于市区西郊,两面山形如虎,中有一条小溪,就是洗脚河。五脑山山势呈南北走向。南端有道教活动场所帝主庙;北端是凤岭,“凤岭朝云”是麻城著名八景之一;中部即为霸王山,相传得名于项羽曾驻兵于此。洗脚河下游河畔,有一座水库。举水河畔十里铺,有移民渡口遗迹。洗脚河这一明确的地名记载,也足以证明,其祖籍应是麻城孝感乡。“洗脚河”地名,在迁徙入川的麻城孝感乡移民谱牒中多有记载。而据麻城市有关部门和专家考证,今孝感市境内尚未发现有“洗脚河”小地名存在。而移民入川,循祖例将原籍地名带入落居地者,不乏其例。今彭州市区龙兴寺侧一条已消失了的小河,即是该地移民祖先带入“洗脚河”一名而命之。
开江八庙乡另一支孙姓,所传清代撰制的《孙氏谱书序》有载,“溯吾始祖渊源,肇自明朝,先祖山东,发脉江南,移居湖广行省黄州府麻城县孝感乡孙象中岭洗脚河孙家塝生长人氏。大明永乐年间,擢取进士。以后知县、知府、州伊,举贡生员,具难深详。及至于大明崇祯时,张献忠剿四川之后,自湖广麻城县移居新宁县(按:今开江县)二甲福寿里八庙桥,落业孙家坝青龙湾。”
文中所述祖居地名,与《燕峰孙氏族谱》述其祖居地小地名大体相同,但在“麻城县孝感乡”后面多了两个小地名,即“孙象中岭洗脚河孙家塝”。这就是说,洗脚河一地,是在一个叫“孙象中岭”的山间。那么,它与前述之“五脑山国家森林公园虎形地村”是什么关系?其二,“洗脚河孙家塝”,地名更为具体翔实,《燕峰孙氏族谱》述其祖居地,也是在“洗脚河”的孙家塝吗?还是在其他地方?
三、何以麻城孝感乡人迁之不绝
这是一个受到普遍质疑的问题。本文不拟专述。根据有关专家研究,主要是有人口源源不断迁至麻城、孝感乡之故,而迁入麻城、孝感乡之民,又被不断迁徙至四川。如简阳《汪氏族谱》称:“汪氏世居江南徽州府黔(黟)县,地名猪市街竹林嘴。后迁湖广黄州府黄冈县高河坎汪家集,后又分迁麻城县孝感乡蒿枝坝大松树。至明朝洪武四年,我远祖兄弟四人奉旨入川。”
又如内江《张氏族谱》载:“大明宣德元年丙千岁,奉旨以江西填实湖广,遂尔奔楚,既居黄州府孝感乡……
弘治即位,群臣云西蜀土广人稀,皇上诏以楚民填实西蜀……”
说明孝感乡民不断被补充且又不断移向四川,人口保持着一种动态平衡。如《湖北方志》1991年第1期邹功勇《麻城迁民四川问题初探》提供的数据:洪武二十四年全县册定人户为15809户,而永乐七年为15810户,相隔18年仅增1户,这足以说明人口的平衡状态。
另外,就四川移民后裔多称其祖籍为“麻城孝感乡”的现象,陈世松教授提出,文化堆积层是一个“层累”过程,正是社会记忆传承和象征符号建构的平台、通道。身处移民社会多元文化背景之中,经历“变异”而“认同”、而“融合”的过程,逐渐把“孝感乡”视为共同祖籍地。整合过程中,祖籍地认同、亲属认同、语言、习俗、信仰认同发挥了重要作用。研究这一认同现象,正是为了寻找今天的家园感,为建设共有精神家园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