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淙水”与“淙城”
在笔者所著《人文开江》一书中,特别写了“开江方言与地名”一节。其中写“淙水”:
淙水,开江县城所在地古地名,至少也有1000年历史。这是一个充满生气、充满自然生态意味的地名,而且优雅,文绉绉的。小地名多为自然语汇,充满草根特色,而“淙水”这样的书面语汇,与平昌的“澌岸”,通江的“澌滩”、万源的“澌波”相似,指河水潺潺而流,款款而吟,充满生态祥和之象。这类地名,在地方上较为少见。由此而演化出来的县城雅称“淙城”,也很有历史来头,很有文化派头。应该把这些古地名资源很好开发利用起来,叫响,更大范围地叫出名气,叫出开江的高雅气质。
开江诸多地名中,堪称古老的也包括“淙水”和“淙城”。无论是县志还是民间族谱等文献记载中,不乏这两个地名及其有关记载。笔者收集民间族谱,就有多个康熙年间迁徙“梁山淙城”的记载。
上古时代,四川有两个文化符号值得关注:一是代表王权神圣的玉雕制品“琮”。成都金沙遗址出土的四节玉琮,高16.5厘米,宽11厘米,孔径6.94—7.0厘米。方柱体,外方内圆,中空。通体打磨光洁,柱体四面外壁中间开出竖槽。竖槽将每面一分为二,使四角形呈方形凸面。一是当时近乎原始税赋形态的“ ”,因为以“ ”为税收物,故称当地人作“ 人”。不无奇巧,这两个符号有着共同的发音——cong。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有着什么联系?
淙水,可否理解为:(1)淙,是模拟流水的象声词。(2)淙水流入 人国都的河水。
应该说,当中远古称川东北宕渠渠江流域各地为“ 国”之时,开江或许刚刚开始开发人居聚落环境。于是,以“琮”的发音而名之,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在尚无文字传播的时代,此cong音,究竟是“ ”之意还是“琮”之意呢?或许兼而有之。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当文明发展到可用文字来记录世事的时代,人们记录开江名物之时,对“cong shui”发音的文字对应,必定是代表王权的“琮”。到后来,由琮联系该地名乃一条小河,从水,自然会定名为淙淙流水的“淙”,而非“玉琮”的“琮”。再说,“琮”、“淙”音同字义亦相通,岂不更为妥帖?
人与开江“淙水”有没有什么联系?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二、开江、开县的县名重叠与交叉
开江人出门在外,一听说是开江人,得到的反应和回答却往往是:哦,你就是刘伯承那个县啰?让开江人哭笑不得。
开江,与东边相邻的开县,自古以来的关系问题都是绞得深,割不断,理还乱,复杂得很。开县历史悠久,古代与开江同属梁州之域,秦、汉属巴郡朐忍县地。东汉建安二十一年(216),蜀先主划朐忍西部地置汉丰县,以汉土丰盛之意而命名。
可到了西魏以后,开江、开县的重名混淆问题开始出现。请看其复杂性表现:
第一,西魏废帝二年(553)建新宁县,并改原县名汉丰的相邻县为永宁县。此二县同属今开江境内新设的州——开州。两个县名,却重叠一个“宁”字。
看来,那个时代,从上到下,希冀停止****、恢复安宁。定为县名,可谓用心良苦。但两个县,竟是从那个时候算起就开始重复县名。好在为时不长,唐代时,永宁县已改名盛山县。
第二,元代(1271—1368)省县入州,明洪武六年(1373)降州为县,开县之名自此始。
进入民国时期,开江、开县两县重名混淆的问题再一次发生,更为复杂。
民国3年(1914),本名新宁的开江,因与湖南、广东所属二县重名,根据南京中央政府批准,四川新宁县改为开江。从此以来直到今天,开江、开县县名之打架问题,就遗存下来。
第三,就连新取“开江”这一县名,其历史渊源也与开县割不断。据文献记载,唐代广德元年(763),盛山县因发源于开江县境的一条河,古称开江,故而改取县名为开江,与新浦、万岁(万世改名)同为开州所辖。宋庆历四年(1044)省新浦入开江,万岁改名清水,时开州辖二县。
这个背时的渊源关系,宿命似的,从此埋下一个后来变得更复杂更严重的同名重复问题。
在日趋符号化、信息化、商业化的时代,社会竞争激烈,形象识别及其识别系统的建立尤其重要而迫切。如此一来,别说县域符号同名,即使像开江、开县这样的符号元素重叠交叉,也会造成难以改变的不利因素。事实已经反复证明,开江小县不断发生遭开县大县屏蔽的现象,开县这一地域面积近4000平方公里、人口多达一百五六十万的特大县,其信息释放量、社会作用力、历史文化影响力等等,远非开江所可比拟,开江不遭屏蔽才怪。
三、开江历史上的几个时间节点
历史往往聚焦在一个时间和空间的点上,好比足球赛场,万众一声喊“雄起”,成了四川改革开放精神风貌的集中反映。
1.西魏废帝二年。
《太平寰宇记》记载,西魏废帝二年(553)平蜀。新设置“新宁”(即今开江)县。5年后的公元558年,北周并入西魏版图。
同时设置的郡县尚有多个,记录如下:
开县一地新设置“永宁”县。
达县,设州治,改名“通州”。“至西魏,始有通州之名。”(民国二十七年《达县志》)
置梁山县(今梁平)。
置青神县,古蜀国“后户”。以崇祀蚕丛氏“青衣而教民农桑,民皆神之”而得名。
置蟠龙郡,领阆中、汉昌(今苍溪)、南部三县。
西魏建新宁、永宁(今开县),让我们今人看到,早在1400多年以前,即以县名命名的方式,对地方长治久安这一国家理念和核心价值观加以确立、传达、传播。
2.至道二年。
据文献记载,唐贞观八年(634),最早设置于今沙坝场境内的新宁县治,迁到了今宝石乡旧县坝。历经362年之后,于宋至道二年(996),再度迁移至淙水(即今县城)一地。这是开江县治第二次也是至今最后一次迁移。
这一迁移时间的记录,是开江县域社会经济文化格局初步形成的一个标志,开始形成以水稻为产业特色的坝子文化形态,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宋代以后,中国南方稻作业迅速发展、开始超过北方小麦种植业的格局变化,中国农耕经济文化发生的巨大进步和发展。
3.“洪武二年”和“康熙三十七年”。
“湖广填四川”移民与开江的历史,有两个时间点需要注意。一是洪武二年(1369),一是康熙三十七年(1698)。
“洪武二年”一说普遍见于四川民间族谱一类文献记载,记录了“湖广填四川”大量移民于该年入川的重要历史事件。元末鄂东一带,是红巾军老巢。朱元璋建立政权后,对其实施高压,赋税严苛,致使人们纷纷逃亡四川等地,至洪武二年(己酉)达到高潮,形成文献记载的所谓“荆襄流民”。
明玉珍部的麻城籍部众甚多,入川的40万军民之中,除了原有的麻城籍军士之外,在麻城举事的邹普胜,还将所属数万麻城籍部众(“益兵”)交其提调指挥。
在开江,各姓氏族谱中记载于“洪武二年”迁入开江落业的很为不少,诸如燕峰孙氏、张氏、高氏等。任市镇刀锋山村一带的刘姓,据说本姓陈,是元末农民起义重要一支陈友谅的后代。因避祸而改从母姓,沿袭至今。偶读《陈仁德文存·家族卷》(国际**************2011年版),写到忠县陈氏一族,也是陈友谅后裔,只不过没隐姓埋名罢了。
严家乡高寺村(3大队)5组有小地名“老拱桥”,该桥上颏书文字记载,建造于明“洪武二年”。如此明代遗物,在开江已极为少见,十分宝贵。笔者特联系县文物管理所,建议将其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
“康熙三十六年”,开江多个姓氏家族的口碑和家谱一类文献都提到这一年。这一年应是大批移民进入开江落业的时间刻度。不过要注意,这个时期,新宁县已经撤销,并入邻县梁山(即今梁平),再无独立县名。据笔者阅览民间族谱,就有多个康熙三十六年迁徙“梁山淙城”的记载。尚可佐证其时其事的,有蒋氏一族,祖籍湖广永州府。“湖广填四川”运动迁徙入川,落居白羊坪大石门。本姓吴,是吴三桂的后代,故当地有“蒋吴二姓不开亲”的家族训条。但这一历史真实只对家族男性秘密告知,不对外公开。
4.“一九三三年”。
通江县王坪红军烈士陵园,曾见一家小饭店打出招牌“一九三三年”,标识了一个特具历史价值和纪念意义的重大时间节点。1932年12月28日,鄂豫皖红军从通江两河口进入四川,很快开辟了川陕革命根据地,建立了川陕革命苏区。
“一九三三年”就是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时间标识,从此载入历史。
在开江家乡,笔者自幼听过多位上辈人的一个说法“民国二十二年打红军”。所记忆的就是1933年,达县、宣汉方向逃难的人群纷纷涌入开江,又朝着万县方向纷纷逃奔而去。在“打土豪、分田地”和“共产党共产共妻”的种种谣传中,通南巴广大地区的地主士绅家庭,岂有不逃跑之理?
1933年闹红军,通南巴难民成群结队逃离家乡,流落到开江、万县各地。记得先母早年多次回忆自己19岁那年,从县城通往万县的马号山大路上,逃难的人成群结队,背包打伞,携儿带母,景象凄凉。
普安牛山寺里难民也很不少。时任开江教育科长伍芬芝以县政府代表身份,前往看望慰问。伍芬芝一年前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所任职事,系经县人、教育家曾孟久推荐,国民革命军第20军政治部主任、开江籍陈志学批准。数十年后的1959年,这被当成是一件罪状,列入判劳动管制三年的判决书中。
联想到现代川东北各地普遍的一个时间节点:民国时期的“丙子年”(1936),记忆了历史上罕有的特大旱灾之年。故民间有云“饼子好吃丁难过”。追溯到更远的年代,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邻县东乡(今宣汉)大旱,次年凶荒。民谣:戊戌年前起,烂田干透底。甄篦问筲箕,何曾见颗米。
四、开江人口增长之惊人速度
据统计,1909年,四川人口4414万人。1949年12月,四川人口5730万人。前后40年,人口增长1316万。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50年,人口增长则是翻了一番。
开江县的人口状况呢?清雍正七年(1729),开江再一次从梁山县分出来,复置新宁县,人口是2.81万。到乾隆十八年(1753),人口增长到12.02万。到了同治八年(1869),增长到16.84万人。从雍正七年后的140年间,人口增加约8倍。时人惊呼:“生齿日见其繁,土田仍如其旧,人满可虞。”
民国26年(1937)抗战爆发,全县人口21万。1949年共和国建立,清查户口,核发身份证件,实籍在册人口30万。经过3年******,死亡人数不少,人口由1958年的345722人降到312034人。到“****”前,全县人口32万。如今又过了50年,人口已达60万人,增加了近30万人,翻了一倍。
这么下去,如何得了?
五、“下万县”
开江人“下万县”,是近代一二百年间不可不提的一个重大地方史实。从多方面的口述记忆、文献记录等零碎材料来看,开江人切不可忘记这一历史,更有必要广泛全面地汇集这一史实,作出研究,形成相应的记录。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应做好资料搜集。
1.万县,蜀人进出夔门的必经之地。
自古天涯蜀道难。一个“难”字,除了特别包含蜀道的陡峻崎岖之外,似乎还包含了地域的偏远、道路的漫长这些意思吧。确实,在中原人、东部沿江沿海人看来,四川偏居西南一隅,好像躲到一个旮旯里。一说起四川,就好像说起西天似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