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留学记(“民国大学与大师”丛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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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留学美国(20)

年轻的梁思成关心自己的前途,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宾大已经给了他建筑师的资格,但他还想在美国再呆上几个月,以便学会怎样教书。当时他可能已经知道,他父亲正在拼命地让清华要他,尽管它当时还没有建筑系。不管怎样,他明白,要教书就得对于学术文献有更广泛的了解;他尤其想知道的是,关于他特别感兴趣的中国建筑,西方都出版过什么图书。因此,他在1927年8月向哈佛大学的科学和艺术研究生院提出入学申请,说他的目的是“研究东方建筑;对于那些大厦的研究及其保护的极端重要性,促使我作此选择”。他的申请被接受了。此年9月,他就离开费城到剑桥去。而早已向往着演艺界的林徽因,则决定去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学习舞台设计。

梁思成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期间的某个时候,他的父亲寄给他一本新近发现的书——《营造法式》(建筑标准)。这本书是宋徽宗的工部侍郎李诫于公元1100年所著,于1103年出版,是北宋京城宫殿建筑的营造手册。梁启超在把它寄给儿子以前,曾仔细地阅读了这本书。他在所附的信中评论道:“一千年前有此杰作,可为吾族文化之光宠也已。”梁思成立即读了这本书。他后来承认,自己当时虽然还没有完全读懂,然而他已看到,他父亲已经给他打开了一扇研究中国建筑史的重要的大门。

与此同时,他想通过哈佛图书馆的藏书,来熟悉用东、西方文字写成的其他有关文献。他把1927—1928学年的第一学期用来精读。哈佛的东方艺术讲师——兰登·华尔纳帮助他找到了主要的参考书,使他懂得了西方人是怎样看待中国艺术和建筑的。

这里边的许多材料他都是熟悉的;但这些方面的学科和书籍是如何组织的,却使他很感兴趣——亚瑟·瓦莱和恩奈斯特·芬奈罗萨研究中国绘画,R·L·霍布逊和A·L·赫瑟林顿研究中国陶瓷,贝尔托尔德·劳福尔研究玉石,奥斯瓦尔德·喜仁龙研究雕刻。当时,西方有两位研究中国建筑史的先行者,一位就是喜仁龙,写过《北京的城墙和城门》(1924年伦敦版)和《北京的皇家宫殿》(1923年纽约版),另一位是恩斯特·彪胥曼,他出的书有《图画中国》(1923年纽约版)和《中国建筑》(1-2卷,1925年柏林版)。梁思成在1947年对他们作了这样的评论:“他们谁也不懂中国建筑的规律。他们描述中国建筑物,不懂就瞎写。但是两人中喜仁龙稍好一些,他运用了《营造法式》,不过并不经心。”

梁思成还在哈佛图书馆里搜求有关建筑的中文书籍。可是藏书很少,才刚开始。他在文章中说,自己除了找到一些散页以外,几乎一无所获。那些散页,有的见于《古今图书集成》,有的是关于寺庙的详细记载。而在日本学者的著作中,有常盘大定和关野贞的几卷关于中国佛教碑刻的书,当时拓片已经印行,而文字尚未出版。

梁思成在哈佛读书的那几个月里,做了一大堆卡片,上面写满了将来可能用得着的注解。但是他也发现,就中国建筑史来说,他学到的东西很少。

到次年2月,梁思成已经学完了他原来想到哈佛来学的东西。梁思成要说服林徽因缩短她舞台设计课程并离开她的新朋友们,可能是困难的。但他现在可以提议结婚了。林徽因接受了。他们就去了加拿大渥太华,大姐的丈夫在那里当总领事。他们于此年3月21日在总领事馆结婚。这天是宋代为李诫立的碑刻上的唯一日期。他们选择这个日子,就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先辈的建筑师。

建筑之旅也是幸福之旅

1928年春夏,两个人离开留学了4年的美国,前往欧洲欢度蜜月。

他们的第一站是英国。林徽因是旧地重游,对丝风片云都感到亲切、欢喜;而于梁思成,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新鲜的。遵照父亲梁启超的安排,他们蜜月后的旅行主要是考察古建筑。圣保罗大教堂便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随后是德国。他们在雨中看爱因斯坦天文台、希腊雅典风格的慕尼黑城门、历时632年才建成的北欧最大的哥特式教堂——科隆主教堂。

结束了德国之旅,他们立刻融入“世界公园之国”——瑞士的湖光山色里。

随后他们动身前往意大利。他们很幸运,刚到罗马,就结识了一个名叫塔诺西的姑娘。刚满20岁的塔诺西,是大学建筑系三年级的学生,一头金色的柔发,蓝宝石色的眼睛,闪着纯情的光。塔诺西能讲一口漂亮的英语。听说林徽因和梁思成是来考察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建筑,她便热情地提出给他们当向导。

梁思成坚持从拜占庭艺术之前的建筑看起,这个建议得到了塔诺西的响应。他们决定先去庞贝古城遗址和古罗马角斗场。

塔诺西是个很合格的向导,她带着他们几乎跑遍了罗马全城。他们看了卡必多山上的建筑群、马西米府邸和维晋察的圆厅别墅。圣彼德大教堂建于17世纪初,全部工期曾历时120年,是整个文艺复兴建筑中最辉煌的作品。

塔诺西是个十分热情的姑娘,她建议林徽因和梁思成到米兰去,因为那里有一座全世界最大、最有气魄的教堂。他们乘火车赶到米兰。米兰是意大利北部的一座小城市,因米兰大教堂而闻名寰球。

他们又一起来到“水城”威尼斯,在这里逗留了两天。他们同塔诺西依依惜别。塔诺西买了一只刻花皮夹和一个大理石小雕像,送给林徽因和梁思成作为纪念。这些都是威尼斯的著名产品。

和他们可爱的向导分别后,两人又来到法国巴黎。在这里,他们参观了枫丹白露宫、罗浮宫、凡尔赛宫等众多美轮美奂的建筑。

由于梁启超发电报来催促儿子尽早做好前赴东北大学任教的准备,他们决定放弃考察其他国家的旅行计划,由水路改道旱路,从巴黎乘火车横穿中欧大陆和苏联茫茫西伯利亚地区回国。

【名家小传】

梁思成(1901—1972),原籍广东新会,出生于日本东京。父亲梁启超是清朝著名改革家、教育家、学者,戊戌变法领导人之一。中国著名建筑史学家、建筑师、城市规划师和教育家。

1924年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研究院,先后获学士、硕士学位。1927年在美国哈佛大学研究院肄业。同年回国,先是在东北大学任教。1931年任中国营造学社法式组主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通讯研究员。1944年任教育部战区文物保存委员会副主任。1946年任美国耶鲁大学聘问教授、联合国大厦设计顾问建筑师,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赠授文学博士。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

梁思成教授一生从事中国古代建筑的研究和建筑教育事业,致力于保护中国古代建筑和文化遗产,系统地调查、整理、研究了中国古代建筑的历史和理论,是这一学科的开拓者和奠基者。新中国成立后,是国旗、国徽评选委员会顾问,曾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等的设计,是首都城市规划工作的推动者,建国以来几项重大设计方案的主持者。与吕彦直、刘敦桢、童寯、杨廷宝合称中国“建筑五宗师”。

林徽因:“嫁”给了建筑学,同时也嫁给了梁思成

作为中国现代第一位杰出的女建筑学家,可林徽因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似乎还是她的美貌与文采,以及与徐志摩、金岳霖、梁思成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而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在中国建筑学科上的巨大贡献。其实,这是民国时代一位才色冠绝、学问不凡的奇女子。

美术学与建筑学同修

1924年,林徽因考取半官费留学,与因车祸耽搁1年的准夫婿梁思成,双双在6月起程往美国就读宾夕法尼亚大学,同行的还有陈植。陈植是近代社会名流贤达陈叔通的侄儿,也是去学建筑,后来成为梁、林的终生挚友。

海船一路风浪,7月6日他们即抵达北美洲大陆彼岸纽约市绮色佳镇的康乃尔大学。他们先在这里利用暑假补习了几门课程。2个月的暑校生活,是既快乐又紧张的。他们在这里上预备班,以调整自己来适应新环境。在校友会上,他们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大家畅谈理想,讨论人生意义,唱歌,举办化妆舞会,生活得非常充实而愉悦。

2个月之后,梁思成顺利地进入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林徽因却没能如愿。那时的建筑系不收女学生,因为她们学此专业有诸多不便。幸好,美术系和建筑系同属美术学院。林徽因只好进入美术系,另外选修建筑课程。她一入学,就被安排在三年级。她的注册英文名字叫“菲莉斯”。

宾大美术学院的教学方式独特。学院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工作室,学生随时可以进去设计自己的作品。大学的档案表明,从1926学年春季开始,她就是建筑设计的业余助教了;而1926—1927学年她就是建筑设计的业余教师。不知道她是怎样打破大学规定的。反正从第一年开始,她就和梁思成一起上课了。建筑系一位年轻的教师约翰·哈贝孙,后来是一位著名建筑师,报告说他们的建筑图作业做得“棒极了”。

大学时代,美国学生戏称中国来的是“拳匪学生”,非常刻板和死硬。林徽因却是个例外。她活泼、开朗的天性,以及此前有过的1年多的英国生活,使她很快便融入了异国的校园之中,还成了中国留学生学生会里社会委员会的委员。林徽因异乎寻常的美丽,聪明活泼,加上一口流利的英语,善于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

美术系三年级共有4名学生,林徽因与伊丽莎白·苏特罗的友谊最深。她经常到苏特罗父母的家里作客。苏特罗晚年还依然清晰地记得,林徽因“是一位高雅的、可爱的姑娘,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而且她具有一种优雅的幽默感”。

而她的另一个美国同学比林斯,在1926年1月17日给她的家乡《蒙塔纳报》写了一篇访问记,记述了林徽因在宾大时期的学生生活:“她坐在靠近窗户能够俯视校园中一条小径的椅子上,俯身向一张绘图桌。她那瘦削的身影匍匐在那巨大的建筑习题上,当它同其它30到40张习题一起挂在巨大的判分室的墙上时,将会获得很高的奖赏。这样说并非捕风捉影,因为她的作业总是得到最高的分数或偶尔得第二。她不苟言笑,幽默而谦逊,从不把自己的成就挂在嘴边。”

林徽因聪明绝伦,在大学生的圣诞卡设计竞赛中获奖。那是用点彩技法画的一幅圣母像,大有中世纪欧洲圣母像的苍古感。这件珍贵的文物,至今保存在该校的档案馆中。

当时中国留学生非常流行自己演出一些戏剧、话剧。曾经饰演过齐特拉公主的林徽因,自然是大家重点发展入社的目标。余上沅在给胡适的信里提到:“近来在美国的戏剧同志,已经组织了一个中华戏剧改进社,社员有林徽音、梁思成、梁实秋、顾一樵、瞿士英、张嘉铸、熊佛西、熊正瑾等十余人,分头用功,希望将来有一些贡献。”

林徽因留学时期的业余戏剧活动,显然是她获得学士证书后进入耶鲁大学戏剧学院的重要诱因。她在著名的G·P·帕克教授工作室学习,成为我国第一个在国外学习现代舞台美术的学生。她的天赋及美术和建筑的基础,使得她得以在这个专业里同样出类拔萃。那时,常有同学临到作业交卷时请她救急。其中的一个,后来成了百老汇有名的舞美设计师。可惜,林徽因自己由于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建筑研究上,没有能够在这一领域大放光华。她终生只留下了一篇探讨舞台美术的文章《设计和幕后困难问题》(1931年8月2日《北平晨报》“剧刊”22期)。

林徽因用2年时间,如期取得了美术学士学位;又作为建筑系旁听生,竟然不到2年就受聘担任建筑设计教师助理,不久更成为这门课程的辅导教师。

他们的父亲梁启超大师在祖国时刻关注着他们,为孩子们寄来了国内新发现的古籍《营造法式》,它是宋代李诫所著。父亲的关怀,对两个年轻人树立起献身中国建筑史研究的决心,无疑起到了不小的促进作用。林徽因说过自己选择建筑学的原因:“我曾跟着父亲走遍了欧洲。在旅途中,我第一次产生了学习建筑的梦想。现代西方的古典建筑启发了我,使我充满了要带一些回国的欲望。我们需要一种能使建筑物数百年不朽的良好建筑理论。”

有情人终成眷属

梁思成每去女生宿舍约会,总是心情急切的;而喜爱打扮的林徽因,对面容、发式、衣袜……哪处都不肯草率,迟迟下不得楼来,经常叫梁思成等个二三十分钟。他的弟弟梁思永为此写了一副对子调侃他们:“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公子一等再等终成配”。横批是“诚心诚意”。

然而,梁思成的母亲李夫人和姐姐,却一直很不喜欢林徽因。她们在给梁思成的信中,对林徽因责难有加。尤其是后来的一封,姐姐谈到母亲已病情加重,称母亲至死也不可能接受林徽因。

林徽因知道后非常伤心。梁思成也左右为难,不知道去如何安慰她。林徽因不堪忍受梁家母女的种种非难,更不能忍受他人对自己人格与精神独立的干预,于是她告诉梁思成,暑校以后,自己将不再随他去宾夕法尼亚了。她坚持要留在康奈尔大学,她需要这里的湖光山色以医治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她甚至开始给狂热追求自己的徐志摩写信,以寻找心理上的慰藉。不久,林徽因已病倒了,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了,一连几天发着高烧。梁思成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难以掩饰的焦虑抚慰了她,她最终决定要坚守两人的幸福。

就在他们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不到1个月,李夫人病逝了。因为他们刚刚入校,一切尚未就绪,梁启超再三致电不让梁思成回国奔丧,只让梁思永一人回去了。

梁思成悲痛欲绝,林徽因便同他在校园后边的山坡上搞了一次小小的祭奠。梁思成焚烧了自己写给母亲的祭文。林徽因采来鲜花绿草,编织了一只花环,挂在松枝上,朝着家乡的方向。

林徽因留学期间,胡适到美国访问过一次。此时的林徽因非常思念故国与亲人,所以经常十分烦恼、苦痛,她把自己说成是“精神充军”。林徽因替费城教育会写信请胡适来讲演,主要意图还是借机与老大哥说说话。此前林徽因虽和胡适有过接触,但未必是能够对话的朋友。在胡适眼里的林徽因,除了是徐志摩的追求对象和梁思成的定局佳偶,更多的还是个聪慧的中学生、年幼的小妹妹。

林徽因摊开信纸真要下笔时,却感到有点唐突。甚至刚见胡适时,她还有些不自在。幸亏胡适有绅士气度,最终消解了她的忐忑。如愿的交谈,对林徽因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也引起了她的万千感触。他们的话题很广,从宗教、政治到教育,特别是人事,人事里又少不了谈徐志摩。

林徽因与梁思成离开北京后,徐志摩又与陆小曼陷入热恋,3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万里迢迢,不免误会。经胡适排解,那些她不明白的疑窦,一一都清楚了。她往日里还以为深知的徐志摩,其实她并未真正了解他,或许还误伤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