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塞外古烟。
干燥的风,将沙丘像枯竭的海浪一样,翻过一个个浪头,翻开一副副明日出土,昨日埋下的骸骨。
...
在温暖的气息里,缓缓醒来,睁开眼睛,是一顶帐篷。被救了吗?
起来,掀开帘帐走到外面。
天空还映着鱼肚白,看起来就快亮。一个少女正在悉心照料几只刚出生几天的骆驼。
少女看到这边,起身开心的挥挥手,我也挥手回应。这是大漠里一片已经枯黄的草地,依着一口快干枯的井。
“你醒啦,我叫卓玛.芽。你叫什么名字?”
天边初亮起了一丝晨曦,太阳快要升起:“晨初,我叫黎晨初。”
....
初:“芽,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芽:“大漠上的人居无定所。我是跟着我的驼队来到这片牧地上。骆驼在大漠里,能自己找到水源。每一处水源饮用完,就需要一段时间重新储水,所以需要不断寻找新的牧地。”
初:“为什么不和其他骆队一起?”
芽:“水源有限,牧地也有限,如果几个驼队一起,牧地会需要频繁的更换。而且,如果跟着其它驼队,年幼的牧骆人,要向年长的牧骆人交领路钱。”
芽:“再过两天,就是佛节日了,我会去布达宫朝佛,阿初也一起来吧。”
...
大漠夜晚的寒冷,和白天的炎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必须倦偎在骆群里,避开大漠晚上干裂的风沙。
芽:“大漠里,比起水源更可怕的是迷失。很多时候,其实是因为迷失了方向,走不出大漠,才耗尽了水源。在大漠上,牧民都依靠骆驼领路,但是在失去骆驼的时候,我们所能依赖的另一个依靠,就是星星。
“我们大漠上的人相信,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联系着天上的一颗星星。如果你做了恶事,死后星星就会殒落,将你带下地狱。但你若做了善事,骆驼会带你的灵魂走出大漠,回到你自己的那颗星星上,然后一直生活。”
一片延绵的山脉,像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横挡在沙漠边沿,其中最高的一座峰顶上盖着皑皑白雪。
初:“那座山峰...峰顶上的、是雪?”
芽:“那是达雅玛塔,传说中,藏的城墙。”
初:“藏?”
芽:“那是世间最美的草地,有无边无际的草原,河水像镜子映着天空的颜色,山坡上升起有人家的炊烟,羊、马、牛...甚至还有一种叫猪的动物!”
初:“......”
...
依靠星星定位,到达布达宫,布达宫建在一座山崖上,殿宇恢宏,在山下,伴着布达宫,长年朝拜的信徒,建起了一片集镇。
集市里,聚集着许多虔诚朝拜的信徒,和只是过往参观的商旅。
沿着石台阶,一路攀上布达宫。芽换上一身臧红的朝佛装,随着队伍低头往里走去。
我自幼扮作信徒,游戏于各个佛门道观之间,许多时候,其实祀奉神佛的人本身,都不曾信奉过神佛。
信仰、往生之说,不过是一堂虚讲。
坐在布达宫高高的围墙上,一遍一遍的看着下面的喇嘛一遍一遍的转动一排排经筒。
芽:“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初:“芽,你能告诉我,佛,都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初:“就是突然...突然想知道。”
芽找个位置坐下来...
芽:“嗯...该怎么说呢...你看那个,那个喇嘛,他从他的家乡一路走来,听人说,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花了九年时间,走到这里。只是为了朝佛。
“那个,那个是卓玛婆婆,她丈夫和儿子不幸在沙漠里丧生,卓玛婆婆曾想过一死了之,但最后一天来听讲经,那天刚好讲的是生死。卓玛婆婆听完一席,想通后,从新振作。此后一直生活在这里,帮助过往的商旅,专门给人讲沙漠中的事。
“还有那个,那个喇嘛,虽然现在已经没人提了,但以前的人都知道,母亲也曾讲过。那个喇嘛曾经是个杀人犯,因为躲罪,而扮作喇嘛躲在布达宫里,喇嘛们都知道,但没有人揭穿他。现在,他是这里最热心的喇嘛,专门给人讲布达宫的历史。”
初:“......”
芽:“至于我吗...小时候母亲患了一场重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离的布达宫近,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背起比我重许多的母亲一路爬上山路,那时候天昏昏暗暗,我在石阶上磕磕绊绊,无数次想要放弃,却又害怕放弃。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宫殿里的钟声响了,从宫殿里传来梵经的诵经声,我不知哪来了力气,坚持到了宫门口,一个喇嘛给我开了门,把我和母亲背进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一位大喇嘛昨晚圆寂了...”
芽:“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那位大喇嘛,那天夜里,我已经和母亲冻死在那条山路上。所以,你问我,佛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很明白。”
墙下穿臧红色的的喇嘛和信徒还在一遍一遍转动着经筒。信仰,带给了这里的人于苦难里看见希望并坚强。
达雅玛塔,天然的高耸城墙,那背后的一片世外之地,承载着青草绿地,澄澈河流...
初:“芽,你有没有想过,到藏的那一边去?”
芽:“小时候想过,长大后就不想了。因为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芽:“对了,阿初。还从来没问过,阿初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阿初既不像商旅,也不像朝拜的信徒。”
初:“我丢了一样东西,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找不回来...”
芽:“那东西对阿初很重要吗?”
初:“不。其实...它对我一点也不重要。”
......
大漠上,又吹起一片黄沙,在风沙里,一个女子与一只骆驼孤独的离开布达宫...
漫天的风沙,遮着眼睛难以睁开,骆驼带着我走向达雅玛塔,走出风沙区。
把骆驼留在山下,沿着山棱一步步往山崖上攀登。
没有了骆驼的陪护,夜里变的更冷了,只好坐下运周天之气以回暖。
达雅玛塔,被称为藏的屏障的山峰,盖雪的山峰峰顶上...
雪峰一面,是无垠炙热的沙漠,另一边,是被称为藏,有无边无际的草原和河流的...冰原。
我努力抬起头,让痛苦的泪,流回到眼睛里。
初:“信仰,本来能让人在苦难里变的幸福...”
山峰那一面,沙漠上黄沙依然漫天,黄沙里的布达宫像是埋在沙漠中般。
也许,这已不是信仰本质的问题。而是看信仰的角度问题。
初:“这世上,有人需要这片屏障。”
一只黑蚁从衣袖里爬到手背上,停在手背上。我看着它,会心一笑。
初:“是的,业,我们要回去了。回中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