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枫见形迹败露,就拉了唐雨合的手自屋顶上翩然而下,进得房来,邢枫向明智大师欠身施礼:“大师,冒犯之处,请多多海涵。”
明智大师虽只见他才露一手,却已知他非寻常之辈,又见他风度修养过人,心中已自明朗,便笑道:“大侠何需客气,两位到此,可有要事?”
邢枫道:“此番前来贵寺,我们也是受人所托。”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不过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的答案不在我这里。”
“大师真的不知小皇子下落?”
“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假做真时真亦假。”
唐雨合已自有些不耐烦:“大师说话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们不是来这里念经的。此事事关大宋天下,大师虽是出家之人,但天下之事,匹夫有责。大师若知道小皇子下落,还请直接告诉我们吧。”
邢枫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许这么放肆地对一代高僧讲话。可唐雨合不管,她是个性情中人,已将俞妃视为自己的姐姐,自然非查明此事不可。
明智大师呵呵一笑,不以为忤:“这位姑娘性情耿直,充满正义感,不错,不错。只是敝寺之内,向不留女客,老衲就当今晚不曾遇见你们,两位施主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你还没告诉我们小皇子在哪,我们是不会走的。”
明智大师却不再说话,阖上又目打起坐来,任是唐雨合怎么说都再也不睁开眼睛了。
唐雨合无计可施,只得随邢枫一道下山。
唐雨合一路走一路骂:“臭和尚,死和尚,明知道小皇子的下落,就是不肯说,也不知是何居心!”
邢枫笑道:“他是得道高僧,他不肯说想是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不会也跟着他一道发神经吧。”唐雨合有些生气。
“我觉得明智大师似乎意在保护小皇子,其实你想想,现在朝政上下,都被贾贵妃与贾似道两姐弟把持,如果小皇子的身分一旦暴露,无疑会引来杀身之祸。历来帝位之争都非常残酷,或许小皇子还是不知道自己是皇子的情况下生活会比较快乐吧。”
“这么说也对。历史上注定赵祺必继承皇位,那么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小皇子也没用。”
唐雨合心平气和了许多。
“可是,我们如何向俞妃交待?她很可怜啊,小皇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就算不能当上皇帝,我们也该帮助他们让他们亲人相认啊。”
“是啊,我们尽力吧。”邢枫握了握她的手。
下了少室山又走了一段路,听到前面巷子中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邢枫唐雨合循声而去,见一胖一瘦两个老者正与一个中年文士打得正酣。正是他们日间在少室山上遇到的那两个老者和刚才在密室与明智大师交谈的那位文士。唐雨合见那位文士很是面熟,刚才在灯光昏暗的密室里没看清楚他的面貌,此时走近一看,这人竟然是巾山书院的霍承恩!
唐雨合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知道小皇子的事?原来他不是文弱书生,可他为什么要装作文士,他究竟是谁?
正思量间,只听霍承恩“啊”了一声,腿上中了一剑,受伤不轻。不过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霍承恩顾不及伤口,只是一个劲地支撑着,然而却已是步步后退,狼狈不堪。看那胖瘦老者,一人使剑,一人使刀,刚柔相济,刀剑合一,配合得天衣无缝,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招式非常地诡异,每一招都直指对方要害,显然是要置那文士于死地。这时,那瘦老者的剑突然刺向霍承恩咽喉,霍承恩手中的剑却被那胖老者的刀所掣肘,根本无法分身,眼看霍承恩就要死于剑下,突然两老者觉得一股剑气逼人而来,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心下吃了一惊:好厉害的剑法!待看清时,原来是个白衣文士,却是邢枫已然出手。
“我听闻东海双枭早已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不知是谁有这么大面子请得动两位前辈?”邢枫心下早已明白,定是贾贵妃已经知道小皇子之事,为了阻止他们找到小皇子,特以重金为饵请出这两位绝世高手。
这两老者正是消失多年的“东海双枭”,胖老者是师兄屠子雄,瘦老者是师弟贺子奇,两人曾以毒术独步天下,江湖中传闻他们的毒无药可解,唯有死路一条,故又有“毒枭”之称。两人曾经作恶江湖,害人无数,后败在鄢阳徒弟不败战神毕再遇之手,两人曾对天发誓悔过自新,并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多年来都未有他们之音讯,看来能请得动他们,让他们背叛誓言的也只有贾似道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了。
“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身分,就请不要多管闲事。”瘦老者冷冷地道。
“阁下是谁?又是何门何派?”那胖老者见他出手不凡,倒颇想知道他的身分,但脸上却依然充满傲气。
“在下不过藉藉无名之辈。只不过看不惯两位前辈这样欺负一个文弱书生。”邢枫道。
“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胖老者看了霍承恩一眼说。
“师兄,跟他啰嗦什么!快快将他解决了,丞相大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瘦老者显然性子较急,已是很不耐烦。话音刚落,已挺剑而上,直指邢枫心口。胖老者也不怠慢,挥刀袭向邢枫后背,两人一前一后夹击邢枫。
邢枫却是在他们刀剑中潇洒游走,那把普通的剑在他手里竟是运用得出神入化,那胖瘦老者再剽悍凌厉却硬是伤不得他分毫,他们终于知道今晚遇上真正的高手了,当下不敢有丝毫疏怠。只见两大高手,绝技纷呈,场面波澜壮阔,而邢枫却在其间悠哉游哉,如行云流水,加上邢枫那颀长的身材与洒脱的气质,远远望去,当真是蛟若游龙,翩若惊鸿。
“霍老师,你怎么样啊?”唐雨合顾不得欣赏那精彩的打斗场面,急步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霍承恩,查看他的伤势。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伤口处流出的全是黑色的血,显然中了剧毒!
“什么高手!原来是只会下毒的下三烂!”唐雨合愤愤地骂了句,忙取出怀中的药丸,正欲塞入霍承恩之口,霍承恩突然抬手挡住,摇头叹息说:“王姑娘,不要浪费药丸了。中了东海双枭之毒必死无疑,此刻毒已蔓延全身,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请姑娘帮我做一件事。”
唐雨合听他说得这般绝决,不由地心酸极了,哽咽说:“霍老师……”
“我其实不姓霍,我的真名叫常恩。”
“你是太傅常恩?”唐雨合一惊。
“不错。想必俞妃已将一切事情告知王姑娘。”
“嗯。我们此番前来少林正是为俞妃来查找小皇子下落。”
这时场上依然打得难分难解,欲速战速决的两老者见对方武艺似在他们之上,当下便使出他们的看家本领,双手同时发出数十种暗器,那些暗器在黑幕中发出幽绿的光芒,显然都淬了剧毒。
唐雨合听得声音有异,忙转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为邢枫捏了一把汗。
邢枫不敢大意,把剑挥得密不透风,在夜幕上划下了无数条弧形的光带,煞是好看。只听得“铮铮铮”,暗器纷纷掉落在地。邢枫怕暗器误伤唐雨合,便有意引两老越走越远。不一会儿已无他们踪影。
霍承恩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
“霍老师!”唐雨合心中虽然挂念邢枫,但依然将心神收了回来,轻拍霍承恩后背,希望减轻他的痛苦。
“哎!”霍承恩强自镇住咳嗽,轻叹一气,眼睛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当年我奉命进宫陪伴小皇子读书,看得出来贾贵妃格外地忌恨云妃娘娘和小皇子,却没想到贾贵妃竟会如此恶毒,纵火烧死他们,也是小皇子命不该绝,那一天我正带我的儿子进宫,因为他与小皇子年纪相仿,便想让他陪小皇子一起玩,却听到西华宫失火的消息,那正是云妃的寝宫,当时火势很大,皇上又不在宫里,贾贵妃暗施命令,不让任何人进入,幸而我少时拜少林门下,学了点武艺,便偷偷地闯了进去,却见云妃与小皇子神智已不太清楚,云妃临死前托我务必救小皇子出去,为了保护小皇子,以策万全,我牺牲了自己的儿子……”霍承恩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作为一个臣民与父亲,在忠义与亲情之间做抉择,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或许想起了伤心的往事,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竟吐出一大口血!
“霍老师,你不要怪自己了。”唐雨合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她一边敬佩他的忠诚,一边又觉得他未免太过残忍,但他是将死之人,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她又何忍心加以指责!何况在古代大多数人的思想观念就是如此,传统文化的教育熏陶使然,实也怪不得他,毕竟在古代义士的心里,忠君高于一切。
“不!我对不起我儿子。”霍承恩因过度激动而浑身抽畜,但他还是很快克制了情绪,“我把小皇子救出后,托付给少林方丈明智大师,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可是小皇子不久在少林一战中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老夫想请王姑娘帮老夫找到小皇子,还他皇子身分,得以继承皇位。”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找到小皇子的。”唐雨合使劲地点头,向他保证。
霍承恩点点头,脸上似十分疲惫,气息也愈来愈弱:“云妃娘娘临死前将一封亲笔信交给我,那封信可以证明小皇子的身分。”
“那封信在哪呢?”
“那封信和小皇子当年穿的襁褓都藏在巾山书院我的书房中。”霍承恩附在她耳边轻轻嘱咐说,“切记,在未找到小皇子之前,千万别……别去找……那封信,以免……打草惊……”
唐雨合点点头,只觉得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蛇”字已不可闻。再去看他时,只见他已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