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知道以后他们也许不再遇见,为何不仁慈一点,让彼此留一分美好的记忆,可是话到嘴边,唐雨合又犹豫了。她不想说谎骗他,尤其在他那样诚恳的眼神下。
“我明白了。祝你幸福。雨合。”
“二哥,你会找到你的幸福的。”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朴湛说着突然转身而去。
“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多么动人的话,多么伟大的感情。
出自一个封建男权社会的男人之口,又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唐雨合回想起与朴湛的点滴往事,黑暗中为她打开光明之门,冷夜里给她温暖的港湾,众目睽睽下向她示爱求婚,这一切的一切,她曾动过心,但她无法给予他同等的爱,一世的承诺。她知道她伤他伤得很深,但她不能不这样做。
一个男人这样地爱一个女人,对于那个女人来讲是幸福,而两个男人同时这样地爱一个女人,对那个女人来讲或许是痛苦。
“对不起,朴湛。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让自己爱上你回报你今世的深情。”唐雨合望着朴湛的背影喃喃地说。
次晨传来蒙哥逝世的消息。合州城满城欢呼,老百姓无不额手称庆。
历时弥远的钓鱼城之战随着蒙哥之死而宣告结束。为了庆祝胜利,王坚等官员摆了庆功宴,犒劳众位将士。斛筹交错,载歌载舞。
唐雨合却发现少了一个人:张朔奕。问谁都不知去了哪里。正疑惑间,却见一年轻僧人走了进来。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在这种场合极为格格不入。于是大家的目光纷纷聚焦到他身上。
当唐雨合定睛看时,却大吃一惊:这僧人竟然就是张朔奕。
“是张将军!”举座惊呼。
“奕儿?”张珏也是一头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爹!请恕孩儿不孝。”
“你……你要出家?”张珏震呆了。
“孩儿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惟有遁入空门,佛前忏悔,修身养性,方能安心。”
“你究竟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呀,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现在你立下战功,我想皇上会宽恕你的。”
“我的罪不管立多少战功都洗不清。请爹爹谅解,孩儿意念已决。青丝已断,尘缘已了,此后我不再是张朔奕,而是僧人净缘。”
“你这个不孝子!”张珏气得站立不稳。邢枫扶住了他。
“三弟,你怎能弃父母于不顾,说走就走呢。你这样做,不是太伤你爹娘的心吗。”邢枫说。
“大哥,请代为照顾我爹我娘。”张朔奕向邢枫长揖一礼。
“好。你走!你走!就当我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张珏拂袖而起,背过身去。
张朔奕对着张珏的背叩了三个响头,以报养育之恩。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旁边是一脸错愕的将士。
唐雨合追了出去。
“三哥!”
张朔奕站住了。“你忘了我现在叫净缘。”
“你虽然改了名字,但你这个人改得了吗?张朔奕始终是张朔奕。你这样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也许是吧。但至少我能安心一些。”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你始终未能原谅自己。但丹娘已经死了,不管你做错了什么,这一切都过去了,你可以重新生活。”
“这一切不可能会过去。如果是你,难道你错手杀了一个人之后你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丹娘的死也不能全怪你。杀死丹娘的罪魁祸首不是你,而是这个封建社会。你懂吗?我以前虽然骂过你,但那只是觉得你懦弱,从没有认为是你害死丹娘的,你明白吗?”
“说实话我不太明白,正因为不明白我更要静下心来想明白。此刻的我不可能再像往日一样开心快乐地活在尘世中,与其这样,不如遁入空门,陪伴青灯,研读佛经,明心悟性,或许有一天我会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张朔奕说罢飘然而去。
唐雨合怔了半晌,心想:他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是每个人寻求安心寻求解脱的方式不同罢了。
唐雨合没有回宴席,对于宋朝的将士与百姓来讲,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喜事。但对于她而言,却徒添了一分伤感。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曾经熟悉的人从世上永远消失了,昔日的兄弟分道扬镳,昔日的战友天人永隔,朴湛、张朔奕、蒙哥、汪玉涵……这些人都曾闯入她的生活,现在却都离开了。在她看来,一场战争酿就了无数的悲剧。不过悲剧却不因为战争的结束而结束。
唐雨合一个人在街上徘徊许久。直到夜深时才折回。她默默走着,路过后花园却撞见了最不想见的人——贾炎庆和贾似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地荒诞,该走的人不走,不该走的人却走了,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
两父子如此深夜,呆在后花园里交头接耳,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唐雨合起了好奇之心,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去,隐身在假山后探听。
只听贾似道语气不悦说:“你到现在还不死心。那个女人除了脸蛋长得漂亮外,以爹看,什么都没有,完全像个没教养的野女人。凭爹今时今日的权势,有多少人想攀亲啊,达官贵人的千金随你挑,要多少有多少,又何必在乎这么一个女人。”
唐雨合不听还好,一听就上火。心中大骂:“你这个假道学,伪君子,大奸臣,老乌龟。”
却听贾炎庆说:“爹,这你就不懂了。那些女人个个都俯首贴耳,一板一眼,你说往东她们不敢往西,这又有何趣味。”
“女人就该这样。自古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只是男人的奴仆。难道你不喜欢做主人,反而喜欢去做女人的奴仆吗?”
好一句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把古代臭男人的心理揭露得淋漓尽致。在这些臭男人的眼里,女人不过是他们脚下的地,他们爱怎样踩便怎样踩。唐雨合听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恨不得冲出去打掉他的牙。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把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征服得服服帖帖的,那才有意思。”贾炎庆一副踌蹰满志的模样。
“但如果那个女人一旦听了话,又和其他女人有何区别?”
“这个我倒没想过。先征服了再说。如果一个男人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还算个男人吗?”
“唉,你这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女人,哪像是我贾似道的儿子。”
“爹,你就依孩儿一次,再向王家提一次亲嘛。”贾炎庆拉着贾似道的手作出恳求状。
“爹不是不帮你。可你知道,她与朴湛有了婚约,朴湛虽然走了,又来了个邢枫。”
“可你是丞相,你还怕了邢枫不成。”
“爹不是怕他,是如今已经不同往日了,现在邢枫杀了蒙哥,立了首功,皇上对他自刮目相看,有求必应。他到时请皇上赐婚,你我又能奈何。”
“爹,你是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上也会给你面子的呀,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要不,咱趁早做了邢枫,干脆利落。”
“你以为爹不想呀。可是邢枫的武功太高,爹曾经派出十几大高手围攻他都没把他杀死。”
“那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他对我多番羞辱,又跟我抢女人,要不杀他,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
“你别急。现在他在四川,那是他们的地盘,我们也许动不了他。但你想想看,他立此大功,皇上必然嘉奖赐封,他自然要去京城面圣,等他到了京城,那可是咱们的天下了,到时我们想整他还不容易?”
贾似道奸滑的嘴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渐渐扭曲。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到时他就成了瓮中之鳖,我们要捉他还不手到擒来。哼哼,邢枫,我要让你死得很难看。”贾炎庆摊出手掌做了一个捉鳖之状,恨恨地说。
“嘘!小声点。宴会还没结束,小心附近有人。”贾似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爹,你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就是有人,又怎么样。”
“你这小子总是太浮躁,一点都没长进。好了。爹还要安排公主回京的事,那赵茜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我们可不能怠慢,你小子给我听着,一路上可得打足十分精神,不要出了什么漏子。”
“有爹在,还会出什么漏子。”
“真拿你没办法。”贾似道摇头叹了口气,与贾炎庆渐走渐远。
唐雨合心中却不禁为邢枫担心起来。
次日,贾似道抬了凤轿来接翟飞凤回京。
“我自己有脚想回去自然会回去。”翟飞凤没有好气地说。
“公主在外多日,皇上定然十分挂念,请公主体念圣上,随微臣回京。”
“我知道了。过几天我就回去见他。你先回去向他老人家报个平安就是。”翟飞凤言语之间对皇上并无恭敬之意,但因为大家知道赵茜公主深得皇帝宠爱,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多少有些没规没矩,所以也不以为忤。
“公主乃千金玉叶之体,这里离京路途遥远,如果出了什么差子,微臣担当不起。如果公主一意孤行,微臣就只得长跪不起。”
贾似道一跪,全场的将士都一齐跪下。
唐雨合见此盛状,不由感叹: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在古代,动不动就下跪,即使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也不得不折腰事权贵。要是能将现在的礼节运用到古代就好了。大家握个手说声哈罗或道声拜拜就完事多好。
在这种攻势下,翟飞凤自然缴械投降,她和唐雨合一样受不了这样的礼节,太折煞人了。于是虽内心百般不愿,却也知道不走不行了。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不过我要先跟我的朋友话别。”
翟飞凤拉着唐雨合到了边上,轻声说:“雨合,怎么办?看来我死定了,逃不出皇宫了。”
唐雨合笑说:“别的女人挤破脑袋想往皇宫里钻,你却拼命往外逃。”
“好了,别取笑我了。要不你进宫几天试试,包你比我跑得还快!”
“我知道你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但你现在是公主,不住在宫里又住在哪里。不过皇帝好像很疼你的,你就跟皇帝说说看,让她时常放你假出宫透透气嘛。”
“也只能这样了。雨合,我们是在这里相依为命的朋友哟,你可得来宫里看看我。”
“有机会一定去看你。”唐雨合这句话可不是敷衍她的,毕竟在这个年代,不可能再找到一个这样的女孩,与她们拥有一样的思想,与她们交谈这般融洽。所以她们的这份友谊这份情缘着实可贵,唐雨合自然倍加珍惜。
翟飞凤话别唐雨合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邢枫,有些依依不舍。
此时邢枫正与回京复命的孟元拓话别,见翟飞凤的目光射来,便朝她微微一笑。孟元拓见她对邢枫情意款款而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失落。
“公主,时候不早,该启程了。”贾似道已催促起来。
翟飞凤上了轿,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走了。翟飞凤却依然掀帘回头,不断挥手,直到很远才放下。
不几日,京里遣人传达旨意,说宋理宗龙颜甚悦,大大夸奖了王坚、张珏一番,并厚赏众将士,而对于第一功臣邢枫,誉名“不败战神”,赐封“护国大将军”,并要其立即回京任职。
邢枫自不敢怠慢,当日便收拾行装,准备赴京面圣。唐雨合知道他这一去无异狼入虎口,将贾似道与贾炎庆的阴谋告之,劝他不要去京城。
可圣命难违,而邢枫又是艺高胆大,自不以为意。他还对她说:“为了不再受贾炎庆骚扰,我只有请皇上下旨赐婚,这样才能彻底断了贾炎庆对你的念头。为了我们的将来,怎么样都得冒次险,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邢枫走了,带着一身的荣耀迈向他的另一个人生,带着对爱人的承诺义无反顾地跨入那方龙潭虎穴。然而就在邢枫走出城外时,却看见唐雨合倚马相待。
“我要跟你一起去京城。”唐雨合说。
“那里会很危险,或许贾似道已经设下了陷阱,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我比较安心。”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你孤身涉险。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想陪在你身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与你共同面对。”
邢枫迟疑了一下。唐雨合已跃上马背。
“你忘了,我可不是古代的女子,只会呆在家里等待,我要自己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看着唐雨合一脸坚毅的神情,邢枫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好。我们共同面对。”
两人互牵着手,相视一笑,扬鞭一挥,绝尘而去……
此一去他们的命运会如何?他们的感情会遭遇怎样的波折?贾似道与贾炎庆又会如何对付他们?而唐雨合来到京城后又会有怎样的际遇,她在古代的宫廷中又将上演怎样的闹剧?请看第二卷《大闹古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