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里不哥此时的心情却与忽必烈截然相反,焦躁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虽然调集部队还算顺利,合丹火儿赤已率领留守老营的骑兵最先赶到。随后,不智儿和昔里吉也带着援兵赶来了。只有蒙哥汗留下的禁卫亲军还在路上,过些天才能赶到。可是,察哈台汗国的粮食一直不见运到。也速察去催已经很长时间了,不但不见粮食运来,连一个口信也没有。阿里不哥心中有一个非常坏的预感,很可能是也速察出了事。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后果就太可怕了!
又过了许多天,眼看着粮食越来越少,即将告乏,而也速察依然没有半点音讯。阿里不哥惶恐更甚,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不然大军就会不战而败了。
可是,不管阿里不哥派人怎样叫骂,忽必烈就是龟缩营中,拒不出战。忽必烈越是这样,阿里不哥就越是烦躁不安。
布智儿安慰说:“大汗无需担心,阿速带正率领蒙哥汗的禁卫亲军赶来,过不了几天就能到达。蒙哥汗的这些亲军数量虽然不太多,但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铁骑。他的到来会大大提高我们的战斗力。还是等他们来了再决战吧。”
“唉!”阿里不哥长叹一声,沮丧地说:“现在军中粮草已所剩无几。也速察去察合台汗国催粮连个音信也无,估计是凶多吉少。不能再等了,一天也不能等了!只有全力以赴,速战速决,才有胜利的希望。否则……”
布智儿意识到形势的确严峻,便不再多语。
可合丹火儿赤听了却不以为意地说:“大汗莫忧,末将已有了打败忽必烈的办法。”
“哦?”阿里不哥既感到惊喜,又有些疑惑,“快说,是什么办法?”
合丹火儿赤说:“属下找到了忽必烈营阵的软胁……”
没等合丹火儿赤说出,阿里不哥先说了出来:“他的汉军步兵!”
“对!正是他侧翼的汉军步兵!”合丹火儿赤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自豪,说,“我亲自去侦察过,他的汉军步兵防线最脆弱。大概忽必烈认为汉军无用,不重视他们,只给他们配备了非常寻常的武器,连起码的盾牌和弓箭也没有。这样不堪一击的军队,只要用骑兵一冲,肯定七零八落,全线崩溃!”
忽必烈汉军的这一情况,阿里不哥也发现了。据他对忽必烈的了解,忽必烈是不会有这样的疏忽的。他一边蹙眉凝思,一边不无忧虑地说:“这一情况我也发现了,我担心是忽必烈故意做出的假象,引诱我们上当。”
“我起初也是这样怀疑,但我现在敢肯定,绝对不是!”合丹火儿赤说,“我曾数次化了装偷偷到他的汉军营查探过,均是如此。如果是假象,不可能长期都不露一点儿破绽。所以我敢确实忽必烈并不重视汉军,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阿里不哥这才消除疑虑,当下采纳合丹火儿赤的意见,由布智儿和昔里吉率领各自部队,摆出决战架势,但并不真打,吸引住忽必烈的主力。乘此机会,合丹火儿赤亲率三百名精锐铁骑,出其不意,猛袭他的汉军步兵营阵。突破汉军营阵后,绕到忽必烈大营背后,发出信号。阿里不哥见到信号,亲率主力攻击忽必烈的正面,与合丹火儿赤形成夹击合围之势,忽必烈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自信的合丹火儿赤哪里知道,他确实上当了。他几次的化装侦察,虽然都是穿的牧民衣服,但气质与牧民相差甚远,都被统帅朴湛识破了,于是朴湛将计就计,就布下了这个假象作为诱饵诱使他们上钩。
“如果我猜得不错,最近几天,阿里不哥的骑兵就会偷袭汉军军阵!我们作好准备,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在议会上,朴湛对忽必烈这样建议。
“阿里不哥并不傻,未必会上这个当!”合剌一幅不以为然的态度。
“不!”忽必烈却否定了合剌,“我相信朴将军的判断。而且阿里不哥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要有一分机会,他都会拼一拼的。传令下去,全军上下做好决一死战的准备!”
那边,布智儿和昔里吉按照阿里不哥的命令,擂响所有鼙鼓,吹响所有号角,摇都所有旗帜,让战士们扯着嗓子使足劲拼命呼叫呐喊,鼙鼓声,号角声,冲杀呐喊声,响成一片,惊天动地。
这边,朴湛和忽必烈却是微微含笑,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一切,脸上写着一丝嘲讽之意。
突然,朴湛向合剌和田哥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而去,翻身上马,振臂高呼:“弟兄们!踏平叛贼阿里不哥老巢,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冲啊!杀啊!”
虽然战场上一片冲杀呐喊声,但是双方都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
就在这时,合丹火儿赤率领三百经过精心挑选的铁骑,悄悄从侧面靠近忽必烈汉军的营阵。
首领董文炳得了朴湛的命令早已率领步兵匍匐在沙丘上,严阵以待。
当合丹火儿赤率骑兵来到汉军近前时,蓦地鼓声大作,高声喊着:“冲啊!杀啊!”纵马猛地奔袭过去。他们以为不堪一击的汉军步兵,立即会全线崩溃。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三百铁骑冲到阵前的一刹那,只见董文炳一甩手中的令旗,喊道:“拿盾!射箭!”
前排的士兵从沙土里拿出盾牌,一张张盾牌连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墙。后排士兵拿出弓箭,箭镞像飞蝗一样向合丹火儿赤的骑兵射去。
合丹火儿赤的骑兵哪有防备,顿时死伤大半,只得败退下去。合丹火儿赤也被射中一箭受了伤,他又惊又恼,大骂忽必烈阴险狡诈!不过,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勇将,很快便沉下气来,计上心头,转怒为喜道:“有了!这下还不叫你们都成为我的马下之鬼!”当下叫过副将,嘱咐一番。不几时,合丹火儿赤再次率领骑兵冲击汉军阵地。
这次,董文炳和所有的士兵却不由得目瞪口呆了。原来,合丹火儿赤的铁骑之上既没有放鞍鞯,也没有骑人,而是在每匹马的尾巴上绑上炮仗和引火之物,火已经被点着,马被烧得疼痛,又被爆炸声吓惊,于是都疯狂地向汉军阵地横冲直撞而来,速度之快,势头之猛,与平常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董文炳和士兵们没有经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大为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朴湛已经看到,立马飞奔过来。
“元帅,现在如何是好?”董文炳焦急地看着朴湛,朴湛却镇定依旧地说:“大家莫慌!不用怕那马儿!传我口令!射箭!砍马腿!用枪刺马肚子!”
“是!”董文炳传令下去,战士们射箭的射箭,砍马腿的砍马腿,刺马肚子的刺马肚子。马本来就被炮仗炸得疼痛难忍,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乱成了一团!再加上无人掌控操纵,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一时死的死,伤的伤,逃窜的逃窜,三百铁骑就这样被报销了!合丹火儿赤的骑兵没有了坐骑,犹如鹰没有了翅膀,战斗力也丧失殆尽。董文炳乘胜发起攻击,合丹火儿赤损失惨重,仓皇逃回。
朴湛这才令鸣金收兵。
再说唐雨合快马回程赶来复命。眼见就要到达营地,却突然起了玩心,这旁边便是阿里不哥营帐,她很想去阿里不哥那一探究竟,近距离地看看这个阿里不哥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忽必烈一样粗犷豪迈。
唐雨合借口忽必烈密令于她,另有重要事情去办,让武士们先回营复命。自己则偷偷潜入阿里不哥营地,击倒一名卫士换了军服,然后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巡逻的卫士们并没在意,自她身边走了过去。她径直往那个最气派的营帐走去。她想那一定是阿里不哥的御帐。
到了帐外,见门口有卫士把风,她于是绕到帐后,用自制的指甲钳剪出两个小洞,屏气凝神地向里窥去。
只见一个头戴高帽贵不可言的中年男子正双手负背,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他的面前跪着一个人,那个人虎背熊腰,甚是剽悍,只是此刻却垂头丧气,像只被阉了的狗熊一样。他的左右侧则分别站了三四个人,那些人一看就是将帅大臣了。毋庸置疑,那个中年男子就是阿里不哥了。
唐雨合不由地细细打量起那人。说实话,看到阿里不哥,唐雨合有些失望。阿里不哥与忽必烈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人,忽必烈活脱脱就是大漠里的一头雄鹰,与生俱来一股王者之气。而阿里不哥却更像是荒野里的一匹恶狼,瘦小而精干,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透出几分犀利与阴毒,此刻则更多了几分愤怒与失望。
阿里不哥随手拿起案桌上的茶杯往跪在地上的合丹火儿赤一通乱砸,茶杯“哗啦啦”摔碎一地,阿里不哥依然不解恨,上前揪起合丹火儿赤的衣领大声咆哮:“我的三百铁骑,就这么眨眼间叫你给毁了!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去死!去死!”说着用力一甩手,合丹火儿赤顿时跌倒在地,“来人!将合丹火儿赤军法处置!拖出去乱棒打死!”
唐雨合已得知合丹火儿赤中了朴湛的计大败而归,还折损了一支最精锐的骑兵。也难怪阿里不哥会盛怒至斯了。
合丹火儿赤吓得面如土灰,跪着向前,用求饶的目光看着阿里不哥:“大汗!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您看在我一片忠心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折罪,提着忽必烈的人头来见您。求您了!”
布智儿、昔里吉、剌真、麻里阿图和诸位将臣,也一起下跪替合丹火儿赤求情,说都是忽必烈太狡猾,此时处死合丹火儿赤无异于自折臂膀,正中了对方的奸计,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以功补过。
阿里不哥向众将摆了摆手,说:“诸位将军的心意,我何尝不知。我也不愿意杀自己的爱将呀!可是,现在我们的处境……粮草已经告罄!也速察去察哈台汗国催运粮草,至今杳无音信。看来是情况不妙啊!如果粮草得不到及时供应……”
阿里不哥不敢往下说,众将也不敢往下想,大家心情都非常沉重,恍若压着块巨大的石头。
过了许久,阿里不哥的眼神中突然射出一道凶狠之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的口气也是不容置疑,掷地有声:“我们拖不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一招取胜!”此时的阿里不哥犹如一个输急的赌徒欲孤注一掷做最后一搏!
话音刚落,合丹火儿赤第一个跳了起来,刚刚保住了这条老命,他自然要好好表现表现,以报答阿里不哥不杀之恩。他冲阿里不哥抱拳施礼说:“合丹火儿赤的命是大汗给的,合丹火儿赤愿为大汗去做任何事情!”
“好!”阿里不哥一改先前的严峻,拉住合丹火儿赤的手,温和地说,“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合丹火儿赤说:“大汗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里不哥说:“我们此次惨败以后,忽必烈肯定以为我们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战。而我不但要出战,还要直捣他的心脏!”
“直捣他的心脏?”众将面面相觑,“大汗的意思是要……”
阿里不哥瞳孔一缩,说道:“趁他大胜以后防御麻痹,偷袭御营,暗杀忽必烈!”
唐雨合听到这里,差一点惊呼出来,忙用手压在自己的嘴上,看了看四下,见无人察觉,这才放下手,继续探听。
众将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但很快又情绪高昂起来,跃跃欲试了。
合丹火儿赤已急不可待地说:“大汗,你快下令吧!”
“好!”阿里不哥对合丹火儿赤说,“合丹火儿赤听令!”
“末将在!”
“你从全军中挑选最骁勇善战的精锐铁骑五百名,组成敢死队,由你任主帅,玉龙答失和剌真为副帅,于今夜子时以后,偷袭忽必烈御营,切记不可恋战,目的只为暗杀忽必烈!一旦得手,即刻撤退!”
“末将明白!不割下忽必烈的人头,绝不回来见您!”合丹火儿赤和玉龙答失、剌真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阿里不哥神色凝重,他把全部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这次偷袭上了,他一改往日的飞扬跋扈,几乎是用乞求的口气,眼里含着盈盈的泪光,对三人说:“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胜,则为王,我们将共享人间富贵;败,则为寇,我们……”阿里不哥顿了顿,加重语气说:“我们则会死无葬身之地!一切拜托三位了!”说到最后,竟跪了下去。
“啊?大汗!您别这样,属下可担当不起!”合丹火儿赤三人顿时慌了,急忙跪下,向阿里不哥发誓,“承蒙大汗如此信任,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杀死忽必烈,除掉大汗的心腹之患!”
“好!我等侯你们的好消息!”
阿里不哥张开双臂将三位大将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