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李璮像输光老本的赌徒,又像是掉进陷阱的野兽,因为疯狂而失去理性。
田都帅所料未错,李璮的混蛋命令一下,济南城顿时乱成一片,怨声载道。士兵们明目张胆地去百姓家抢掠****,被逼跳井上吊的妇女不计其数。百姓恨透了这支部队,趁夜晚偷袭暗杀士兵的事层出不穷。
田都帅知道现在的李璮已是秋后的蚂蚱,折腾不了多久,必死无疑。他要为自己做打算了。继续留下来,只会成为这样的小人的殉葬品,太不值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田都帅突然萌生了出逃的想法。
这天夜里,邢枫正与唐雨合、合剌、史天泽商议军情时,有哨兵来报:抓了两名出逃的反军,其中一名好像是职位不低的军官,只是那名军官受了箭伤,此刻昏迷不醒。邢枫传令马上带上来。
只见一位军官模样的男子躺在担架上被抬了进来,因为失血过多,那男子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阿术熟悉宋军的衣装,对邢枫说:“他确实是名军官。”
邢枫一面让人为他包扎伤口,一面问另一名出逃的士兵:“你认识他吗?他是什么人?”
那名士兵说:“回长官,他是田都帅,全军没有不认识他的。”
“田都帅?”邢枫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蹙眉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了:“李璮有个结拜兄弟好像叫田都帅,是不是就是他?”
士兵说:“不错,正是那个田都帅,他和李璮是换帖弟兄,二人最亲近的。”
田都帅是李璮的高级将领,结义兄弟,心腹中的心腹,居然背弃他而外逃,太使在场的人感到意外了。原来田都帅对李璮已不抱任何希望,这晚悄悄地撇开众人独自来到城墙,恰好撞见有两名士兵出逃,于是他也跟着逃走。不想,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乱箭之中,一名士兵被射死,他也中了一箭,箭穿膛而过,被北军哨兵发现救了回来,可已命在旦夕。
邢枫想从他嘴里了解更多的情报,急切地想把他唤醒:“田都帅!你醒醒!你醒醒啊!听得见我说话吗?”
田都帅的身子动了动,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我……李……李璮他……他……”
阿术嗓门很大,问道:“那****的怎么啦?你说呀?你快说李璮怎么啦?”
邢枫却比较温和,耐心地问:“别急,慢慢说,李璮怎么啦?”
“他……他不……不是……人!”田都帅说完,头一耷拉,气绝而亡。
邢枫只得命人把田都帅的尸体抬了出去。
史天泽已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兴奋地说:“太好了!”
阿术却愣愣地问:“太好,什么太好?”
合剌替史天泽回答说:“李璮现已众叛亲离,蹦达不了几天喽!”说着嘿嘿冷笑数声。
邢枫也微笑着点点头。他们的判断,在那个外逃士兵口中得到证实。经过审问,士兵讲了济南城中早已没有了粮草,李璮便下令让士兵到老百姓家去抢。搞得鸡飞狗叫,人人自危。百姓更是对他们恨之入骨,都盼着城早日被攻下。
听了士兵的话,史天泽兴奋不已,对邢枫说:“元帅,是时候了,瓮里的水已经熬干,该捉鳖喽!”
“好!”邢枫拿起令旗:“合剌、阿术!”
“末将在!”合剌、阿术精神一振,跃跃欲试。
邢枫帅旗一挥:“开始攻城!”
邢枫传令三军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同时发起攻击,霎时间,火炮声、喊杀声、弓箭鸣响兵器撞击声响成一片。老百姓和一些对李璮不满的士兵趁乱打开城门,因而北军没有费多大力,就攻破了号称固若金汤的济南城。可惜既自负又怯懦的李璮还蒙在鼓里。他的一位心腹偏将惊慌失措地赶来报告:“元帅!不好了!北军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攻……攻……”由于过度惶恐不安,说着说着居然结巴起来。
“你慌什么!”李璮狠狠瞪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济南城不是纸糊的,坚固得很,他攻不下来!”
“哎呀!坚固什么呀?北军已经攻进来了!”偏将急得直跺脚。
“啊?你说什么?”李璮先是一惊,随即否定了偏将所说的话,他攻占济南以后加固城墙,构筑了新的防御工事,北军怎么可能这样快就攻打下来呢?一定是他听到传言吓昏了头。对偏将斥责道:“你也是不小的一位将军,听风就是雨,长他人志气,像什么样子!济南城不是豆腐渣,他就是神仙,也不会这样快就攻破……”
“您还蒙在鼓里呢,北军不是神仙,是老百姓和咱们的士兵打……打开了城门!”偏将急得要哭。
“啥?”李璮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场惊得瞠目结舌,差一点晕了过去。
“元帅!元帅!”偏将见李璮呆若木鸡,僵立不动,顿时急了,一边摇晃他的身子,一边说:“您快醒醒啊!北军很快就打过来了,您还是赶紧想办法逃走吧。”
“唉!”偏将见他依然无动于衷,当下跺了跺脚,逃之夭夭了。
大厅里就剩下李璮一人,空荡荡的,格外地孤寂、凄冷。在一瞬间里,李璮脑子里闪过了自己的一生,他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聪明,有智慧,把忽必烈玩弄于股掌之中,骗了他那么多军械粮饷。刚起事时,气势是何等豪迈,声威是何等豪壮,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蒙古汗廷仿佛唾手可得。怎么一下子就从天堂坠入地狱了呢?他心中不服啊,他李璮不是无能之辈,是堂堂一代霸主,盖世枭雄!他气得暴跳如雷:“不!我李璮不能这样!不应该这样!都是宋朝不发兵支援,各地不群起响应,都是这些胆小鬼!胆小鬼!我恨他们!是他们毁了我啊!”
这时,大元帅府已经乱作一团,大呼小叫,东奔西蹿,争相逃命。
一个仆人看见李璮,慌慌张张地说:“元帅,北军攻到府门口了,赶紧逃命吧!”说完,急惶惶地逃走了。
李璮精神已经失控,出现癫狂状态,但见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抽出腰间佩剑,一边说:“好啊!逃命啊!逃吧!都逃跑吧!逃得远远的!远远的!”一边抡剑胡乱劈砍起来,屋里的摆设被劈成狼籍一片。然后,嘿嘿狂笑着向后堂走去。
李璮来到后堂,杀死妻子和儿女。换上士兵的衣服,拿着血淋淋的宝剑,从后门逃到街上。
街上弥漫着血雨腥风,到处是他部下的尸体,人们踩着尸体奔跑逃命。北军一路追杀,毫不手软,反军有的束手就擒,有的则被当场打死,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李璮想夹杂在溃逃的士卒中间混出城去。可是没走多远,前面来了一队北军,李璮慌忙逃进附近一座大门,走进去一看,原来是大名湖。
他刚逃到湖边,后面便传来北军叫喊:“他在湖边,快追!”蜂拥着追了过来。
李璮的心顿时沉到了湖底,看着柔软如缎的湖水,脸上漾起一丝苦笑。
“苍天无眼啊!”李璮仰望苍天发出一声痛彻心脾的哀号,然后纵身跳入湖中。
不过李璮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这湖水非常浅,尚不能没腰,哪里能淹得死人?李璮求死不得,被北军士兵擒拿上岸。
士兵们见是一个老兵,不由地丧气地说:“******,看个子挺魁伟,还以为是个当官的呢,原来是个没用的老兵油子!”
“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送他回老家!”一个士兵说着,举刀就要砍。
恰在这时唐雨合和史天泽来到大名湖,史天泽眼尖,一眼便认出那人是李璮,忙喝阻道:“不能杀!杀不得!他是反贼李璮!”
举刀的士兵一惊,刀停在空中。
叛乱剿平,贼首李璮被生擒,邢枫立即派六百里加急飞报朝廷,同时下令打造铁笼囚车押解李璮回都城开平。
囚车押到开平的这天,开平城可说是万人空巷,李璮臭名昭着,人们纷纷往他身上扔烂菜砸鸡蛋吐唾沫。
忽必烈立在殿前丹陛上,看着李璮的囚车越来越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邢枫押解着囚车缓缓走进来,他的后面跟着唐雨合、合剌和史天泽。
囚车停在殿前空地上。邢枫下马向忽必烈行礼报告。
忽必烈尽管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依然沉住气,用冷冷的语气说:“把他放出来!”
众大臣不放心地阻拦:“大汗!他是十恶不赦的反贼,可放不得呀。”
忽必烈不顾众大臣劝阻,神色冷峻,不容质疑:“放出来!”
“是!”邢枫令士兵打开囚车,放出李璮。
殿前武士簇拥而上,用兵器抵向李璮,护住忽必烈。
“都退后!”忽必烈喝退武士,步步逼近李璮。
李璮不敢正眼看忽必烈,不由地步步后退。
忽必烈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李璮,凛然质问道:“李璮!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李璮倏然哆嗦了一下,怯怯地看了一眼忽必烈,忙又低下头去,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啊?”忽必烈上前一步,已揪住李璮的胸口,“我到底哪儿亏待了你?你说呀!说呀!”见李璮不吭声,忽必烈更生气了,“当初你寸功未建,我就封你做了大都督,让你世袭你父亲的爵位,你要钱我就给钱,要粮我就给粮。对你仁至义尽,有求必应!想不到你竟忘恩负义,撑饱了倒过来造我的反!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誓言了吗?你怎么说的,你说过一生一世永远效忠于我的,你这算哪门子的效忠,啊?!”
忽必烈这番话并未让李璮汗颜悔恨,李璮本来就是个小人,而且本无心效忠忽必烈,一切只是演戏罢了。想不到忽必烈这么好唬弄,竟然把他的话当真了。他自知无幸,便想在死前再气气忽必烈,以解他心头之恨,便冷笑说:“你自己太过愚蠢,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李璮从头至尾就没有、也没打算对你效忠,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忽必烈气得浑身打颤,沉声问道:“这么说,你以前说的都是假话?”
“不错!”李璮一脸的冷嘲热讽,说,“我当时要不这么说,你能给我钱粮军费吗?没有钱粮军费我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有朝一日打败你吗?”
“很好,很好。”忽必烈强压住内心的悲愤,对李璮说:“你果然是机关算尽,只可惜你却忘记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你知道你失败的原因在哪里吗?”
“我当然知道!”李璮一肚子的憋屈,这时全抖了出来,“我李璮乃独步天下的大英雄,之所以落到眼下这个地步,不是我李璮无能,都是那些乌龟王八蛋们胆子小,怕死!不敢跟我一同起事!他们要都像我一样揭竿而起,哼哼!现在关在囚车里的,肯定会是你忽必烈!”
“太无礼了!还不住口!”“真是聒不知耻!”“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众将臣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
忽必烈止住大家,看着李璮,长长地吁了口气,说:“看来,你这狂妄自大的毛病到死也难改啊!你凶残歹毒,作恶多端,怂恿部下奸淫掳掠,祸害百姓,早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没人响应你?因为你违背天理,不得人心!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独霸天下的英雄,真不知羞耻为何物!可笑!可耻!可气!可悲!拉出去!斩——!”
忽必烈断然下令。
武士押走李璮,斩于菜市口。
“哼!朕瞎了眼,竟养了只白眼狼!”忽必烈余怒未息,有愤恨,更有自责。
合剌见机挑拨说:“就是!汉人都是奸猾之徒,没一个可靠的!”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了邢枫一眼。
忽必烈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否定了合剌的看法:“不对!你这个看法太偏激!怎么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李璮是奸猾之徒,并不代表所有汉人都是奸滑之徒。你看,朴湛、姚枢、郝经、史天泽、董文炳……这么多汉人将臣,他们哪个不是对朕、对朝廷忠心耿耿?而附逆造反的太原总管李毅奴哥、达鲁花赤戴曲薛,他们却都是蒙族人。怎么能因为出了一个叛贼李璮,就说所有汉人不可靠呢?”
合剌本想讨好忽必烈,排斥朴湛,谁知弄巧成拙,当下急忙认错:“是是,末将说错了话……”
忽必烈虽然嘴上说不能因为出了个叛贼李璮就不信任所有汉人,但他还是对汉人多了一层防范,自从这件事后,他便下令削减地方官的权力,将军队和民事分开,分别设官治理,军队由朝廷直接控制。取消了汉人爵位世袭制度,对于有大功者另行封赐。目的就是防止汉人地方官权力过大,拥兵自重,滋生祸端,避免重蹈李璮覆辙。对于朴湛,他虽然未削减他的军衔与兵力,但在心里也对他存了一份戒心,再不复以前那般百分百信任了。
唐雨合和邢枫终于有一段较为长久安逸的婚姻生活。唐雨合自嫁给邢枫后,依然经常劝邢枫放弃刺杀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邢枫对忽必烈也有一份深厚的知遇之情,所以多次放弃了行刺的机会,而与唐雨合多做一天的夫妻便多一份眷念。这使得他迟迟都没有展开刺杀的行动。
而忽必烈平定外事以后,便开始着手内政管理,他采取唐雨合和姚枢的建议,鼓励农耕、兴修水利、发展生产,将首都从漠北南迁至燕京,废除忽里台大会制,策立太子稳定国基,并想方设法聚敛财富,日夜赶工打造兵器……这一切都是为最后消灭宋朝、统一天下做准备。
在唐雨合的协助下,这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只是在废除忽里台大会一事上,他们却遇到了很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