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像松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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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生来就是两棵树该多好,没有嘈杂,没有纷争,只是静静的长在那里,可以永远在一起,多好。”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旧时的孤儿院已经被改建成了一座豪华的酒店,孤儿院后面的小松树林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停车场,院长因为儿女工作繁忙而住进了市中心的疗养院,整日守着丰盛的饭菜而难以下咽,二十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去年,我辞去了杂志主编的职务,带着手提电脑边走边写,走过了很多城市,也看了很多风景。收入虽然不如以前,可是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状态,简单,安静。

有时,偶尔想起这句话来,心里还是很温暖,就像几年前那样。

二十年前,我三岁。

那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一间干净空旷的房间里大哭,一位阿姨蹲在我旁边,手里拿着玩具马想要让我安静下来。

后来,我渐渐的明白,这里是孤儿院,那位哄我的阿姨就是院长。而我,就在那年被父母抛弃了,是母亲和哥哥先离开了家庭,后来父亲酗酒成瘾,天天对我打骂,最后,保姆给母亲偷偷报信,她回来了,我本以为她会带我也离开,但是,她把我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生活平静到极致,没有争吵,没有欢笑,巨大的死寂笼罩着我们这一群孤单的孩子。

我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有时候也会着写一些东西,不过也只是打发时间。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会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成年之后,离开孤儿院,找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完完全全的改变了我的想法,也改变了我以后要走的路。

你还记得自己十五岁时候的样子吗?

人们常说十五岁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没有小时候一无所知的幼稚,也没有历经世故后的圆滑与沧桑,对所有的事情充满憧憬,好的大学,好的工作,一群好朋友,有不尽的时间去疯狂,还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我的十五岁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没有什么朋友,但在那一年,我遇到了岑远。

认识岑远是在夏天。

那天,我吃完午饭回来后,一打开房门,房间里多了一张单人床,一位背着书包的少年安静的坐在床沿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嗯?”

“我叫岑远”。

“岑远,我叫林辉,光辉的辉。”

“嗯,我听院长介绍你了,我比你大一年零两个月。”我看着他的双眸,清澈明朗。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我问,可是话一出口,我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对不起,要是不想说的话,没关系的”,我小心的看着他。

“也没什么,再说吧。”他的神色淡了淡,随后又开口“以后叫我远哥。”他站起来,高出我半头,礼貌的伸过手来。

我愣愣的也伸过手去,象征性的握了一下,“你有多高”

“一米八七”,他的声音带了点自豪。

只比我高七厘米,怎么看起来跟我才到他鼻子似的。

“哦”,我回答。

“以后就在一间房里住了,我从小到大还从没跟别人睡一间房呢!”他说完,眼神闪过一丝哀伤,随后又立即对我笑,“弟弟,多多关照,不对,是林辉弟弟。”

“什么啊,我才不是弟弟呢。”

“你比我小一年还多,怎么不是弟弟啊!”,岑远看着我。

我一扬头,“大一岁怎么了?没有人规定小的就是弟弟啊。”

岑远错愕的看着我,“你这是哪里来的逻辑,我发现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我的斗志立即被“小孩”这个词点起来了,“你才是小朋友,小朋友,我才是你哥!”我一口气喊出来。

岑远却不跟我争了,“好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哥哥我懒得跟你个小屁孩计较。”随后,就出去了。

我站在房间里,正在想我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他突然又回来了,讪讪地说,“那个……厕所在哪里?”

我看他一脸认真,又不得不服输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

“你看吧,你虽然比我大一岁,可是还是得求我!”,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随后又一想,跟他才刚认识,就这样好吗?

管他的呢!

我跟他说厕所在哪以后,他立马冲了过去,好一阵子才慢悠悠的回来,嘴里吹着口哨。我一抬头,正好看到他站在门口。

“你杵在那干嘛?”

“你猜!”,话音刚落,他立即跑过来,把我按到床上,挠我痒痒,“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叫你哥行不行……停停停!岑远你个混蛋……不不不,远哥,你别挠了……”在我不住的求饶下,岑远终于停下了。

“以后就这么叫,记住啊!”岑远在我脑门上轻轻的弹了一下。“记住—了”,岑远特地的在“住”上重音强调。

我没说话,白了他一眼,这人力气还真的大。

见到岑远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大概男孩子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也不需要很多时间,很多时候,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就能熟到一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也或者只是遇到了对的人,见到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能够打成一片。

就这样,我们熟了起来,后来,我了解到他原来家里是做生意的,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家里破产了,男人跳了楼,女人也跟着去了。岑远从小就属于放养型的孩子,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决定的,所以,也总比同龄人多成熟许多。

他喜欢在烦躁的时候听听纯音乐,他说这样可以让心情很快平静下来,他说他不喜欢吃糖,也不喜欢吃太腻的东西,他喜欢唱歌,而且唱的很好听,他喜欢喝白开水,不喜欢喝饮料,他不喜欢看书,说是一看到那么多字就觉得头晕,他喜欢打篮球,以前是学校篮球队的,他会在睡不着觉的时候站在窗边散心,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被子,这个是我自己发现的,至于为什么,我还没有问过。

几个月的相处,我们就熟下来了。

岑远是那种特别能融入一个群体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跟其他人混的甚至比我还要熟。尤其是他那张脸,让很多女孩特别喜欢跟他聊天。

有时候看到他跟别人那么热闹的聊天真是窝火,明明我比你先来的好吗?可是,这有什么好比的吗?罢了,管他的呢!不过,她们待见你,我可不待见你。

晚上洗完澡后,我半躺在床上看书。

“林辉啊,你看到我浴巾了没?”岑远只穿着内裤在我面前晃,到处找他的浴巾。

我故意不说话,假装没有听到。

“我跟你说话呢!你看书看傻了啊!看到我浴巾了没?”

我抬头看了看他,看他着急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了回去,白了他一眼,立即低下头,用余光观察他。

“我说你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岑远反而不着急了,坐过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你再不说话,我就挠你痒痒了啊!”

这明明就是耍赖啊!每次都是这样,算了,我招架不住了,“干嘛啊?”我懒懒的问他。

如果我是岑远的话,那一瞬间我一定会有一种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你别每次都跟我装傻,你说吧,我今天招你惹你了!”岑远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没怎么,你那么会说话能惹到别人,但是惹不到我!”我呛他。

岑远突然笑了,“你怎么跟吃了醋的小媳妇似的,我听出来了,你是嫌弃我太能招蜂引蝶了吧。”

“你才是小媳妇”我趁岑远不注意,一下子将他压在身下,可是,也就是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么着了,正在犹豫,突然被岑远翻了多来,成了他居高临下,骑在了我身上。

我抬起头,发现岑远几乎是裸着,肌肉饱满有力,内裤正对着我的脸。我的面颊突然烧了起来。

“在么样,知道错了吧。”岑远坏笑的看着我。

“不知道!”我把头扭到一边,又是羞愧,视线却又落到了他的下身。

本来岑远不觉得怎么的,被我这么一看,突然也不好意思了。从我身上下来,我们的视线交汇到了一起,像两团烈焰碰撞到了一起。

“你小子要是个女的,我立马就把持不住了”岑远色迷迷的看着我,眼神里流出了男人之间特有的猥琐。

“我呸!”说完顺手给了他一拳,可是一出手,我就发现不对了,好像,打到的地方有点不太对劲。

“哎呦,你这臭小子,要是给我打坏了,我就赖上你了!”岑远双手捂着档,大喊。

我刚刚好像的确是下手太重了,可是好像也不会这么疼吧,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的确不太好。“你……真的……很疼啊?”我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办,“要不,我……帮你揉揉……”

“对,快点揉揉!我可是受不了这个,疼死我了。”我慢慢地把手往下伸,刚要碰到刚才被我伤到地方,他就抓住了我的手,也是同时,我的脑袋上挨了一记弹。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刚刚……逗你的。”岑远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恼羞成怒,又重重的捣了他一拳,这一次我留心了,捣在了胸膛上。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要去洗澡了,我拿你浴巾进去了啊!”说完,岑远就下床,拿着浴巾就要走。然后,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回来靠着我耳朵说,“不过啊,以后可不能往这儿打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随后,岑远坏笑着去洗澡了。

我听到他出去了,才松下起来,可是满脑子全是他说的“以后可不准打这儿了!”我居然被他骗了,可恶!可是,如果刚刚他没有制止我的话,会发生什么呢。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都是什么啊!

我甩了甩脑袋,想要清醒过来。

岑远回来后,还是只穿了一条内裤,我假装不看他,可是余光还是不停的往他身上瞥。

“怎么,你要给我揉揉啊!”岑远笑着,“可是啊,爷今天想独守空房,不待见小娘子了!”

“我呸,你少在我的地盘上自恋了!你才是我小老婆!”我瞪着他,等他败下阵来。

他随手把灯关了,躺到自己床上去,“得得得,是我自恋了。”

“本来就是。”我一点都不让他占上风。

他没有再回答,不一会,从他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看着抱着被子的他,身上的肌肉纹理清晰。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没过多久,我也睡着了。

夏天到了,孤儿院后面的松树林长的更加茂盛,远远的看去,像是一片地上的绿海。

六月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考试,高考,中考,会考……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离别,同学,朋友,恋人,家人……

可是,这些伤感的代名词总是与我绝缘。我没有家人,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更不用说什么恋人了。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我没有事情做,除了看书,就是坐在窗户边,盯着外面看。

松树生长的姿态像极了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我们绝大数普通人都在食物链的最底端,平凡到成片的凋落也不会有人发觉,中间是一些有些不菲的薪水的人,他们乐于为工作卖命,却也充实,最上面是那些带着重重光环的名流,他们从来不会为了钱而担忧,住在高级的别墅中,享受着最顶级的资源,同时,也忍受着最高级的孤独,高高的耸立着,华丽又落魄。

“干嘛呢?”我的头被打了一下。

不用猜我就知道一定是岑远干的,跟他相处时间久了,连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都一清二楚。他很要干净,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这才是男人身上该有的味道,清清淡淡。

“没干吗。”我的声音低低的,一听就知道是烦闷的人发出来的。

“怎么了,这几天一直阴阳怪气的,大姨妈来了?”岑远打趣。

“你他妈才来了大姨妈!”我看着岑远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更加的烦闷,“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说完就站起来把他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又被推开,“林辉,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暴脾气,没人受得了你”,岑远提高声音。

我没再说话。

岑远也没走,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我那个……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烦闷我也着急。”岑远的声音又有委屈,又有关心。

可是毕竟是我刚刚不识相,而且岑远都主动开口了,我也不好意思僵持着,“没什么,就是烦躁。”我的声音僵硬的一点弹性都没有。

“我带你去个地方?”岑远问。

“不想出去。”

“不成,你这老憋在房间里肯定得更烦躁。”岑远拉着我就出去。

“外面雨还没停呢!”我说。

“林辉你是不是条汉子,这么点雨你就怂了啊!”岑远说。

“我是怕你那副小身子骨受不了。”跟岑远熟了以后,每次斗嘴都跟他死犟。

“呦!你这长本事了!不知道是谁每次跟我闹的时候都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岑远在我一旁,眼底的笑意浓的抹不开。

“滚!”我喊的刚劲有力,丝毫不输气势,可是也只有气势可言。

随后,我就出去了。

“林辉,你是不是傻!”岑远气急败坏的冲出来,拿着一把伞,迅速的撑开,举在我头上,“你要是感冒了,我可不负责!”岑远道。

“谁用你负责,你他妈刚刚不是在这儿充汉子吗!”

“行行行,都是我,赶紧走吧。”

雨后的松树林比平日里还要清新许多,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松香,一颗颗松树挺拔在这一小片土地上。

以后,我也要做如这松树一般坚毅的人。

“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吧?”岑远说,他的声音在雨中扩散开来,比雨水还要清澈。

“嗯”我说,“岑远……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还没确定,不过应该是跟金融有关的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后相当一名作家,自由作家。”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到处走,走到哪里,写到哪里,是不是很好?”

“听起来是不错,可是现实吗?”岑远皱着眉头,应该是真的在思索这个问题,突然展开眉头说:“没事,你尽管去做,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你。”

我心头一震,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惊讶,“得了吧,你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我呛他。

“我说林辉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岑远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往他那边使劲一勾,我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岑远立即将我扶正,“哈哈,悠着点,!”然后,伸手拍了拍我屁股。

“你老实点!”我甩开他,往前走,可是刚迈出两步,我就回去了。我没有伞,可是雨下大了。

“让你逞能。”岑远逗笑。

从认识岑远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在一直在拌嘴,可是我们的感情却越来越好,有时候他叫我小娘子,我叫他小老婆。男孩与男孩之间,男人与男人之间,常常喜欢这样的打趣,他们不是同性恋,但是在很多时候觉得兄弟比恋人更重要。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我问岑远。

“好,遵命!”岑远撑着伞,一脸卖苦力的相,看着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会觉得我在欺负他。

回去的路上,我们还是一起撑着一把伞,他打着伞,我走在他旁边。一把伞,将许多东西阻挡在外,也将许多东西撑起来。

后来,我们常常去那片松树林里散步,聊天,说一些事情。我的十六岁生日,岑远的十八岁生日,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一片小小片的树林,盛载着我们无数的欢乐,还有青春,还有我们之间的情谊。

不知不觉,我们就一起离开孤儿院里,虽然我应该比岑远晚离开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