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留学记(“民国大学与大师”丛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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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留学欧洲(4)

然而,他贤惠的妻子姜菊缘在熊庆来带着秉明出国以后,便带着其余3个孩子由北京回到了南京,那里还有他们的几间小平房。姜菊缘把多余的房子租了出去,并在自己屋前开了一片地,种菜、养鸡,尽量节衣缩食,又自己动手做衣、做鞋,把省下来的钱陆续汇往巴黎,才使熊庆来的求学没有后顾之忧。

2年过去了,熊庆来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关于无穷极函数与亚纯函数》,先后在法国学术院《每周报告》及维腊教授主编的《算学》杂志上发表,受到欧洲数学界的极大重视。大家普遍认为:第一,熊庆来的理论,包括了所有无穷级亚纯函数与无穷级整函数;第二,就整函数来说,其表达式的精确性,赶上了波莱尔关于有穷级整函数的研究,还超过了布卢门塔尔的结果。熊庆来的研究工作,在亚纯函数理论中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并得到了很高的评价。他所引入的型函数和定义的无穷级,被人们誉为“熊氏型函数”和“熊氏无穷级”。

1933年,熊庆来的博士论文《关于无穷级函数与亚纯函数》获得了通过。熊庆来这次出国,时已年近40岁。但他以顽强的精神,经过2年艰苦的工作,完成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并因此而获得了法国国家理科博士学位。

拿到学位后,熊庆来就启程回国,仍然回到清华大学任教授及系主任。

战胜病魔搞科研,一心回国拒去台

1949年6月,熊庆来赴巴黎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他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四届大会闭幕以后,又参加了一个古物保护会议。他得知自己曾任校长的云南大学解散的消息后,非常难过,决定暂时留在巴黎。

他的二子熊秉明1947 年经过考试,取得了公费赴法留学的机会,开始是从事哲学研究,后来进入巴黎美术学院,毕业后以艺术自由职业者的身份留在法国。父子二人在巴黎重逢,开始了新的生活。

熊秉明在塞能街的一家小旅馆,给父亲租好了一间房子。熊庆来除了从事数学研究以外,还担任一些学生的家庭教师,给他们补习数学,以维持生活。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了。圣诞节以后,1950年就开始了。一天晚上,熊庆来父子应邀来到一位法国朋友家做客。主人伯力先生,他的妻子波依娜不知从那里学来一手做中国菜的好手艺,这次是专请中国客人来鉴尝的。开饭时,大家边吃边说,十分热闹。

只有熊秉明发现爸爸有些反常,他不大说笑,偶尔说几句,也是语无伦次。伯力先生一再举杯,熊秉明着急地用眼睛暗示父亲,不要再喝了;可是熊庆来眼睛发直,没有看他,又端起了酒杯。喝得面红耳赤的伯力先生,又给大家讲了一个法中人民友谊的故事,最后说:“人与人之间的误会是长期隔阂造成的,一旦接触了,彼此自然会感到一种乐趣。今天我们请熊教授来做客,不就是感到了这种乐趣吗!”餐厅里响起了掌声!“好,为我们两国人民的友谊,为熊教授研究工作的成功,干杯!”大家都站起来,举起了红玛瑙似的美酒!

然而,熊庆来却没有站起来。熊秉明赶快跑到爸爸身边。随着他的叫声,熊庆来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熊庆来被送进医院,经医生检查、诊断为高血压、脑溢血,并已导致半身不遂。由于各方面的关怀和援助,熊庆来的疾病得到了顺利的治疗。

半年以后,姜菊缘在昆明收到了熊庆来第一封用左手写的亲笔信。姜菊缘看着信上苍劲粗壮的笔迹,兴奋得热泪盈眶。她绝对没有想到,熊庆来能在半年的时间里,以如此惊人的毅力,用左手拿起了笔!1年以后,熊庆来左手写的字,与右手写的几乎一样了。他还坚持进行研究工作,大多数论文都是此后写出来的。

一天早晨,熊庆来的住处有人来访,是他以前的学生程思亮,现任台湾大学校长。熊庆来见到是他,就清楚了他的来意。

程思亮问候了熊庆来的病情以后,对他说:“我是专程为您而来!您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秉明又不能总是在家照顾您,这是何苦?这次您一定要跟我走,到我们学校去,我会派专人来料理您的生活,协助您的工作,然后再把师母也接去。您的晚年可不该像现在这样呵。”程思亮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熊庆来默默地点点头说:“是呵,这里是清苦得很。陈立夫来过了,翁文灏来过了,傅斯年也来过了。他们都劝我到台湾去,说那里有很好的条件,对我的身体、对我的工作都十分有利。梅贻琦在台北创办了原子能研究所,邀请我去做附设大学的教务长,而且连旅费都汇来了。”

程思亮打断熊庆来的话:“听说您又把旅费退回去了!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做!难道您还对大陆抱什么希望吗?做学问我比不了您,但是论起共产党,您却未必有我了解。他们懂得什么叫科学?整天搞那些乱哄哄的群众运动,闹得鸡犬不宁,您还能做什么研究!对于知识分子,他们最强调思想改造。何为改造?就是洗脑筋,要否定你以前所做的一切,抓住你的错误就是做不完的检讨,让你在大庭广众里出丑!您这德高望重的学者,成就卓著、闻名于世的数学家,难道能经受这种耻辱吗?”

熊庆来叹了一口气说:“是呀,都是这样说,这都是很不愉快的事呀!”

“所以,为了您的事业,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科学的振兴,您应该当机立断呀!”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草率从事!”熊庆来转换了话题,请程思亮一起去吃云南饭馆了,始终没有理会程思亮想邀请他去台湾的打算。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熊秉明和他的法国籍新婚妻子萼蒂送来一封信。熊庆来把信打开一看:

“熊庆来先生:得知你拒绝台湾的邀请,决定返回祖国的消息,我非常高兴。祖国欢迎你,人民欢迎你!欢迎你回来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在你身体情况允许的时候,可与我国驻瑞士大使馆取得联系,他们负责办理你的回国事宜。望你多多保重身体!******一九五七年四月。”

熊庆来读了信,尽量使自己的激动心情平静下来,从抽届里取出一张雪白的信纸,放在桌子上,用十分坚定的口气对熊秉明说:“马上替我回信!告诉总理,谢谢他对我的关怀!请他放心,在我的函数论专著完稿之后,即刻启程!”

1957年6月,熊庆来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被任命为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委员会委员、函数论研究室主任等职。

【名家小传】

熊庆来(1893—1969),字迪之,出生于云南省弥勒县息宰村。1907年考入昆明方言学堂。1909年升入云南英法文专修科。1911年进入云南省高等学堂学习。1913年考取公费生,赴比利时学习采矿。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转赴法国,1915—1920年先后就读于法国格伦诺布尔大学、巴黎大学、蒙彼利埃大学和马赛大学,获得理学硕士学位。

1921年熊庆来回国,先后在云南甲种工业学校、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东南大学(上述两校为今南京大学前身)、西北大学、清华大学担任教授和系主任。其间,1931—1933年再赴巴黎,在庞加莱研究所深造并获得博士学位。1937年任云南大学校长。1949年出席在巴黎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会议,遂留在法国从事数学研究。1957年回国,在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工作。

他用法文撰写、发表了《关于无穷级函数与亚纯函数》等多篇论文,以其独特、精辟、严谨的论证,获得法国数学界的交口赞誉,国际上称为“熊氏型函数”和“熊氏无穷级”,被载入世界数学史册,奠定了他在国际数学界的重要地位。

他发现并培育了我国许多著名科学家,如数学家许宝騄、段学复、庄圻泰、杨乐和张广厚,物理学家严济慈、赵忠尧、钱三强、赵九章,化学家柳大纲等。只有初中学历的华罗庚,也被他破格提拔,后来成为闻名世界的数学家。

傅斯年:选定实证主义,不苟且个“假结果”

他激情澎湃、性如烈火,有“大炮”的雅称。胡适说他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蒋梦麟说他“是通才亦是天才”。他游历各国只为求学,对博士学位嗤之以鼻。他虽然狂傲自诩,但是见到学识渊博的陈寅恪时便立即真心钦佩,甚至一直追随。

艰难的出国梦

1919年秋季,山东省教育厅招考本省籍官费留学生。傅斯年赴省城济南应试,并以全省第二名的优异成绩入选。傅斯年满以为自己官费留学是十拿九稳的事了,不料却被主考方以傅他是五四运动中的“激烈分子,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等为由,拒绝录取。

山东省教育厅官员奉命对外的解释是:假如傅斯年到了大英帝国或法兰西王国,一不开心,像在北京一样,率领一帮梁山兄弟的后代,再来一个三打祝家庄、火烧狮子楼或赵家楼之类的行动,把法兰西的卢浮宫、巴黎圣母院等洋人的宫殿,用粪叉子、二叉钩子或镰刀斧头加锤子,三下五除二给弄个底朝天;或者哪一天像打虎的武二郎一样喝高了,借着酒劲儿,把大英帝国的白金汉宫一把火烧个精光,那山东方面乃至整个中国政府岂表示吃不了兜着走?为消除隐患,斩断祸根,他们干脆来个“斩首”行动,断了傅斯年出洋的念头。

这个消息,对傅斯年来说犹如当头一棒。性如烈火的他,怎么忍得下如此不公?声言要诉诸法律。而以行侠仗义著称的山东省教育厅一位名叫陈雪南的科长,出于对傅氏的同情和对贪官污吏的义愤,力主以考试成绩为准,强烈要求让傅斯年留学:“如果成绩这么优越的学生,都不让他留学,那还办什么教育!”一批具有文化良知的官员,也纷纷借机出面为傅氏大鸣不平。

在一片不平声当中,主考方迫于压力,无奈把傅斯年恢复列入官费留学生的名单。历经一番磨难的傅斯年,终于可以收拾行李返回北大了,于同年12月26日,由北京起身去上海,再乘轮船赴欧洲,开始为期数年的留学生涯。

留学是傅斯年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理想;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为了解除那久积于心的无数困惑与探求真理的欲望而出国的。当他得知自己已获取留学官费的消息后,在山东聊城老家给北京大学同窗好友的信中写道:“我向来胸中的问题多,答案少,这是你知道的。近二三年来,更蕴积和激出了许多问题。最近四五个月中,胸中的问题更大大加多,同时以前的一切囫囵吞枣答案一齐推翻。所以使得我求学的饥,饥得要死,恨不得在这一秒钟内,飞出中国去。”隐隐透出他的宏图之志来,而他对留学的迫切期待更是表露无疑。

1920年1月2日,傅斯年、俞平伯乘船离开上海吴淞码头,经过40多天的颠簸、动荡,轮船穿越东海、南海、马六甲海峡、阿拉伯海、曼德海峡、红海、地中海、直布罗陀海峡与爱尔兰海,终于抵达了英国的利物浦码头。次日,傅斯年与俞平伯乘车赶赴伦敦,入伦敦大学研究院就读。

对于一路上所见到的异域风光,傅斯年在给“新潮社”好友徐彦之的一封信中,不无得意地说道:“沿路四十日间,把几个阶级的文化,几个最异样的自然现象都经过了;几千年的民族经历都温习了。那些‘海上迂怪之士’所有的对象,也都有了。”

在伦敦学习心理学

傅斯年的留学之路不甚平坦,费尽辛苦争取来的官费却又不甚充足,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声名显赫的剑桥、牛津两所名牌大学,而选择在学费和花销上更便宜的伦敦大学。刚进校两个星期,傅斯年的好友俞平伯竟然不辞而别。等到傅斯年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他的时候,这才得知,俞伯平因为想家,想得无法自抑,决定回国。傅斯年闻听大怒,强压怒气,力劝俞平伯要坚持以学业为重。然而俞依然坚持要回去。傅斯年见他去意已决,也只能随他去了。

此事对傅斯年的打击很大。他在给老师胡适的信里说起了这件事,甚至有些沮丧,见到俞平伯如此,他的心里甚是难过,更觉得自己之前在国学上投入过多,成了身无所长的文人。他痛下决心,要学些真实的本事来。

但凡世人求学,一般都需要一些证明。至少他的老师胡适就是这样认为的,并发出“大失望”的感慨。因为,未能免俗的胡适,本身就拿了无数个学位,所以他不理解傅斯年的志向之宏大,甚至有些超脱出世俗了。也正是这样,傅斯年才能够经由这条曲折的求学之路创造自己的辉煌,超越他尊敬的胡适老师。这个时代,留学海外各国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只求学识、不求学位的,却惟有陈寅恪和傅斯年二人而已。

于是,傅斯年开始跟随伦敦大学的著名教授史培曼,学习研究实验心理学,同时选修化学、物理学、数学、医学等自然科学课程,不求虚名、学位、头衔种种,只做真学问。不像有些留学生,只知道急功近利,欺世盗名,一心只为回国升官、发财。

傅斯年并不知道这样做结果究竟如何,但是他相信自己所走的路。正如他在给徐彦之等几位朋友的信中所言:“如此迂远,成功上实在讲不定。但我宁可弄成一个大没结果,也不苟且就于一个假结果。”这是傅斯年的决心,也是其性格的写照。这个最初的理想与信念,影响了他的一生。

经历了“五四”新文化的冲击以后,中国人的思想已大不同前了。五四时代的青年,对自然科学的兴趣大增,而心理学正是一个热门。傅斯年在伦敦大学选择心理学的另一个原因,很可能是早年受章士钊演讲詹姆士心理学的影响,并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颇感兴趣。其实,傅斯年的视野并不仅仅局限于自然科学,还涉猎了英国的文学、历史、政治、哲学等著作,萧伯纳戏剧更是每部必看。

1923年9月,傅斯年离开学习、生活了近3年的伦敦大学,背着一堆沉甸甸的收获与一堆同样沉甸甸的困惑,来到德国柏林大学(洪堡大学)研究院,开始了另一段求学历程。

在德国转向实证主义

傅斯年之所以离英赴德,正如其北京大学同窗罗家伦所言:“一方面受柏林大学里当时两种学术空气的影响,一方面受在柏林大学的朋友陈寅恪、俞大维各位的影响。”

傅斯年早在北大读书时,由其同窗好友、陈寅恪的弟弟陈登恪介绍结识了陈寅恪。当时的傅斯年正年少轻狂,在人才济济的北大也算是一名才子,但仍属无名之辈,尚未出茅庐。而26岁的陈寅恪,已在日本、德国、瑞士、法国等地游学数载,肚子里的学识自然不是傅斯年可比的,见面一交谈,傅对陈的学问与见识深表钦佩。许多年以后,他由英国赴德国柏林大学就读,也许正是出于对陈寅恪的推崇。

当时的柏林,俨然成了中国留学生的集会中心。除了傅斯年、陈寅恪、俞大维几人,原在北大的同学罗家伦、毛子水、何思源等也先后从欧美各地转来此地求学,同时还有金岳霖、姚从吾、段锡朋、周炳琳、宗白华、曾慕韩、徐志摩等都汇聚一堂。而这些人,后来大多成了中国近代学术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