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座客人皆以吃惊的目光看着她。要知道在京城,人人忌惮贾炎庆,不要说女人,就是男人也没人敢这样对贾炎庆说话,更别说动手了。因而都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但唐雨合却不太明白他们目光的含义,便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觉得没什么特别呀,见他们依然个个张大口动也不动地看着她,便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瞪眼喝了句:“看什么看!”众人这才将目光收回,但过不了多时,又朝她身上乱瞅。
唐雨合也不理会,待酒一上,便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几口烈酒下肚,顿觉心臆通畅不少。这时她才留意到角落里的一个人,趴在桌上,似乎醉得不轻,嘴里兀自在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她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孟元拓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喝酒?一大清早地喝得醉熏熏地又是何故。
“掌柜!”唐雨合刚一叫,那掌柜便跑过来,点头哈腰说道:“姑娘,有何吩咐?”
“那人怎会在这里?”唐雨合指了指孟元拓。
“哦,你说他呀,他昨晚就来了,一来就讨酒喝,也不知喝了多少。劝他都不听。今早上我一觉醒来,他还在喝,唉,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贪酒的人。”掌柜摇头叹息。
“没事了。你回吧。”唐雨合说着走到孟元拓身边,轻摇他的身体叫道:“三哥!三哥!三哥!”
“酒……酒……拿酒来……”孟元拓迷迷糊糊地说着,伸手去探酒杯。
唐雨合看着他这般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一阵难过,她想:他对翟飞凤定是动了真情,即使没动真情但知道皇上改变主意把公主赐给别人也会觉得很失望。越木讷越迟钝越坚强越钢硬的男儿遇上这感情的事恐怕都会变得敏感脆弱,不堪一击。
这时孟元拓的手已抓到了酒壶,便又贪婪地大喝起来。
“三哥,别喝了,你该回家了。”唐雨合夺过酒壶。
“酒!我要喝酒!”孟元拓像孩子一样地来抢她手中的酒壶,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唐雨合见他像滩泥一样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口中犹在念叨着喝酒,顿时又是生气又是失望,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一个统帅三军威震八方的大将军,面对感情竟然表现得这般懦弱,只知道以酒浇愁,却不知奋起抗争。
“好,你要喝酒是吧。”唐雨合自旁边桌上取过一个大酒壶,揭了盖,把里面的酒全洒在他脸上,揪起他的衣领说道:“你喝呀,喝呀,你以为你这样喝下去,她就会回到你身边,皇上就会收回旨意了吗?你以为喝醉了哭一场,别人就会把你当成情圣了吗?不会的,别人只会看不起你,可怜你,说你是懦夫罢了。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去争取的男人,还算是个男人吗?”
唐雨合一口气说完,却发现孟元拓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她,环顾四周,只见满座的客人个个又都像刚才一样瞠目结舌动也不动地看着她,连吃饭都给忘了。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唐雨合这回叫得比上回更大声更凶狠。场上顿时响起一片碗筷交击的声音,每位客人都在使劲地扒饭,竟十分听她的话。
唐雨合也不管他们,又将目光投向孟元拓。
“站起来!去跟皇上说,你喜欢赵茜公主!你要娶赵茜公主!”
场上的人不觉又一齐聚焦唐雨合,见唐雨合怒目以示,忙又低头扒饭。待唐雨合一转头,众人就又去看她。
“我……我……”孟元拓此刻脑子已经清醒不少,但脑筋依然转不过弯来,见她说出这样大胆的话,顿时舌头打结。
“我什么我?说这话很难吗?”
“不是。可是……公主她不喜欢我。”孟元拓战战兢兢地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就算她不喜欢你,你也可以勇敢地向她表白心意呀,即使她拒绝了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一蹶不振,你应该奋起直追,一直追到她喜欢你为止。缩头缩脑,畏首畏足,哪像个大男人!”
“我……”孟元拓无言以对。
“你若是个男人的话,就站起来去皇宫,向公主表白心意。”唐雨合说完这话,将那大酒壶一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走了没多远,背后有人叫她:“姑娘!姑娘!”只见两个书生追了上来,她认得其中一个书生就是那天在天下楼的白面书生。
那书生自称是巾山书院的一个老师名叫龚停舟,受霍院长之托请唐雨合到书院一叙,他说霍院长一方面想向姑娘致谢,一方面也是想向姑娘讨教学问。
“这可不敢当。”唐雨合有些受宠若惊。
“姑娘别推托了,我们院长真的很想见你。我们书院的同学也都想认识姑娘,交个朋友。”另一个书生也一个劲劝说。
唐雨合经不住两人盛情款款的邀请,便去了书院。那位国字脸中年文士热情地接待了她,他自称姓霍,字承恩,是巾山书院的院长。
唐雨合问霍承恩那锦衣公子是何人,霍承恩说那天他与他也是萍水相逢,并不知他的来历。不过从他的衣着打扮看当是富贵子弟。唐雨合略感失望,不过很快释然了。
霍承恩又给唐雨合介绍那位瘦脸文士,那文士也是书院的老师,姓卫,字子德。然后又问她的芳名,唐雨合便说自己叫王清泠。
霍承恩自免不了对她夸赞一番,书院的学生见了美女更是大献殷勤。唐雨合有些难以招架他们的热情,但处在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之间,她的心情很快开朗起来。于是与他们有说有笑,一上午的时间就如流水般过去。
中午时分,霍承恩设宴款待唐雨合,大概是出于好奇之心吧,宴上霍承恩问起了她的家世背景。当听说唐雨合的爹爹是合州知州王坚时,个个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原来姑娘是王大人的千金,王大人可是我朝的栋梁之才,难怪女儿会这般出色。”霍承恩虽满腹狐疑,但不动声色。
“霍老师,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其实儿女并不一定要像爹娘。”唐雨合是个聪明而又非常直爽的人,一下子便识穿了他的心里,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倒也是。就说我吧,是以教书为生,以着文度日,可你知道小儿是做什么的吗?你猜一猜。”霍承恩见她性情耿直,心下甚喜,也就不再客套,与她谈起了心。
唐雨合一连猜了数次霍承恩始终摇头,只好放弃请他明示。
“小儿呀,他是御前侍卫。他这人呀,恶文喜武,见到书就头疼,你说气人不气人?”霍承恩口上虽责备脸上却抑不住笑容。
御前侍卫?唐雨合心中吃了一惊:那是好大的官耶。难怪他脸有得色了。
“呵呵,想是你儿子没有遗传老师你半点文学细胞。”
“细胞?”霍承恩不明其意。
“噢,细胞就是组成人体最小的单元。每个人身上的每个器官都由千千万万个细胞组成。”唐雨合解释说。
“是吗?姑娘的才学真是异于常人,能知人所不知啊。”
“哪里。对了,霍老师,你儿子既然是御前侍卫,他的功夫一定很不错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识一下好吗?”
“姑娘对功夫也有兴趣吗?”
“是呀,我学过柔道、跆拳道……”
“柔道、跆拳道?那是什么功夫?我怎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宏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话音刚落,一个少年夺门而入,那少年目光炯炯,神采飞扬,行走如风,气宇轩昂。
只见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往凳子上一座,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对唐雨合说:“这位姑娘,你可否现场表演几手?”
“朗儿,不得对客人无礼。”霍承恩喝斥道。
原来这个少年就是霍承恩的儿子霍朗。
唐雨合也非拘礼之人,当下爽快地答应,比划了几下。
霍朗看得兴起,不由地就要上来与她切磋切磋。霍承恩连声喝阻,却见唐雨合并不反对,这才应允,但依然嘱咐儿子要千万留心,不要弄伤了人家姑娘家。
刚一交上手,唐雨合就知道霍朗是一等一的好身手,这个御前侍卫可不是沽名钓誉来的。霍朗走的似乎是北拳一路,拳法雄浑有力,刚劲勇猛。
唐雨合施展柔道,以柔克刚,却也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全场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这么漂亮,均是一阵喝采。
“姑娘好本领,霍朗佩服!”几招过后,霍朗收拳施礼。
“霍大哥招招沉稳有力,有排山倒海之势,又有绵绵不绝之意,那才是真功夫。我这点本领只是用来防身罢了。”唐雨合谦逊地说。
“姑娘谦虚了。以姑娘的身手也可挤入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只不知姑娘师承何门?”
“我是……”唐雨合不知如何说好,只得说,“我是无师自通,自创的招式。”
霍朗半信半疑,想她是不愿吐露师门,便也不勉强。
“噢,我看我还是先走了。谢谢霍老师和同学们的款待,来日我再登门拜访。”唐雨合见逗留时间已久,便有了去意。众人将她送出书院,与她道别。
出了巾山书院,唐雨合信步而行,不觉来到一座庙宇前,却是到了灵隐寺。只见庙前紫气腾腾,香火鼎盛,善男信女,川流不息。更有髫龄小儿,手牵一线,边跑边放风筝。
唐雨合正欲走开,却听人说这庙旁有棵许愿树,极其灵验。虽然唐雨合不信这套,但也抱着一试的想法,希望此树有灵,保佑她和邢枫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把这个愿望写进了香囊抛上了那棵许愿树。
看着那么多人虔诚地许愿,唐雨合突然又觉得很可笑:一棵小小的树又哪能承载起那么多人的愿望。正想着,突然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一个小姑娘跑过来,眼见那只风筝高挂在树上再也拿不回来,不由得放声大哭。
唐雨合见那风筝搁在梢头,那树梢头离地至少也有五六丈,若非轻功高强之人不易取得。但听那小姑娘哭得伤心,悲悯心起,便顾不得多想了。她安慰了一下那女孩,来到树前,搓了搓手,准备攀树。虽然唐雨合没学过轻功,但训练有素、身手矫健的她偶尔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只是这树又高又陡,极难攀爬,只能小心翼翼,而不能纵横稗阖。
唐雨合轻手轻脚地爬到树梢,取过风筝,扔了下来,围观的人们都为她欢呼起来。正在这时,唐雨合突然看到有条毛毛虫在眼前蠕动,天不怕地不怕的唐雨合最怕这玩意儿,顿时惊呼一声,本能地往后一退,人便站立不稳从树上直坠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一跃而起,接住了唐雨合,翩然落地。
唐雨合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衫,忘了已到了地面,直到那人含笑说道“已经安全了”这才回过神来。
“啊?是你?”唐雨合这时才看清那人的长相,竟然就是昨日相遇的那位锦衣公子。她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想起刚才的一幕,竟有些羞涩。
“你做事难道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考虑的吗?”那锦衣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副狼狈失魂的样子。
“你在取笑我。”
“不敢。对了,你刚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我……我看到了一条毛毛虫。”
“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因为这条毛毛虫差点丧命的吧。”那锦衣公子忍俊不禁。
“我最怕那东西了。全身是毛,黑不溜湫,好恶心,身上还带着毒……”唐雨合心有余悸。
那锦衣公子还是一个劲地笑,在他看来一脚便可踩死的小东西竟也有人怕它怕得要死真是不可思议。他又想起昨日那个在天下楼里论天下唇枪舌剑气压群雄的姑娘,真让人难以置信竟然是同一个人,不由地用研究的目光看了看她。
“别笑了好不好,你再笑我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唐雨合被他笑得很不好意思。
那公子便不笑了。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唐雨合问。
“我跟家人来寺里烧香祈愿,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了。”
“那你家人呢?”
“她们在庙里。”
“祺哥哥!祺哥哥!”
正说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一边呼唤一边朝这边走来。
“表妹来叫我了。我要走了。再见!”锦衣公子朝那女子招招手。
那女子飞快地跑过来,亲热地挽着那公子的臂弯,见到唐雨合,便满脸不高兴起来:“祺哥哥,这女人是谁呀。”说着用充满敌意的眼光上下打量唐雨合。
“她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朋友。”那公子解释说。
唐雨合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好像她抢了她的老公似的,当下向那公子施了一礼,告辞而去。走了很远,依然能感觉那女子阴毒的目光朝她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