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承天殿,邯郸城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他也不理正在叩宫门求见的辛;亦不理正要入殿朝觐的田丞。他每日要处理国中大小事务,今日女姜此举在他眼中亦算不得什么。君王眼中无大事,因为君王每日处理的皆是旁人眼中的大事,因此纵是天大的事;落入君王眼中亦不过寻常耳!
桃姬此时亦知道了动静,事实上只要她愿意;邯郸之中几乎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哪怕是赵王也不能。
桃华苑中依旧温暖如春,但此时在桃华苑中侍奉的宫人却都觉有些浑身发冷。
桃姬不发一言,只是盯着金池里自在游去的鱼群。面无表情,看起来高贵不可亲近。但是谁都知道这时候的桃姬是最难测度的时候。因此也无人敢打扰。
子义慢慢悠悠的进了桃华苑,这里是她母亲的居所;他又是童子模样,自然可以任意来去。
“方仙道的弟子都已进了天工苑,这些日子亦不知在忙些什么。这些人颇有几分手段,不能不作防范。以免将来吃亏。”子义轻声细语道。
桃姬充耳不闻,只作不知。子义只得劝道:“姜是娇纵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让她吃些苦头亦未必是坏事;再者那赵政即便有些手段,亦不敢妄为。你又何必挂怀?至多是耗费些精神罢了,又算得什么?”
桃姬若有所动,半晌方才叹道:“吾非忧秦质子,实忧女姜耳!”子义一时未明其意,问道:“姜为赵王女,虽娇纵;却非不知理;何忧也?”
“吾忧王有其意耳。”桃姬又自说道:“姜虽非我女,实如我出,不忍陷之于风云。然终未能避也!是以忧之。”子义闻之,亦晓桃姬深意。亦自叹道:“身处王室,孰又能避之?既如此,只看手段就是!”
赵政庄园前,十数乘兵车摆出攻势;只是未得令,故并未进攻。女姜遣人传话道:“秦王子何在?王女亲临,如何不迎?是何道理?”
赵政见得这般架势,晓得若不答话;事难善了。只得答道:“非不迎,实王女以奴相辱耳。政虽质居,然亦不敢失秦国颜面。望王女善思为!”
女姜闻言,心中又自起了怒火:“我如何便相辱?不过质子之身,生死尚在两可;如何敢拒我兵峰?”她自生来就是赵王掌上明珠,自小至今;从未为人所拒。赵国何处她想去而不得?若是今日如此作罢,岂非失了颜面?她本想若是赵政出来,她只稍作姿态;颜面不失也就罢了。孰料其见她车驾已至,却依旧是避而不见的姿态;这让她怒起无名,也失了理智。便传令道:“攻破此地,与我执其主于驾前。”众禁卫得令,就作势欲攻。
赵政以元神观照,见此情形亦心知不好;但此时他已无退路。同时心中亦起了无名:“如何便要与我这般为难?桃姬如是,你亦如是。我便如此好欺辱?非吾不能忍辱,实是欺人太甚!也罢,就与你吃个教训。也让你知晓厉害。之后事,再作计较就是!”
打定主意,赵政不在犹豫;心念一动,庄园中的魔奴就自伏在门后两侧,只等兵车进来就自拼杀。到时有他亲自主持,就是普通魔奴亦能发挥出远胜寻常的武艺。女姜的这些亲卫虽然厉害,却也未必能挡住。同时此前安排在女姜车驾之后的一众魔奴亦自加快了前进,只等女姜身边亲卫攻园,就自上前冲杀;先将女姜车驾拿下。到时自然就有了主动。事后亦好说话。
此时兵车开始冲锋,庄园的门自经受不住;一击而破。众亲卫皆自入园,就见两侧一众奴隶模样的人围了上来,一众亲卫喝道:“贱奴如何敢来争持?”言毕就要将这些奴隶砍杀。赵政心下冷笑,心念一动;魔奴就自围了上去,此时有他主持,魔奴等若他的化身;虽并非皆有他的武艺,却也能以魔奴的身体发挥出一两分,又是五人为阵。那些亲卫先是未将这些奴隶看在眼里,亦未料到这些奴隶出手皆是精准异常,配合极为默契;一时不慎,就被打了出来。好在他们毕竟是赵国禁卫,很快便稳住阵脚;又自攻了上去。
此时庄园的正面院墙皆已被兵车撞破,十余乘兵车将一众魔奴都自分割开来。赵政心中也自发了狠心,心说这女姜如此不知好歹,非要教她吃个大苦头。就是这一众亲卫,今日说不得也要将之留在此地。既已撕破脸皮,索性杀将出去,再作计较。
于是心中驱使着魔奴往庄园深处退去,他这庄园占地不小;足有二十余亩。一众亲卫亦未料这园中的奴隶居然都是悍不畏死,而且出手又是精准很辣;有若武艺大家。错非有兵车助阵,加之这些奴隶手中并无兵刃,只怕他们就败将下来。这让一直视自家乃是天下有数劲旅的赵国禁卫恨欲发狂。今日若不能将这些奴隶尽数斩杀,传出去他们亦无颜面以禁卫自居。因此也自奋力厮杀。两方皆自有些僵持,亦并未发现离女姜的车驾越来越远。
见已将这些亲卫渐渐调离女姜车驾,即使他们发现不对;亦来不及回援。赵政又是冷笑一声,随即已近女姜车驾的魔奴忽然发力奔袭。此时女姜车驾之前不过只有二十余护卫,猝不及防之下;只在瞬间就为魔奴斩杀数人,余者反应过来,慌忙尽力抵挡。但不料眼前这些奴隶非比寻常,吃了刀剑也不退避;悍不畏死之处,足教天下任何强军汗颜。因此虽是尽力抵挡,却也是支撑不住;不多时,女姜车驾前的侍卫非是被斩杀,就是被擒。赵政驱使魔奴将女姜车驾为住,并无其余动作。他既已擒下女姜,已有了说话的底气。但是并未停手,依旧驱使着魔奴们与攻入庄园的赵国禁卫厮杀。他是打定主意,今日要将女姜的亲卫尽数留在此地。
忽然,赵政心神一动;就见一只劲弩射来,直奔他面门;他并不慌张,把手一抄;就将这枝弩箭握住。稍一用力,这箭就断成两截。此时的弓弩用箭皆是竹制,惟箭头是铜制。他面上无喜无怒,虽是身处围攻,但是身周自有个群魔奴守候,那些禁卫也自近不得身。但是心中却是愤怒已极,此前尚有顾忌;此时这些禁卫连弓弩都已用上,这是真正打算要他的命?
他心中愤怒,轻喝一声;魔奴就自推开,此时魔奴亦是损伤不小,足足死去二十余人;须知这些魔奴的身体结实经过魔种催化,远甚寻常。又是赵政亲自主持操纵,犹有这般大的损伤。由此可见赵国禁卫得非凡!但是此时这些赵国亲卫也是损伤殆尽,只有数十人还在依靠兵车围攻;但也是人人带伤,兵车也已被毁了五六辆。见得身前的魔奴退开,他们心中都是一惊。不知这些厉害非常的奴隶为何停手。
赵政以元神观照周围,知晓没有杂人;心中不奈魔奴死伤,亦是心头有一股郁气;打算亲自出手。他将魔奴撤下,也不等那些赵国亲卫缓过来,将手轻抬;喝道:“天有元气,禁之如律!”随即仅存的赵国禁卫就觉虚空之中多了无数枷锁,思死死的将他们锁住;动弹不得。将这些兵卒禁住并非易事,盖兵者含煞。不能等闲视之。若是有数十万兵卒组成阵势,即便是神魔亦要退避。所以赵政对当年楚地巫神能阻赵国数十万大军的大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尤其是在他亲自出手禁住这些百战禁卫得时候。错非他如今有魔奴心念加持,几乎便禁不住。
但眼下并非琢磨妙法的时候,赵政又自开口道:“法有灵焉,火生于地。”话音落下,就见仅剩的赵国禁卫脚下忽然生出一团团白色的火焰,这火自地起;很快便烧遍了这些禁卫的全身。他们为赵政禁法锁住,连呼声都未发出;就自化成灰烬。赵政最好水火,盖因火无常形;水无常势,皆类道也。
将这些最后的禁卫解决,赵政看着自家已经是满目苍夷的庄园,已无不知是何心情。自打来了这庄园,他就没有一日能安心,如今更是被这一场逼不得已却又莫名其妙的厮杀毁了大半。也因此他对女姜这样丝毫不讲道理,无可理喻的女子厌恶到了极点。
虽如此,赵政却也不能奈何她;无论如何,这断恩怨算是结下。有那么一瞬,赵政亦想就此以魔奴为倚仗杀出赵国;但这也只能想想,不说别的;单只是桃姬他就不是对手;虽然到时桃姬未必会出手与他为难。但是赵国依旧有数十万大军,他以什么抵挡?
“看来桃姬并未对赵王言说我的根底,否则今日来得就不是女姜,而是至少数千赵国禁卫了。”赵政心底思付。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他还要收拾痕迹。心念动处,就见魔奴死后为魔种吞噬精气所化的白骨之上又自起了一团团白焰,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不见。其后又起了一阵风,将灰烬都自吹散。赵政这才有机会去见已被魔奴围住的女姜。
女姜车驾前,仍有十余亲卫被擒拿在地;四肢都被魔奴断去,嘴里仍在喝骂不休。赵政不打算再留着他们;随他心念,立时就有魔奴挥刀,将他们的头颅砍下。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流了一地。
来到女姜车驾前,赵政这才恭声道:“政与王女见礼。
”女姜倒也镇静,她自下令攻打庄园时就已明白没了转圜余地,是以也不后悔。后来她虽身居车驾之内,并未出来,但是随着耳畔杀伐之声渐去,又未曾听到亲卫的声音;她已知落入赵政之手。此时耳畔更是传来赵政的声音,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但是她并不担心赵政敢对她如何;是以也是冷静的回道:“秦王子果真难见矣,你将我亲卫杀伐殆尽,是要与赵为难否?若如此,姜虽女子;不能阻,但绝不敢降。”
赵政苦笑:“政虽王子,不过质居而已;如何敢与赵为难?不过欲送王女回邯郸而已!”女姜闻言心头亦是一松,她其实亦有些担心赵政起了性子,那时她的王女身份并不能护住她。因此也自开口道:“如此却是烦君子费心,吾回邯郸之后,定有重谢。”虽如此说,但其中咬牙切齿之意显露无疑。
赵政心说,今日非要与你吃个教训;教你日后不敢为难。于是立时就有两名魔奴掀开车驾的帘子。女姜不防有此,吃了一惊;还未有动作,就看见赵政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随即好似被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只是面有恐惧,好似经受了大恐怖。良久,女姜身如筛糠;颤抖不已,就自酸软了下来。再不敢望向赵政。
方才那一眼,赵政虽惊其貌美;但是心如铁石,于女姜的心神中演化他前世所闻种种地狱幻象,将女姜置身于其中轮转,虽只是一瞬;但对女姜而言却如千年一般。更于其灵台深处留了一丝精神印记,这是为桃姬所留;到时桃姬若是出手解救女姜,自会触动印记。意在让桃姬小小的吃个暗算。
女姜瘫软车驾之中,赵政也不再搭理;因为这时他之前派去邯郸报信求救的两路援兵都来了,虽还未至目前;但已处在赵政元神观照之中,已然不远。
赵政亦不知如何想,因为他们最终是来晚一步。无论如何,亦只有见面再作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