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侍卫见敌军来袭,忙挥动兵器拼命护主。但因为是仓促应战,很是手忙脚乱。合丹火儿赤他们却是有备而来,势头凶狠,锐不可挡,御帐侍卫们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合丹火儿赤很快就破帐而入。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忽必烈快来受死!”正当合丹火儿赤兴奋异常,以为可以斩杀忽必烈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御帐里竟然空荡荡的,哪有忽必烈的影子。他马上意识到上了当,整个人也仿佛从天堂一下子坠入地狱,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自心底油然升起:“糟了!我们上当了!快撤!快——撤!”
合丹火儿赤刚要转身外撤,却已被层层包围住了。忽必烈自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唐雨合与朴湛分别站在他的两侧。
忽必烈脸上挂着一抹胜利的微笑,声音却是冷若冰霜:“合丹火儿赤!这下你还想回去吗?我早已在这里设下埋伏,等着你来自投罗网。”
合丹火儿赤知道大势已去,当下犹作困兽斗,大叫一声挺起狼牙棒向忽必烈没头没脑地砸去。
然而狼牙棒还没近忽必烈的身,就被击飞了去,朴湛已然出手!这一刀快如闪电,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朴湛的刀已经回鞘。
这时,玉龙答失、剌真催马前来支援合丹火儿赤。朴湛让卫士保护忽必烈和唐雨合,自己与合剌、田哥共战合丹火儿赤、玉龙答失和剌真。不几时,朴湛田哥就将合丹火儿赤和剌真斩杀,另一边,合剌也将玉龙答失重怆,玉龙答失负伤逃走。合剌正欲追赶,忽必烈说不用了,留他一命好让他回去告诉阿里不哥。
阿里不哥一夜未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偷营的消息。虽然他在心里认定忽必烈始料未及偷营很可能成功,可是凡事都难保万一。他像个神经质的病人一样,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憧憬自己登上大汗宝座的得意盛景,一会儿又浮现出自己沦为阶下囚受尽折磨的恐怖镜头……
正当阿里不哥默默祈祷和遐想时,侍卫报唐雨合逃跑了。
“什么?一帮饭桶废物!连个女人也看不住!”阿里不哥咕哝了句。
“要不要去追她回来?”侍卫怯怯地问。
阿里不哥现在一心想着暗杀忽必烈究竟是成是败,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别的事,当下便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这时,又有侍卫来报玉龙答失将军回来了。
“啊?他们回来了?”没等玉龙答失进来,阿里不哥已一个箭步射了出去,当他看见满身伤痕血污狼狈不堪的玉龙答失时,心便沉了下去,整个人也似从沸点跌入冰点,阿里不哥只觉头部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大汗!微臣对不起你啊!”玉龙答失跪趴在地,恸哭流涕:“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微臣辜负了大汗的期望啊!”
玉龙答失此番回来,已抱着一死的决心。他了解阿里不哥的脾气,知道犯下这样的错误,他是断断不会轻饶的。可是今天,他却感到非常意外,阿里不哥不但没有呵斥他,反而半天不作声。
玉龙答失惊疑不定地看着阿里不哥的脸色,只见后者脸上一片茫然与死寂,已全无往日的锐气与杀气了。
阿时不哥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怪,众人听了不由地毛骨悚然。阿里不哥笑了数声,腿一软就跌坐在虎皮椅子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阿里不哥怔怔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玉龙答失第一次看到了主子绝望的样子。此时他宁可让主子骂得狗血喷头,也不愿看到主子变得这个样子。
布智儿是阿里不哥最忠实的心腹,阿里不哥也最听他的话,玉龙答失向布智儿使了使眼色。布智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上前劝慰说:“大汗,您也别太着急,咱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阿里不哥抬头看着布智儿,双眼无神,有气无力地问:“难道你还有办法?”
布智儿说:“您难道忘了,蒙哥汗的儿子阿速带,不是正率领蒙哥汗的精锐铁骑,在投奔您来的路上吗?这支部队虽然数量不太多,但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卫亲军,战斗力极强。有了这支部队,您还愁翻不过身来吗?”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阿里不哥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急切地说,“但愿他们能早点到来。”
“大汗,那支部队恐怕……”昔里吉是阿速带的哥哥,他不久刚得到消息,阿速带已经投降了忽必烈。他怕对阿里不哥打击太大,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他。如今,布智儿提起此事,阿里不哥还对它寄予了厚望。昔里吉怕再瞒下去更不好收拾,这才硬着头皮说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
阿里不哥见他言辞闪烁,欲说又止,猜度内中必有缘故,问道:“那支部队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阿速带来……来不了啦!他已经投降了忽必烈!”
昔里吉的声音很低,但在阿里不哥和众人听来,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阿里不哥瞪着充满血丝的大眼珠子,好像要把昔里吉一口吞下去。
昔里吉嗫嚅地说:“他是赶过来了,可是,路上遭到田哥和廉希宪的伏击,全军覆没了!”
“啊?”阿里不哥的脑袋“嗡——”地变成一片空白,顿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晃晃栽倒在虎皮椅上。
众人大惊,急忙把阿里不哥扶起来:“大汗!大汗!您醒醒!您醒醒啊!”
阿里不哥缓缓睁开眼睛,神情极为沮丧。
布智儿说:“大汗,别着急。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也速察运来粮草,还愁没有翻身的时候?”
“对,布智儿说得对!”不鲁花主意多看得远,接过话茬说:“咱们可以远走谦谦洲,在那里重新招兵买马,积蓄力量,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打回来不迟!”
阿里不哥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昔里吉却担心地说:“漠南和中原产粮的地方都被忽必烈控制了,要是也速察运不来粮草,别说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了,恐怕……”他没把“饿死”两个字说出来。
但阿里不哥又何尝不知,他的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尽管他已预感到也速察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希望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个美好的幻想。可是这幻想很快便被无情的现实打破了。
侍卫来报:去察哈台汗国的使臣回来了!
阿里不哥和在场所有人都像被蝎子蜇了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可是惊喜一扫而过,回来的不是也速察,而是他的副使。
阿里不哥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果然副使见了他便一头栽倒在地,嚎啕大哭:“大汗!完啦!全完啦!阿鲁忽他……”副使哽咽得说不下去。
阿里不哥从地下提起副使,大声喝问:“怎么就你回来了?也速察呢?也速察为什么没回来?”
副使说:“也速察大人……他……”
阿里不哥追问:“他怎么了?你快说!快说!”
副使低下头去:“他死了。阿鲁忽叛逆造反,杀了也速察,投降了忽必烈!”
“什么?”阿里不哥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目光触及副使手拎的那个渗出殷殷血迹的革囊,已经证实了刚才听到的话是真实的。阿里不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他背转身去,怔怔地望着窗外久久无语。
天公似乎为了增强这种悲剧的气氛,竟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炸雷声,紧接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窗外顿时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阿里不哥的眼睛也不禁模糊了。
面对着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阿里不哥的心绪也变得飘忽。
他很清楚,败局已定,就是神仙下来,也是无法挽回了。粮草已经断绝,除了他的帅帐还有少量粮食,其它营寨已经断了顿,只能杀马充饥。军心浮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已有不少战士逃跑,甚至投向忽必烈。阿里不哥本来想逃往谦谦洲,可是,去路已经被忽必烈截断。话说回来,就是去路不被截断,没有粮食也是走不到谦谦洲的。如今的他就象条丧家犬一样走投无路。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过了良久,阿里不哥才转过身来,看了看帐内,他的眼神肃杀而阴冷,使人不寒而栗。刘太平、阿蓝答儿、也速察、合丹火儿赤、剌真……都不在了。大帐里只剩下布智儿、昔里吉、玉龙答失、不鲁花几个人。
从不流泪的阿里不哥竟不由地落下眼泪。
此刻的他,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杀,要么投降。
自杀他不甘心,可是叫他低头去求忽必烈,那比叫他死更难受。阿里不哥缓缓地抽出腰中的佩刀,这把刀陪着他征战沙场,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如今他却要用这把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众人似乎看出了阿里不哥的意图,不觉大吃一惊,一齐上前阻止。
“大汗,不可!万万不可!”布智儿已抢先握住刀柄:“您不能死啊。虽然现在我们失败了,可是只要您不放弃,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昔里吉也说:“大汗,光棍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能保住性命,以后翻身报仇的日子还有的是……”
“你们是要我去投降忽必烈?”没等昔里吉说完,阿里不哥便凶狠地打断他,目光阴冷地从他们身上挨个射过去。
但昔里吉并没有被他吓住,说:“大汗,我们这可全是为了您着想,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命没有了,再狠有什么用!”
众人也一齐向阿里不哥跪下,恳求他暂忍一时之愤,先委曲求全保住性命,其它的等以后再说。
不鲁花知道阿里不哥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对他说:“这事您不必出面,把一切罪责都推到我们这些人身上,就说是我们要挟逼迫的。忽必烈肚量宽宏,我想,他是会宽恕我们的……”
“哈哈,哈哈哈……”阿里不哥突然大笑起来,冲出帐外。
他冒着瓢泼大雨,冲上一座高耸的沙丘。这里地势很高,雨格外大,风格外猛,雷电格外近,就在他头顶炸响。他僵立在雷鸣电闪和风雨交加之中,神情木然,如泥塑石雕,对于近在咫尺的雷电,一动不动,仿佛浑然不觉。
布智儿等人担心阿里不哥出事,追上沙丘,跪在滂沱雨中恸哭流涕地劝说:“大汗!您快下来!您这样会生病的,快下来吧!”
阿里不哥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布智儿透过风雨声,大声说:“大汗!您得赶快拿主意呀?士兵们都等不及了,说您要再不作决定,他们就不管您,去……去投忽必烈了!”
阿里不哥脸上僵硬的肌肉在机械地抽搐,嘴唇瑟瑟发抖,爆发地振臂长呼:“长生天呐!你为什么对我阿里不哥这样的不公平哪?啊!”
“嘎!”地一声炸雷,阿里不哥重重地扑倒在沙丘上。霎那间,便被汹涌的雨水和黄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