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晚清豪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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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退选

不料这女孩一点不急,指着被云彩快要吞噬的太阳却要谭嗣同细心欣赏。说这里风景太美,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安静的见过太阳下山。

这时夕阳如血,把山腰里的云霞都染红了。那些山峰像一朵朵蘑菇一样在云彩里忽隐忽现,确实漂亮。

更漂亮的是这个女人。她这时侧身占在谭嗣同旁边,只能看到她的侧面轮廓。细微的山风吹得她裙襟飞扬,丝丝缕缕的秀发在风里优雅的飘着,她随手拂了下乱发,指如葱玉,青丝缠绕,真是绕指柔柔,把人心都融化了。

侧身的她像一个剪影,睫眉长长,眼如点漆。鼻若瑶琴,红唇微张。在悬崖上飘飘若仙。谭嗣同一瞬间都看痴了。

只是她神情有些忧郁,少了往日的嚣张,倒没有了平时那种颐高气指的气势。

“夕阳天天都有,可这时候我大多都是被关在书房念书,或者又被长辈逼着在练武。几时可以有现在这样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安静的看过一次日落。”朱嬛玉情不自禁说道。竟然毫不掩饰自己对谭嗣同的一见钟情。

大凡智慧过人的人,更喜欢率性而为。徐矮师便是如此,其实陈近南也是如此,谭嗣同何尝不是。

只是他们多了道德枷锁,身上背负了儒家相传的道义责任,所以懂得克己复礼,压抑自己的天性。听了朱嬛玉的说话,谭嗣同也是感动,可他已为人夫,只能装着没有听到这番表白。他拉了一下朱嬛玉衣角,说快点找石斛吧,改日闲暇再带她来看夕阳。

“你可不许反悔,哪一天一定带我再来这里。”

朱嬛玉知道谭嗣同避重就轻,也不说破,却抓住他承诺不放。

“那是当然”。谭嗣同只想快点逃开这尴尬局面。那朱嬛玉若再挑逗自己,只怕是自己这定力再也把握不住了。

“你急什么,石斛我已经找到了,我知道你就是不想陪我说话罢了。”朱嬛玉玉腕一翻,果然手里有一簇野果子。不知道她几时早已经采在手里了。

谭嗣同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朱嬛玉不再为难他,转身回走。

“我知道你夫人叫李闰,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她一定对你很好吧。”

两人边往回走,朱嬛玉忽然问道。

“连我夫人都调查过了,你们朱家为了洪门可是煞费苦心啊。”谭嗣同避实就虚打趣。

“我可不想什么复国,也不想当什么舵主,和这些臭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喜欢杀人。只是生在朱家,家族都盼着我能为家族光复荣耀,能为祖先报仇雪恨,我能怎么办!这是我的命。”

那你想怎么样?”

“一个女子,还能想什么,我只想找一个自己中意的男人嫁了,看岁月安稳,携一人到老。平平静静的过了这一辈子。”

“天下青年才俊多得是,你一定会找到的。”谭嗣同口不对心回答。

朱嬛玉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上十里坡前,自己虽然已经熟知了这个男人的资料,知道他天资聪明,为人仁厚,且心怀天下,可那是冰冷冷的一堆情报,自己对他完全无感。接触他也是因为想要利用他为己所用。

直到坐在他怀里那刻,自己的心里无故就乱了。明明这个男人设计了自己,为什么就不恨他呢。他那身上像火一样燃烧自己。可自己还心甘情愿飞蛾扑火,只想被他烧死。是自己糊涂了,一时春心荡漾?还是这个男人真的有魔力,让自己一见钟情?这便是崔莺莺见了张生?还是贾宝玉初遇林黛玉?难道有前世的孽缘?

在十里坡他设计自己,如此淡定,在悬崖上他搭救自己,毫不迟疑。自己心里早被这个人搞乱了呀。他却偏偏有了妻子,还偏偏装着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他对自己示爱那该多好。可如果那样,自己还会瞧得起他吗?

朱嬛玉心里是百转千回,谭嗣同如何不是暴风骤雨。世间事,惟一个情字难呀。

难怪智慧通神的仓央嘉措也会感慨‘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了。

各自想着心事,一路再无言。回到营地,朱嬛玉赶紧调制解药。谭嗣同回到房里又独自惆怅了许久。

晚饭在议会厅里开的。一人一大碗刀削面。虽然简单,面食却非常可口。郭翟说麦子就是自己山上种的,山上面阳光充足,打出来的面粉特别好吃。而且完全可自给自足。

徐矮师问他还能不能增产开荒,郭翟说没有问题。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朱嬛玉的解药十分有效,第二日陈近南已经恢复如常。大家便在捻军的议会厅里继续开堂。

因势就简,这次免了许多繁琐过节。等大家到齐,陈近南直奔主题,他问朱嬛玉还当不当这个舵主。

这几日同舟共济,朱家和洪门已经形同一家,大家心里早没了芥蒂。虽然朱嬛玉迷倒了大家,毕竟没有伤害洪门一人,关键时刻还救助了大家,这时陈近南问她当不当舵主,其实大家都没有异议。心想她若要做,那也无妨。

朱嬛玉笑语盈盈:“舵主我不抢了,不过我朱家和洪门已经是绑在一起了,也算是洪门一个山头吧,那我是不是也有加入竞选舵主的资格呢”。

这女子还是要觊觎舵主的位置。家族使命,她也是不得已为之。

可总舵主一位本来已经是孙文的了,若不是她来捣乱,这时孙文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帮的老大了。舵主一职,岂能儿戏。陈近南刚才一问,只是要缓和下气氛,化解和朱家的尴尬,却不料朱嬛玉打蛇随棍上,竟然真的还要纠缠。

现在洪门兵强马壮,说翻脸就翻脸,朱家拿什么来要挟洪门,朱嬛玉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陈近南暗自想到,

可人家自降身份,只要求参加竞选,这也不过分,难道还真的重新选举?

陈近南正沉吟时,孙文突然起身说道:“这总舵主一职我不当了,但是朱姑娘当不当的了却要看兄弟们的意思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上一届舵主宁愿隐世不出,这一届的还没接任又说不干,这天下第一帮的老大位置竟然如此被人看轻?

要知道天下英雄,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个大位呀。除了当朝皇帝,谁手中还能掌握这么大的势力?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不朱家何必费尽心思来篡夺这个位置。

“十弟,你可别开玩笑。”邓荫南已经急得大喊提醒。

“只当的了洪门的家算什么,我要的是当全天下的共主,当天下苍生的家!”孙文傲然说道,“若为了一个洪门舵主大家争来争去,岂不会让天下人嗤笑,我孙文不是看不起这个位置,谁当了舵主只要好好带领洪门,为了苍生造福,我一定拥护他,帮助他,决不食言。但这个位置我是一定不当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显然孙文还是瞧不起一个区区舵主之位。听他说话,竟然是要做九五之尊。

“大丈夫当如是也,你志在高远,我陈近南不勉强你。那好吧,我们另选贤能。”陈近南也是干脆。

孙文话躁理不躁,是的,心怀天下,当以为天下人幸福奋斗处处着力。不可拘禁于一门得失忧患,谭嗣同虽然听孙文说的刺耳,依然认同他的观点。

他接话说道:“这个军师我也不当,以前我已经和陈军师说明了,这里再说一次。在十里坡被朱姑娘形式所逼,我才含糊其辞,现在朱家洪门已经成为一家了,大家便好好斟酌更合适的人选吧。其实大家不要分哪个山头,也不要计较朱家洪门,只要是能真心实意为了天下百姓着想的,有才干能力可以统筹洪门的,我以为都可以当军师,当舵主。不知道军师和舵主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徐矮师点头称是。陈近南知道这两个年轻人自己都逼迫不得,可一时再去哪里找两个如此得力的年轻人来接手呢。难道真的把洪门拱手相让给朱家?

“这样吧,我陈近南再勉为其难当三年军师,现在总舵主也回来了,他答应就在这里镇守密营,我们就把台湾的总坛迁来此地,以后各自山头都来这里议事。这样洪门也不致如再无人理事了。冷从峰已经是护剑,以后海底就交由你保管,舵主金印留在山上,等下一任舵主产生再交印。

这三年里,各自山头都努力做事,发展自己的势力,三年过后,谁能力最强,本事最大,对本门贡献最多,我们就推谁做舵主和军师。朱家也可以公平竞争。如果朱姑娘你能大有作为,我陈近南必定抛弃门户之见,选你做当家,你看如何。”

这是拖延之计,今日孙文和谭嗣同退出选举,在场年轻人里还有谁比朱嬛玉能力更强?若现在选举,凭朱嬛玉的气质聪明,一定会当选舵主,可三年后就不见得了。

朱嬛玉也知道陈近南的算盘,可他说的冠冕堂皇,朱嬛玉也不好反驳。心想三年里自己一定要做些大事,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好帮家族争的这个洪门当家人的位置。到时候不怕你陈近南再有推诿。

当下大家一致同意了陈近南提议,约好三年后重开山堂。一场当家人选举又不了了之。

三年后孙文成立了自己的同盟会,把许多洪门山头都拉入了自己的组织。后来他就是凭借这股势力慢慢发展,后来硬是完成了洪门几百年没有完成的心愿。果然让他做到了当天下人的共主。

哥老会本来就只听谭嗣同的强国会指挥,后来更是听从他的安排,完成了对朝廷军队商业的慢慢渗透,慢慢进入了主流社会,并成为了维新改革的中流砥柱。在谭嗣同后来的变法里哥老会出了大力,并且帮孙文的造反打响了第一枪。

朱嬛玉三年后的眼光已经大大不同,早就不想做这个舵主了,她有了另外的际遇,开始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往后的日子里,她逃离了家族赋予的悲剧身份,和谭嗣同还有许多纠葛,只是两人有缘无分,始终没有走到一起。最后天人远隔,谭嗣同成了朱嬛玉一生的痛。

只有洪门更加衰败式微了。可这也是历史规律,盛极而衰,又生生不息。世间万物皆是如此。陈近南一心要挽救洪门,可凭他一己之力是改变不了这个规律的。一个腐朽的组织必然会淘汰,可他的营养也一定会被后来者吸收,转变成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