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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京郊农民全国大征婚

北京郊区西红门镇出了一件新奇事,农民发广告向全国大中专学历以上的人征婚,对远招远娶来的人才,镇政府给办户口找工作,还给发奖金——

出北京天桥往东南走,不须20分钟,出租车就会开到一个风景优美物产丰饶的地方,这就是大兴县的西红门镇。在清朝时,这里常常被深宫里的人们惦记着,闲着没事闷得发烦,皇帝往往要率王公臣皇子皇孙们来到这里撵撵野鸡和野兔什么的,西红门镇在那时肩负的重任是给皇室中人重温八旗雄风提供中意的场所和优质的服务。皇家狩猎,无意中拉动了这里的经济,西红门镇成了天子脚下一个繁荣的所在。婚不出村嫁不出镇的风欲,从那时就已形成。

时至今日,西红门镇的一些老少爷们还会京字京腔地表达自己坚硬的观念——“我们西红门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外面找对象是最没出息的人。”

如今的西红门更是红火得不得了。这个面积只有13平方公里、人口只11600人的小镇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优美的生活环境,优良的经济条件,现在已发展成为闻名全国的亿元镇,1998年全镇总收入居然高达10.7亿,镇政府的大门上挂满了国家级的奖牌。

西红门镇的人们在婚烟态度上没法儿不牛。

到1995年,全镇结婚的新人中仍有一大半没有出镇,有的连村也没有出。往往是,喜车的轮子刚刚转起来,司机就得赶紧踩闸,因为也就是东院西院前街后街的事儿。常见的盛况是,人们要把喜车开到长安街狠狠地兜一兜风,然后再开回村。“本乡本土门当户对,一富皆富代代富。想占我们西红门的便宜呀,没门儿!”和京城里的人一模一样的骄傲腔调喝退无数外乡的求爱者,便是舌吐莲花面皮厚实的邻乡媒婆也一同被喝退。

帅镇长当初来镇政府上任的时候,心进而想的只是镇里的“星火计划”只是200多家企业的发展问题。可是,有一天,她触目惊心了,她看到了一群残智人。大约有十多个,他们终日聚在镇政府门前晒太阳。“人的素质下降了,经济再发达又有什么用?这样下去,再过二十年镇就不堪设想了。”踌躇满志的女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后,眉间皱成了一个醒目的“川”字。

1995年,镇政府邀请北京市弱智中心专家对全镇1100名小学生的智商进行调查测试,其结果令镇里人为之大惊,1100名学生中竟有130人智商低下,占11%还多。专家们还发现,这里的学生大多数都沾亲带故,彼此之间相称竟多以辈份为准,“小叔”“小舅”“小姑”“侄小子”、“外甥生”,孩子们每日里童声童气地叫个不停,听起来可笑,想起来可怕。

专家拿一本《优生学》给镇里人讲课:“智商低下等于先天性疾病由遗传因素引起的占10-20%,环境因素引起的占10%以下,遗传因素与环境因素相互作用引起的占70-80%,近地缘、近血缘的通婚直接影响下一代的素质。为了国家民族和家庭的利益,我们这回可一定要改一改老风俗了,树立一个科学、文明、进步的婚育观念。”镇上的农民们听后,沉默了,连一向观念坚硬的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1996年初,镇党委镇政府讨论通过一项决策,即《关于提高人口素质的有关规定》,并以红头文件形式下发到各村。规定要求各村党支部村委会要把抓人口素质的工作放在首位,利用各种方法在村民中开展扩大通婚圈的教育,尽快转变群众的旧婚姻观念。扩大通婚圈 ,面向全县、全市、以至全国娶媳妇招女婿,提倡招娶高素质高学历人才。凡是远招远娶来有学历的,镇政府给予一次性奖励。高中、中专学历的奖500元,大专以上的奖励1000元。招娶进来的新人,镇里负责调户口安排工作,结婚没有住房的,镇里也将优惠出售商品房。

广而告之,远招远娶天下英才,应招应娶者风起云涌。

在镇内,有线电视台、广播电台、电影文化台率先把“决策”宣传了出去镇里自然是一片沸腾。农民们每日瞪大眼睛领会精神,也瞪大眼睛侦察谁家第一个响应决策。

镇政府在镇内做完“启蒙”发动之后,就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在京的各新闻单位发出世界上最有趣的一条新闻——北京郊区农民面向全国征婚,具体条件是身体健康,品貌端庄,中专以上学历。

西红门吸引了全国的目光,西红门热闹了。主管文教卫生的马副镇长的办公桌上每天都有雪片一样纷坠的“求爱信”,计划生育办公室李主任的电话每日都有潮水一样汹涌的“求偶声”,天南地北的自荐者们热烈地倾诉自己的衷肠:愿为西红门镇的繁荣昌盛贡献青春才华,恳请镇政府领导做红娘,愿在西红门找对象扎根落户。

“衷肠”既宏观又微观,追求个人幸福不忘奉献社会。镇领导们乐得不亦乐乎,“日理万机”之中,他们禁不住举目远望憧景一下未来,每当那时他们就能看到西红门的新一代农民,以及由他们组成的精神文明发达的西红门小社会。

但他们很快把目光里的憧憬换成责任,落在那些求爱者身上。他们在镇上办起发婚姻介绍所,通过闭路电视把每个人的照片和自然状况播放出去,除了雷打不动的中央台新闻联播之外,镇有线电视台全天滚动式进行“玫瑰之约”。

年轻人沸腾了,他们熟记了电视上的内容,离开屋子到街上不安地走来走去,走累了,再回到屋里看新的内容。

老人们不像他们那么沸腾,大家聚在一起对镇政府做心悦诚服评价:“这一茬干部积了大德,他们能想着西红门的后人。”

五村郝村长的老儿子刘卫兵27岁了,在村里已算是大男,可就是不肯谈对象,村长着急,可又不能下道行政命令让儿子去执行。儿子的道理很简单:“要谈就和外地姑娘谈,本镇的不谈,都什么时候了,没见那些傻子吗?”镇里的姑娘再好也不看,每天只在汽车修配厂闷声闷气地修汽车。

1996年初,镇里的闭路电视开始对青年开始了“地毯式轰炸”,刘卫兵第一天就被击中,坐在电视机前他一动不动地盯一个姑娘的照片。村长妈妈在一旁偷看,看到了儿子的心事。于是就假意在那里讨论:“镇上定的这项政策真好,全国也是头一份呀!”素来不大爱讲话的刘卫兵这回竟声音响亮地说道:“是呀。是呀,有头脑有远见,过去的陋习是该改了,什么事呀,平时熟头熟脑的,怎么就好意思娶人家当媳妇呢?”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电视上的那个人。

郝村长心中一阵窍喜,她觉得,她这项工作又要走在别人前面了,“郝村长带头给儿子娶外地媳妇。”遥遥地,她好象听到了年底总评时镇长的表杨。

就在他们母子宏论之后的次日,那个黑龙江姑娘走进了刘家的大院,是刘卫兵的姑姑领来的。姑娘名叫韩晓霞,呼兰县人,和著名革命女作家萧红是同乡。她中专毕业后,刚刚分配到西红门相邻的黄村镇镇政府办公室工作。

高挑丰满的身材,圆圆的一张脸,生着萧红一样美丽热烈的大眼睛。整体气质健康淳朴,而又不失聪慧,笑起来的时候,给人格外的亲切的感觉。

趴在窗棂上观赏的一个老太太以镇上美学家的口吻权威地评价道:“这姑娘,这姑娘美丽极了。”并进一步预言:“这姑娘将是西红门最美丽的媳妇。”

韩晓霞看了看刘卫兵,细高个,白脸卷发,谈吐不俗,满嘴都是西红门将来如何如何,韩晓霞在心里暗暗地给他打了满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经过一年的甜蜜相恋,到1997年春,两人将结婚的事列到议事日程。郝村长和丈夫问他们俩“你们看怎么办?”两个齐声说:“听爸妈的。”韩晓霞补充一句:“只是不要浪费。”

郝村长又去问大儿子大儿媳:“你们的弟弟要结婚,没有房子,你们看怎么办?”大儿媳是个有名的贤慧人,听了这话,马上回答:“妈呀,咱镇上不是有优惠政策吗,咱们买套商品房给他们住。咱小兵娶了个有文凭的漂亮的媳妇,咱刘家合算。”当婆婆的就又问:“给他们买楼,你没意见?”大儿媳爽快地说:“没意见,买一套大点的,冬天天冷时,您和爸爸也可以上楼去住。”这样,刘家就花了十万元在镇上的一个花园小区里买了一套三室一厅。

1997年4月25日,刘家办起了喜事,全镇的人都来道喜,大兴县的领导和西红门镇的领导也来参加婚礼,他们又做主持人又做证婚人,他们向刘卫兵韩晓霞颁发了奖状和500元奖金。作为西红门镇与外地人通婚的第一家,刘卫兵、韩晓霞和刘家的男女老少当晚都出现在北京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

婚后第二天,韩晓霞就辞去了在黄村镇镇政府的工作,和嫂子一起在西红门镇里开了一家复印社,谁也没劝住。

不久前,记者在刘家见到了她,她的北京方言已讲得很“溜”了,张口闭口都是北京人嘴边上的那个“就是说”——“就是说,我要多赚一点钱,公公婆婆辛苦半辈子攒了一点钱都让我们结婚给花了。就是说,我心里不安……就是说,我要尽快还上他们。”她的“就是说”说完,就嫣然一笑。她确实很漂亮,当日镇上那个老太太的评价一点也没有浮夸。

八村村长的儿子阎定全是个才华横溢的复转战士,他早就对镇里古有的婚俗有意见,几年来他一直坚持不与本地姑娘谈恋爱的原则。谈了三四十个外地姑娘,他一个也不满意,主要是因为那些姑娘的文化水准与他要求的标准相差太远。

1997年,在刘卫兵和韩晓霞的恋爱如火如荼的时候,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内蒙古的姑娘阎梅。阎宝全一眼就看中了,姑娘不但品貌端庄,而且是大家本科毕业,他很重视这个。

但是,姑娘没看中他,一个照面下来,就匆匆走了。在介绍人再三追问下,姑娘说出了原因……“他个子实在是矮了一点。”但介绍人临危不乱,从容笑道:“给我个面子,你再和他见一面,怎么的也要谈谈哪。”阎梅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就在百忙之中,给了“红娘”一个面子。

“那天下着雨,我去晚了,我见他在车站那里等我,雨把他浇得浑身湿透了,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一手拿着雨衣,一手拎着水果。我有点感动了,我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可靠的人。”阎梅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们两个那个重要的历史转折点。

阎宝全让阎梅感动之后,又开始和这个数学系的高材生谈历史谈哲学什么的,这使阎梅很惊讶,慢慢地,她被吸引住了,她被人家领入一个陌生而新奇的王国。她觉得,她可以在阎宝全身上学到很多知识。有时,阎梅一个电话打过去,两人就能唠一个下午。每每在唠完之后,阎梅都有上了一堂课的感觉,这蒙古自治理区的三好学生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位高水平的老师。阎宝全呢,他在与姑娘的交谈中,领教的是数学所固有逻辑魅力。

他们的恋爱正式开始了。阎宝全的博学、热情、勤奋终于赢得了姑娘,她开妈用一种爱的目光反复打量这个农村青年。阎宝全也深深为阎梅的理智、冷静、坚定所折服,在被姑娘爱的目光反复和打量的同时,他感觉长到了知已,多年来在西红门镇那份曲高和寡的清冷一扫而光。

两颗心渐渐贴到了一起。1997年11月15日,两人结婚,阎宝全的妈妈学刘卫兵妈妈的办法,给阎梅买了一个100多平方米的楼房,以示对知识分子的高度重视。婚礼仪式上,镇长拍着阎宝全的肩,连连称赞道:“好小子,有水平,给咱西红门娶了个本科大学生,你立了大功哩。”按****西红门镇党委“西发1996年1号文件即《关于提高人口素质的有关规定》”的精神,当场奖励1000元奖金。

婚后不久,阎梅在镇政府的帮助下,调到镇中学来做数学教师,肩负起提高西红门镇人文化素质的重任。

记者赶到阎家的时候,他们的漂亮女儿已经出生6个月了,正在姥姥的怀里伊呀学语,取的名字很气派叫“可汗”,表达了阎梅对大草原以及英雄的蒙古族人民的深厚感情。

新婚俗蔚然成风,远招远娶成了西红门镇年轻人的时尚。

刘、阎两家的成功经验,使西红门镇党委镇政府的那个著名的决策立体化了,忽如一夜春风,镇里的年轻人将远招远娶人才当成了时尚。

白雪峰把吉林省四平市中专毕业姑娘兴冲冲地娶家来了;杨子良把大专毕业的天津姑娘王继燕兴冲冲地娶家来了;当仁不让,“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同样能做到”,同样也是兴冲冲地,镇上高中毕业的姑娘孙丽燕外地一个叫皮书清的大学生“娶”回了家。

镇党委政府的领导十分兴奋,不久前,他们专门给刘卫兵韩晓霞、阎宝全阎梅等六对夫妇开了庆功大会,以功臣规格礼遇他们。会上,有关领导给他们发了“远招远娶”的奖杯奖状。

那天,记者在镇计划生育办公室正饶有兴趣地阅读来自全国各地的情书,一个老大妈飞跑进来向李主任报喜:“我闺女谈成了一个大学生!”李主任听了高兴地说:“好,我这就给你姑娘登记,等着领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