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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弱男子呕尽沥血抢救国宝“杨柳青”

有着600多年历史的杨柳青年画自****以来日渐萎缩,霍派六世传人霍庆有心有不甘,为抢救国宝,面壁作画17年,他以超乎寻常的牺牲塑造了殉道者的形象。

霍庆有,48岁,矮小瘦弱,即使走在他家门前的古运河边,被杨柳青镇上的杨柳风轻轻一吹怕是也要禁不住打个寒噤的。他弱不禁风。

可就是这个弱男人,刚打了个照面,就让我不敢小看他,他讲了下面的一句话——“杨柳青年画不能就这样完了,它是中国的国粹,也是世界的瑰宝,就是拚掉了性命也要救它。”在此前17年的苦战中,这个貌不惊人的霍庆友真的差一点拚掉了性命。这场至今还远未结束的持久战证明:弱不禁风的霍庆有是一条无愧于燕赵大地的硬汉。

霍庆有是谁?他与杨柳青年画有着怎样的血脉?

这要先说杨柳青画。

本来杨柳青与杨柳青年画是两回事,杨柳青是天津市郊的一个古镇名,杨柳青年画是这个镇上的特产,用今天的话来说是支柱性产品。由于持续了600多年的笔墨渲染,杨柳青镇的镇名就被杨柳青年画所取代,天津以外任何地方的人都只知杨柳青是年画,而不清楚杨柳青还是一个镇的名字。其实在700多年前,杨柳青仅仅是一个地名。它位于天津西郊的南运河畔,最早的名字有点土气,叫“古柳口”,元代大文学家揭俟斯路过这里信口赋出一个名句“杨柳青青河水黄,河水两岸苇蓠长”“古柳口”从此就退进了历史,“杨柳青”却一直叫到今天,而且越叫越显赫。但这位诗人眼里只有杨柳,而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另一树种—枣树。这后一个发现对于古镇实在是太重要了。在揭俟斯的赋诗之后,也就是在本来就没有多少诗情的元朝沦落到一点诗情都不剩的元顺帝时,战乱四起,一个善于雕刻的民间世人避难来到杨柳青,他一眼就看到那成片的枣树林,他一下就想起了他的看家本领--雕刻,枣木是最好的刻版印刷的材料,于是逢年过节就刻印些门神,灶王钟道出卖,以此来维持生活,杨柳青的人们也争相模仿。到了明永乐十三年,即1415年,大运河新疏通,地方精致的纸张、水彩运到了杨柳青,绘画艺术因此得到发展壮大,到清代中叶,全镇已有近面家画庄作坊,从事年画创作的民间艺人达3000多人,以至形成“家家会点染户户善丹青”国内闻名的年画之乡,与苏州桃花坞年画争奇斗艳。1785年底,乾隆皇帝亲临杨柳青忠兴画店观赏作画。1867年,32岁的画师高桐轩竟被召到皇宫里为西太后画像,足见杨柳青年画艺术的影响之大,杨柳表的画在清中叶先出现了两大派,即以表现历史故事为主的齐家和以表现小说戏曲为主的戴家,到清末,又出现了集两者之长的霍家。至此,杨柳青年画三大派形成鼎足。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杨柳青年画一步一步走向衰落。1926年,霍派五世传入霍玉堂创建了杨柳青镇规模最大的玉成号画庄,1958年,霍玉堂又与民间艺人韩春荣、张兴泽等联合成立了天津杨柳青画社。杨柳青年画渐渐走向复苏。******总理承到这个画社视察,与霍玉堂合影,高度评价了杨柳青年画对中国民间艺术的贡献,并问霍玉堂有什么困难,霍玉堂说:“有一种颜料买不到。”周总理问:“什么颜料?”“就是藤黄。”周总理说:“我回北京后给你们想办法”。不久,周总理真的从北京给霍玉堂寄来了藤黄,杨柳青年画终于着上了鲜艳的色彩。当年那个霍玉堂就是我面前这个霍庆有的父亲。

“****”,杨柳青年画再遭劫难,濒于灭绝,霍玉堂临终立遗嘱—抢救年画。

玉成号画庄和天津杨柳青画社,在霍玉堂等老艺人的苦心经营下一点点兴量起来。杨柳青年画艺术在这两个作坊里缓缓地苏醒了。在二十年代和建国初期,霍玉棠是抢救杨柳青年画的头等功臣,但他不幸而遇上了“****”,当然,最不幸的还是杨柳青年画,“****”以革文化之性命为其大要,作为传统文化经典的杨柳青年画自然在劫难逃。

杨柳青年画的主题大都是帝王将相天上诸神,一幅画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久远的故事,借以扬善讥恶,表达老百姓朴素的爱憎情感和对新生活的美好祝愿。“****”来了,造反的人们把这一切都视为“四旧”视为“牛鬼蛇神”,要“干净彻底消灭之”,不但要消灭所有印出来的年画,而且还要消灭所有的版样,办法是用火烧,用刀砍,地道的暴力革命派头。在霍庆有收集的牌样中,记者看到了好多火烧刀确后的“残骸”,抚摸那些焦糊破碎的木块,霍庆有默默下泪,我也仿佛听到30多年前杨柳青年画这一古老文化的夜斗哭声,不忍心杨柳青艺术遭此横暴的艺人们偷偷地把牌样扔到河里,有的舍不得扔,就把版样翻过来当菜板,有的挖空心思地把版样做成了板凳,装做没事似地听造反派们批判封资修的大会。霍玉棠听了大会也不为所动。回到家里把牌样藏进锅台、炕洞,或者放在屋檐下,遇有红卫兵来查问,从不会撒谎的霍玉堂就瞪大眼睛撒谎:“烧光了,吹掉了。”杨柳青艺术就这样躲在霍家的“阴暗角落”里避难“****”结束后,常常有国际友人来杨柳青参观,但他们看到的杨柳青年画是胶板印刷的印刷品,朱汗原味的杨柳表年画已不复再现,人们都以为手工绘制的杨柳青年画已经绝迹。

1982年,霍玉堂临终时,手指着锅台、炕油、屋檐,断断续续地对霍庆有说:“你看这年画……咱这杨柳青没有了年画还叫什么杨柳青?”霍庆有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他向老人表了态:“爹,我一定能救活杨柳青!”

在父亲逝世后的第八天,霍庆有就去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把玉成号画庄的牌子高高地挂在了家里的门楼上,然后,他又把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版样取出来。

“****”虽然对杨柳青年画仅进行了十年“革命”,但其毁灭性的破坏却不知要经过多少年多少代的艰苦努力才能修复。即使是在八十年代初,即使是在今天,杨柳青年画的状况也不容乐观。霍太有说:“老一代的画师相继过世,齐戴两家的后代没有人作画,我的哥哥姐姐也都弃画多年,近些年,镇上的人都去抓钱,卖画不赚钱,谁也不愿干,事实上,杨柳青年画还是在萎缩。”

面对这样的现状,霍庆有这个霍派的六世传人开始拚命了。

抢救杨柳青年画,需要一定的资金来支持,霍庆有不能丢下他在天津市第二石油化工厂的工作,他不能没有那份薪水,这就决定了他的拚命要在业余时间进行。

于是,工友们常常看到这样的情形“下班的铃声一响,霍庆有冲大家一摆手,就驱动着短小精焊的身体向古运河边上跑,跑到河边,他就顺着河岸往家跑,不再与大家一起喝酒了,也不再打扑克。有人笑问:“霍大哥,回家就回家呗,为嘛偏要先到运河那里?”“河边人少,跑得快些。”他头也不回地边跑边答。

家里有个7平方米的小西厢房,霍庆有一头扎进里面把门反锁上不再出来,妻子敲得霍天响他才肯开,妻子端了饭菜进来,说:“吃吧”。他眼睛盯着画板,一动不劝地答了一个“嗯”,屋里复归于宁静。天黑了,屋里的灯就亮起一,一直亮到天亮。

抢救杨柳青年画的工作要先从学习开始。

一幅杨柳青年画,要经过钩、刻、印、画、裱五大工序。钩,即钩勒轮廓;刻,即将钩成的轮廓刻成版样;印,即将版样印在纸上;画,即在纸上的轮廓描绘涂彩;裱,即将成形的图画装裱起来,每一幅画都要画师世人亲自动手,画每一幅画都是一次独立的创作。奇异的是,通常人们画画都是坐在凳子上伏在桌子上,但杨柳青年画却是要站立在地上往“门板”上画,画室里安了一排可以随意开合的门板,人们叫它“画门子。”印上了轮廓的白纸贴在上面,作画的人就站在画门子前一边画一边端祥,一边端祥一边画。啥时端祥的感觉完美了,啥时收笔,一幅画下来,少则三天五天,多则十天斗月,这叫一个功夫劲,杨柳青人心性细腻有耐力,不怕推敲反复,也不怕推倒重来,敬艺术如敬神圣,一丝不苟虔诚有加,这也是杨柳青年画活儿绝的原因。

霍庆有对我说:“我有时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一幅画画下来腰酸腿疼眼睛肿,我的劲椎病,肩周火 就是这么得上的,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干这个了,辛苦、枯燥又不挣钱……”

“咕咚”一声,有一天霍庆有终于倒在了地上,老母和妻儿听这个声音不顾他“禁止入内”的禁令破门而入,他们看到霍庆有已人事不省,经诊断,他得了肝硬化,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家人抬着他四处奔走八方求医,病情也没有好转,他执拗地躺在画宇城哪儿也不肯去呆呆地看着画门子上的画稿,眼泪一滴滴地淌出来,心里想得明白,手中的笔就动不了,边一条线也画不出来,工友们跑到他有,对他说“你心里老想着画的事,你的心太累了,病咋治也治不好,不如回到车间,下班的时候和我们大家在一起,该喝酒喝酒,该玩就玩,时间一长啥病都好了。病好了,我们就放你回家接着画。”也怪,回到工友中间疯玩了斗年,霍庆有的病居然真的好了,工友们一不留神,在一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他又一路小跑奔向古运河边的家,年画在那里等着他。

霍庆有回到那个7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屏住呼吸,稳稳地站在画门子的前面,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他开始了练功。他在脚下那个位置一站就是17年,练钩钱练了三年,练刻版练了五年,其余时间都花在印、画、裱上面。17年,达摩面壁一般的打熬,当年那个短小精焊的31岁的壮小伙子已熬成瘦小枯干的小老头了,连48岁竟也不像,他的两肋无肉面色黑黄,后背已驼成一张弓,双脚也变得轻飘走路一荡一荡地,常像“风摆柳”,只是不给人美感只人人以酸楚,但听了他的话,酸楚就变成了敬意,他这样说:“就是怕失传,怕对不起祖宗,杨柳青年画是咱们祖传的国宝呀。”霍庆有如今已反自己练成天津一带惟一一个钩、刻、印、画、裱五项全能杨柳青年画画家。他作的画在吸收先辈用色大肥粗犷浑厚特点的基础上,又开创了造型生动有趣,布局丰满匀称,线条挺拨流畅的新风格。在玉成号画庄里,经霍庆有17年的心血点染,杨柳青年画苍白的面孔终于重现了生命的血色。

除了要对祖宗负责外,他还要和外国人争一口气,他到过日本和俄罗斯,看见传到人家那里的杨柳青年画的版样比杨柳青镇上的还多,他又羞愧又上火,他说“累死我,我也要争这口气,杨柳青年画的故乡是我们中国呀,是我们天津呀,我不服!”

据说,杨柳表年画的版样当年有上万种,而现在全世界只流传下来二三千种,杨柳青镇上只有1000来种,霍庆有不信就这么多,他要到民间去挖掘收集那些散失的版样。

在小屋子里练完了功夫,霍庆有就背个布袋子,像个化缘的僧人,到杨柳青的四邻八乡,到天津周围郊县的十里八村去寻找版样,他跑了千百里路,说了午百句好话,人家不给他就花钱买,17年来,用来买版样的他已花了十多万元,遇到花钱买也不卖的主儿,他就拿出画夹蹲在人家的屋晨对着版样一笔一笔地描,也不管人家的眼神如何。有时,他能把人家眼神里的厌烦“描”成感动,淳朴的乡人受不了他那弯腰曲背的样子,往往是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别描了,拿去吧。”他就起身对人家千恩万谢,然后夹起版样兴冲冲往家走。有一次,一个邻居家拆房子,古老的山墙上露出一幅杨柳青年画,邻居平日敬佩霍庆有抢救年画的拚命精神,立即派孩子飞跑来的向他报告,霍庆有跟着孩子飞跑过来,他恳求人家停工,然后就伏在快要倒塌的土墙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揭,揭下来一张后,他惊喜地发现,后面还有一张,他就又揭,揭了第二张后,他又惊喜地发现了第三张,三张100多年前的古画守好无损地揭了下来,霍庆有那时激动得直想哭 ,他泪光闪闪地对邻居说:“咱杨柳青的老宜宗显灵了。”霍庆有最终根据这三幅古囝刻出了三个古老的版样,他收集挖掘的版样大都是“残篇断简”,他要把这些艺术碎片一片一片地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努力复制它的原样。使它再生,到目前为止,霍庆有已挖掘整理了30多种版样。

现有霍庆有成了杨柳青年画的权威人物,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薄松年老先生得知了他的权威必贡献后,非常高兴,多次到镇上来,到玉成号画庄,看霍太有的画,也看他收储整理的各种版样,称赞他为中国做了一件大事,鼓励他坚持下去。

霍庆有把自己的家扩成了两套四合院,每个房间里都挂满了年画,窗子上,走廊的两壁,也都挂得满满的,在朝历代各种风格流派应有尽有,构筑起了一个立体的杨柳青年画的艺术编年史,人们称他家为天津市惟一的杨柳青年画家庭博物馆,“玉成号画庄”实际上成了吸引中外游客的人文景点,除了薄松年教授常常赤不定期观赏之外,美国、新西兰、日本、俄罗斯、新加坡等国家的画家和美术爱好者也纷纷前来参观学习,为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浓厚的杨柳青古镇味道,一年365日,霍庆有差不多每天都要在他的庭院里给人们演习画年画贴年画的场面,先从腊月二十四扫房之日开始,到年三十晚上杀鸡、炖肉、蒸馒头,最后才是画年画帖年画,他的全家人要一个细节不落地再出现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电视杂志开播以后推出的第一个大年初一节目就是霍庆有和他的“玉成号画庄”。不少国际友人还把他们国家印制的杨柳青年画的画册送给他,他在其中找到许多失传的画稿。

霍庆有成了名人,不但要去镇上的中小学去讲杨柳青年画课,而且,还要去上海,南京,杭州,苏州等地去讲,尽管他只有一张杨柳青镇小学的毕业证,但他现在是江南几省艺术院校的课桌教授。但霍庆有一点教授的派头也没有,下了课回到杨柳青,他还要钻进那7平练功,练完功,他还要背着那破旧的蓝布袋子四处寻求版样。最近,他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兴奋地报告新闻:“我又找到了两个版样,一个叫‘富贵长春’,一个‘渔樵耕读’,都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只是有些破损,我正在修补。”我说:“你现在可以不必那样拚命了。”他的口气立即严肃了,“我可不敢怠慢,知道吗,苏州的桃花坞年画已经绝迹了,这是前车之鉴,我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