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养伤,哪也不去,也没有外人来。一天烧一遍火,偷偷吃着鲁叔和长庚大伯早给我做好的干粮。过几天我就带着二青到附近的山里去捕些小动物。有一次我还装着饿昏了,在地上躺了好久。又过一两天,我干脆不让烟冒烟。第二天,我把捕了的两只野兔拿到山货铺。白脸狼隔着柜台给我扔了出来:
“这算什么球艺!混小子,你得到山里去弄些值钱的来。猸子、香狸、金猫、云豹都换毛了,你还等什么时候?”
我拣起灰免狠狠地啐了一口,心里暗处高兴。我的伤见好了,可以登山跑更远的路。这样,第二天夜里我和二青吃得饱饱的,鸡叫头遍就动身了。我一面攀登崎岖的山路一面偷偷回头,果然朦胧的月光下,远远的后面树枝在晃动。我心里想:“狗东西,来吧,你们可得带足干粮啊!”
我带着这条“尾巴”,在橡树沟、竹剑山、断头峰这些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间兜着圈子,还没到中午,这帮匪徒们已经掉了队,跟不上了。“哼,这群看家的乏狗,连山羊的粪蛋都吃不着,还想捉大熊猫、打游击队呢!”我心里大骂着。又想:“不行,得等一等他们。”便捡些树枝生起火来。我和二青分享了一头青羊,还剩下两条前腿,一个头,我把它远远地抛到山涧里。狗仔子,我叫你们连羊蹄子也啃不到。”他们跟我都跟不上,既没有时间又不敢放枪,我料定他们不会捕到野物的。好像二青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快活地摇着尾巴。
傍晚,天阴了。黑沉沉的浓云在山崖翻滚。松涛吼叫,雷声隆隆,一声滂沱大雨漫山而来。我和二青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安逸地躺在一块羊皮上,观赏这风雨中的山林。“下吧,大大的下吧!好哇,这儿什么窝窝也没有,一个藏狗洞你们也找不到!”
半夜,雨还没停,我和二青就偷偷溜下山来。我们正在杉树林里穿行。突然,二青吠叫起来。“雪豹!”我吃惊地喊出声来。这头凶猛的野兽在雨夜里找不到食物,也很饥饿,见到猎人不但不躲,反而向我扑来。“糟了,我受伤谁来完成计划?”可怕的念头在我脑里一闪。抓枪来不及了。幸而二青扯住了它的尾巴。它一回身,我立刻顺过猎枪。枪响了,打中了它的后腰,但没有致命。这个凶残的猛兽敏捷地掉过身,腾空向我压来。我一闪身,同时拔出了短刀和它扭打在一起了。它抓破了我的前胸,我刺伤了它的脸。但刀被它前爪打落了。它抖着血淋淋的毛吼叫着向我猛冲。我也火了,呐喊着朝它奔去。我全然顾不得自己是赤手空拳了。豹子直立起来。我猛地搂住它的脖子使它回不过头来。二青身上几处受伤,但还狠命咬它的后腿。豹子让我摔倒了,枪伤和刀伤发挥了作用,它力竭地呻吟起来……
雨停了,冷飕飕的秋风顺着山坡吹来,大块大块的乌云擦着峡谷飞去。天亮了,曙光映照着雨后的杉树林。树叶沙沙响,鸟雀在飘动的枝头婉转啼鸣,山洪在谷底下唱着滔滔的颂歌。我擦了身上的血迹,整一整破碎的衣衫,背起那头豹子,吹起口哨呼唤二青大步下山,迎着火红的朝霞走去。
按着约定,在白云岭的一个向阳的山坡上,我见到了鲁叔和另两位游击队战士。我简要把这几天的情况向他们报告。鲁叔静静地听着,之后又问了我一些细节,接着便详细地向我交代了下一步的任务。他讲了几种可能,告诉我应付的办法,怎样同他们联系。我向他复述了一遍。他点了点头,最后告诉我说:“你爸爸还在,身体受了些摧残,不久你们就会重逢了。”我听了心里十分喜悦。
鲁叔心痛地望着我身上破烂的衣衫,豹子的爪痕,黄威虎打的鞭伤。他激动地脱下自己的上衣。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呼吸屏息了,泪珠滚滚而下。我透过他那破烂的背心看到了……
“鲁叔,你就是爸爸讲的那英雄的石匠吗?”两个游击队的战士也感动得低下了头。
“孩子,是我,毛委员领导的党组织派我回东山来的。……孩子,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些伤痕,像你我这样心里和身上记下了国民党官僚恶霸地主血债的人,岂止一家两家……”
“鲁叔,我永远不会忘掉黄家监牢里那个老奶奶的控诉。”
“好孩子,黄威虎施展反革命两手,想用利诱和威逼征服你的心,但他没想到牢房成了人的课堂。走进黄家的门,你只想找你的父亲。走出黄家的门,千百户人家的苦难充满了你的心。是这样,欧阳洪同志,我们应该永远记住导师的话,我们无产阶级就是要解放全人类。”
回家的路上,我披着鲁叔的小褂,心里暖洋洋的,特别高兴。因为我知道父亲还活着,不久就要见到他。我心里暖洋洋的,特别高兴,更因为我理想的英雄原来就是鲁叔,他是毛委员派来的,我就在他的领导下,干着革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