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来到县里。黄威虎家是朱漆门楼,两边座立着石头狮子。我刚刚一走上门厅的石阶,就有一条恶狗狂叫着向我扑来。我的二青埋着头轻巧地迎了上去。没有几下,那条恶狗的耳朵就少了半边。它夹着尾巴,嗥叫着往回跑,恰巧一个团要闻声跑来,两个仗势欺人的“畜生”碰到一起了。
“哎哟!”又是那个歪脸的家伙。他一愣神,气冲冲地问:
“哪来的撒野的小子?”
我不言语。
“你是谁?”他又问。
“猎人欧阳松山的儿子来找爸爸。”
“啊,是你呀!老子三块大洋没捞到,白让你打了个包。”说着他举起枪托就要打。
“你要干什么?”我低低喝了一声,
“哎——”这家伙愣住了。
“吵什么?”黄威虎端着烟壶慢慢走出来。
“老爷,是臭打猎的欧阳松山那娃子。”
“啊,小豹子来。我们等你三天了!请——”
我被一个穿长衫的人带进了一间客厅。
二青留在院里。黄威虎还特意告诉那个歪脸的团丁,不许伤害那条狗。
黄威虎没有跟进客厅。那个穿长衫的招待我,特意让观赏屋中的摆设。他领我走到一台柜子跟前,指着玻璃橱中的玩艺说:“这些都是礼品,洋人送的。你看,这是左轮,这是驳壳。小猎人要是佩上这一枝连发十响的快枪,有多神气呀!这是夜光表,带指南针的。你要是在深山里迷了路,它会告诉你方向和时辰,这是双筒望远镜……小猎人你的运气来了。 老爷的性子仗义疏财,挥金如土。只要你能讨他的欢心,要什么有什么……”这家伙看了看我的脸色。的确,这些东西对于一个猎人的孩子,是太有吸引力了。我真想抓起那只乌亮的驳壳在手里颠一颠,扣扣它的扳机呀!唉,那天晚上爸爸和我要有这样两枝枪,你们这帮匪徒一个也休想爬着回去。我的眼睛一定泄露了内心对这些东西的喜爱,那个家伙有些得意了:
“小猎人,要得到这样的奖品并不难……”我没有答话。黄威虎走进来,坐在那张虎皮椅上,把我叫到他的跟前,用他鼓鼓的鱼眼盯盯地瞧着我。终于发话了:
“我很钦佩你的祖辈,猎虎者的家族是有血气的家族。国共合作的时候,我很想和你父亲和好,可是他不识抬举,偏煽动农民暴动。但我黄某人求贤若渴,不念旧仇,还是想拉他一把,干一番事业。”黄威虎抽了一下鼻烟,向后仰去,“他不理解我黄某人为什么铲掉了杂草,单留下他这根刺儿!这个人心肠也太顽固……小豹子,”他忽然俯过身来,“你能劝说你的爸爸帮我捕几只大熊猫吗?”
“爸爸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玩艺。”
“混账!”他的身子又仰了回去,用手摸那张虎皮,“小豹子,我限你三分钟,你好好想一想。”
大家都没有话。屋子里很静。我瞅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虎皮,想起一段有趣的往事……
前向年,黄威虎向我爸爸要一张虎皮,不许有枪伤。父亲套了一只活虎,灌了麻醉药,背来了。 虎放到前厅,黄威虎付过钱,我父亲刚刚走出大门, 野心便苏醒了。它的一声吼叫,吓得黄威虎和他的大小姨太太鸡飞狗跳。他拼命地呼喊,一群团丁端着枪赶来。结果虎是打死了,毛皮上却满是枪伤。想到这我禁不住笑了。
“笑什么,小崽子,想好了没有?大熊猫在哪儿?”黄威虎叫起来。
“什么大熊猫,我不认识。”
“带下去!”这条老狗从椅子上跳起来,“留这样的豹仔子会杀尽我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