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苏瓦延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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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篇.济贫家长生得真爱,欺弱女长有起狼心

世忠走了,当然旗丁的薪水也不发了,老银家的日子就难过了,年过五十的银母领着年仅十二岁的萌萌,只有靠种地生活。而种地,家里没有男丁,那么累的庄稼活娘俩如何干得动。老天爷呀,这是不让人活呀!

长生家和银家是世交,想当年长生的玛法(爷爷)逃难来苏瓦延落脚,就是世忠的玛法(爷爷)帮的忙,长生的阿玛(爸爸)又和世忠的阿玛(爸爸)在一起做旗丁,守边门几十年,一直交好,亲如兄弟,长生刚滿十八岁就到边门上去当旗丁,世忠阿珲(大哥)没少照顾。这回银家摊事了,他们佟家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完全承担起照顾银家母女的责任来了。土地一起种,有钱两家花,东西一起买,饭是有佟家吃的就有银家吃的,两家人俨然成了一家。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自从赫长有当上了这个牛录额真,牛录里再也没搞那些份外的事情,当然大家也没有份外的进项,听说关內闹災,来闯关东的人越来越多,当然边外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人越多日子越难混,人多了,物价就涨了,现在三吊钱也买不来原来两吊钱能买来的东西。官府就多收税,当然是苦了老百姓,肥了当官的。边门还是看得很死,流民等仍不准进入,朝庭生怕这块禁地不保,下狠令不许开边。尽管边外闹的挺热闹,边内还是老样子。如此来,光靠还是那么点旗丁薪水和自家种地,八旗营子里的各家生活大不如前了。

好在佟、银两家有两个男丁顶门过日子,也过得不比别人家差,野菜稀粥,粗布拉衣,草舍茅庵地混过来了。

生活依旧,可人在成长,已经二十二岁的长生,长得更加健壮英俊,主要的是他更成熟了,在他阿玛(爸爸)广齐的影响和带动下,沿袭着佟门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优良家风和公平正义,抑恶扬善的侠义心腸。在牛录里,在屯营中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爱戴,虽只是一个旗丁,可说话却深得周围的人的信任,连赫牛录额真也很尊重他,遇事也要听听他的意见。

出落得最惹人眼的还是这两家的两个姑娘——银萌和长乐。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何况佟银两家都有先人的优良血统(现代话说叫优秀基因),十六、七岁的姑娘正是含苞待放,蓓蕾欲开的年龄,出落得像两朵娇艳的玫瑰。十六岁的萌萌,高挑的苹果型身材,宽肩细腰,长腿高臀,丰胸瘦腹,带补丁的衣服盖不住她那苗挑的曲线美,白里透红的瓜籽脸上镶嵌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有点往上发翘的鼻子,配着一副不薄不厚的小嘴唇,那小嘴从不大张,掩盖着排列整齐、洁白如玉的牙齿,脑后梳着旗人姑娘的发辨,经风吹日晒的她更显得健康而脱俗,沉静而贤淑。

而长乐又是一副乐天派的风格。比萌萌小两岁的她略显有些单薄,有点梨形身材,肩有点柳,腰有点细,个头也沒有萌萌高,两条细长的腿走起路来,总是带小跑的,不太白的嫩脸配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小嘴的两个角向上翘着,给人一副不笑也象笑的样子,实际她也好笑,走到哪里,哪里就响着银铃般的笑声。这两个女子,性格不一样,银萌喜欢安靜,好象总在沉思,而长乐就象她的名字一样,喜欢热闹,好象沒有让她发愁的事,天生一个乐天派。虽然两人性格不同,但处得象亲姐妹一样,有人说这叫性格互补、异样相吸吧。

人家萌萌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长生在和她接触时,就不知什么时候注意自己的举止了。不象前两年,银萌小的时候,把她当做小嫩嫩(妹妹)一样关心她,照顾她,银萌成天跟在长生屁股后边跑,“长生阿珲(哥),长生阿珲(哥)”地叫个不停,除了上牛录当值和夜晚睡觉,他们成天在一起。一起耕田种地,一起进山采蘑菇、打松籽,有时捞魚她也要跟他去,他在小溪里抓鱼往岸上扔,她在岸上把鱼拣起来放进装魚的篮子里。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长乐和她阿珲(哥哥)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童贞无邪,小时候他们亲密得形影不离,那是一个男子汉对弱女孩的保护和关爱,是一个弱女孩对一个大阿珲(哥哥)的依赖和信任。可现在不同了,萌萌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女孩子大了,咱就得注意了,长生想,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太亲密了,男女授受不亲喽!人家女孩大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找婆家、嫁畏根(滿语,丈夫的意思)的,我跟人家走得太近会影响人家找婆家的。长生尽量减少单独跟萌萌接触,总是借故把萌萌支开或自己择绺子(方言,找借口)离开,尽量跟她保持距离。

在萌萌的心中,长生就是她的男人,她的畏根(丈夫)。这种感觉不知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她爱他,她依赖他。她和他在一起就高兴,就愉悦,就快乐,就特别有安全感。他不在她跟前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地偷偷地找,盼和他在一起。她想她要变成他的影子,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多好。

可长生偏偏又突然注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情窦初开的她,对她爱的人的感觉是最敏感的。“他爱我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他爱。”她肯定着。“他不爱我吗?”她又问自己,“他肯定爱我。”她又肯定着。可他为什么突然疏远自己呢?她反复地肯定着,否定着,猜想着。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肯定,她有点百思不解其意,陷入了一种迷茫和苦闷之中。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在跟前沒别人的时候,把长生堵在自家的高粱地边,她鼓起勇气,问:“长生阿珲(哥),你最近为什么老躲着我?”

“我沒,...,我沒,...,我怎么躲着你了?”长生说。

“你就是躲着我了。我们还象以前那样,不好吗?”萌萌都有点恳求的意思了。

“好,好。”长生当然沒啥可说的,只是努力搭讪着,可心里却在想,我和你保持距离,是为你好。

长生不是不爱萌萌,可他越爱萌萌就越觉得不能娶萌萌,越觉得萌萌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得到更好的人,起码比自己强的人的爱,过比自己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不配,配不上萌萌这样的天仙美女,他怕自己有娶萌萌的想法,他告诫自己不能有那种想法。那么好的姑娘,天仙,天使,嫁给自己一个土包子,和自己终老田园,那自己不是害人家吗?现在萌萌要和自己接近,长生心里明白是啥意思,可他总觉得萌萌的以身相许多少好象有点要报他家照料之恩的意思,他这个人是最怕这样的事的,帮人家,不过是举手之劳,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多干一点何足为念,就是别家有困难他也会帮的。为人家做点事,就让人家回报,让人家念念不忘,让人家投桃报李,甚至让人家姑娘以身相许,太不应该了。再说,爱情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两人的两情相悦,两心相连,两命相依,应该是两人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爱情应该是那么的晶莹和纯粹,高尚和圣洁,不带有任何杂质。萌萌当然是个好姑娘,一个圣洁的仙女,她对自己示好,这里边有没有报恩的意思?自己说不准。我不能干这种事,接受人家报恩无异于是乘人之危而落井下石。报恩不是爱情,同情也不是爱情,交換更不是爱情。想到这些,长生心里平靜了,想明白了,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萌萌额娘(妈妈)当然喜欢长生这个小伙子,人品又好,身体又好,长的又好,又能干又有正事。让他做自己半子,她是求之不得的,不光是女儿有了终身伴侣,自己到老也算有了依靠。在自己跟前眼瞅着长大的孩子,她太了解长生了,她怕人家长生不同意,始终没敢正面和佟家提起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按佟家人的脾气和长生的性格,这中间有一个过不去的坎,那就是让佟家理解为报恩才把女儿嫁过去的,佟家人绝不会做这份报恩的亲事的。在萌萌额娘(妈妈)的心里,报恩的思想是有,但绝不是主要的,她是看上了长生这个小伙子了。这个念头始终在她的心里翻腾着。她想,还不是时候,她等待着时机,等待水到渠成,她在想办法促成这门亲事。

古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当银佟两人相慕相恋,而真情未露之时,旗营子里的小伙子们也都跃跃欲试,甚至垂涎欲滴,这些人中表现得最为强烈的是赫长有,他以为自己是牛录额真,这个地方他说了算,当然最好的东西应该归他了。何况他的家庭条件在屯里也是最好的,三口之家,父子两人均吃俸禄,母亲操持家务,这几年他当牛录额真,虽然沒干过也没什么可供他干的外快,可大小是个头,强似蹲岗楼,情理之中的好事,当然没少得了。他想,他自己的条件这么好,找萌萌这样的女子当尾伦(媳妇),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可谁知人家银家,特别是萌萌毫无交往之意。他家住屯子东头,银家住屯子西头,山沟里的村庄,顺着山势盖的房子,稀稀拉拉地离得也有一里来地,这些年光顾忙活自家的事了,很少过问更没有照顾和帮助银家的寡母弱女。现在想起来自己是个失误,把这个感情上和手段上的投资给忘了,现在想起来有点晚了,特别是他发现银家和佟家走得很近,打得火热,心里不由得阵阵酸痛,后悔当初。他又想,和以前比是晚,和以后比是早,反正他们两家也没通明路(方言,说明白的意思),也沒谈婚论嫁,一家女,百家问,我现在就冲上去,凭我的身份,我的条件,竞争不过你佟长生?想到这里,长有下决心开始行动,下决心把萌萌弄到手。

快要过年了,腊月二十二,长有提着礼物来到银家。“窝克(满语,婶子的意思),这几年你们过得不容易,自从世忠阿珲(大哥)去世以后,我照顾得不够,快过年了,我来看看您娘俩,这是礼物,这是三十吊钱,赶个集,买点啥。”这个赫长有,话说得含混其词,你个牛录额真,你是代表牛录呢,还是代表你自己?你拿的东西和钱是牛录上拿的呢还是你自己拿的呢?萌萌额娘(妈妈)想:这些年,牛录上也好,你赫牛录额真也好,从来沒有过这样的事啊?照理说,世忠也是为大伙死的,大伙,特别是做为牛录额真的赫长有就应该起码组织大家在农忙的时候或有困难的时候帮帮啊,可从来沒有,都在各扫门前雪。一想起这事,萌萌额娘(妈妈)心里就不好受。今天牛录额真主动上门,她不太明白领导意图。

“这是上峰对我们的慰问,还是牛录上的意思呢?”萌萌额娘(妈妈)问。

“啊……,啊……,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赫长有答。

“哎哟,我说牛录额真,如果是上峰或牛录上的意思,我收下,你个人的意思就不必了,你的心意窝克(嬸子)领了,这钱和东西不能收。居家过日子,掙点钱不容易,何况我们家还过得去。”萌萌额娘(妈妈)说。

长有非要萌萌额娘(妈妈)把钱和东西留下,萌萌额娘(妈妈)坚决不收,两个人正在撕撕扯扯的时候,正巧萌萌和长生赶集回来了,买了不少年货,有猪肉、猪头、猪下水、牛肉、羊肉、粘米、白面等吃的,还有给萌萌和萌萌额娘(妈妈)买的衣服,还有对联、鞭炮和碗筷等日用品。怕萌萌拿不动,长生帮她送过来。长有见来人了,就不好再用力撕扯了,萌萌额娘(妈妈)乘势把钱和东西塞给了长有,推推揉揉地把长有送走了。

自此,长有不但沒收手,反而经常到银家来帮忙。不惜放下牛录额真的身段,沒啥大事可干,就挑水,抱柴禾,轧碾子拉磨,萌萌额娘(妈妈)和萌萌也碍着屯邻和牛录额真的面子,只有婉言谢绝,也不好撵得太甚。长有赖皮赖脸,死秋白咧地盯着萌萌,弄得银家母女无可奈何。

春天种地了,萌萌额娘(妈妈)怕赫长有再来强行帮忙,就让长生父子早早地就把自家的地种完了,等到长有父子种完自家的地,赶着犁杖来帮她家种地时,她家地里的苗都拱土了。爷俩到地头上一看,不好意思地笑笑,只好回去了。

长有不服气,我这么大个牛录额真,又是本屯数一数二的富户,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不头禿眼瞎,要身高有七尺,要模样有模样,要地位有地位,要条件有条件。我哪条不比佟长生强啊!自己感到还是工作沒做到位,必须加大力度。怎么加呀?他想到要重金相聘。他找来屯子里一个能说会道的胡老太太,虽不是媒婆(这小屯当然沒有媒婆),也算是媒婆了,当然除了有谢礼以外,胡老太太也愿意为牛录额真效劳。

七月初七这天,胡老太太来到银家,萌萌下地干活去了,只有萌萌额娘(妈妈)自己在家,正好说这个事。从七月初七的七巧节说到儿女亲事,从神仙思凡,织女下界唠到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愁),引到了正题,胡老太太说:“你家萌萌也不小了,也该找人家了?”

萌萌额娘(妈妈)说:“不算大,不急。”

胡老太太说:“有相当的人家趁早找,晚了好小伙子就被别人家挑走了。”

“我家这么穷,她又沒有阿玛(爸爸),阿珲(哥哥)也沒了,要找人家还得考慮搭上我这个老太太,不好找哇?”

“大嫩嫩(妹子),你还别说,我这还真有一个好人家,就是咱屯的赫长有。人家是正经人家,父一辈子一辈地住在一个屯,都知根知底;长有那小伙子,虽说比萌萌大几岁,可人好哇,当了三、四年牛录额真了,为人也好,办事又勤快,长的一表人才,家庭也殷实,算是咱屯的富户,哪条都好。虽然年龄大点,但男人比女人稍大点,知疼知热,知道心疼尾伦(媳妇)。”胡老太太不容萌萌额娘(妈妈)插话,一个劲地把要说的话和赫家下聘的优待条件一口气说完,“人家赫家说了,这婚事成了,聘礼是二十八两银子二十八块布(那时的聘礼一般是十四两银子十四块布),还把您老人家也请过去一块住,给您养老送终。”

“好额云(滿语,姐姐的意思),她好阿牟(滿语,大娘的意思),这样的人家,咱屯也就是赫家了,这条件也就是赫家能出得起。可孩子们的事,咱们得征得孩子的同意呀,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无所谓,咱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找婆家的事,咱一定得让孩子愿意。”萌萌额娘(妈妈)说。

“那你就跟萌萌好好商量商量,商量定了,给我个信。”胡老太太说。

“好吧,谢谢额云(姐姐)为我家的事操心。”萌萌额娘(妈妈)说。

萌萌额娘(妈妈)心里明白,这是赫长有打发来的,看来这个赫长有还真的用劲了。按理说,赫家的条件是好,长有这个小伙子也可以,可萌萌的心在长生身上呢,萌萌额娘(妈妈)知道,萌萌对长生是铁了心的,就是再好的条件,再好的人,萌萌都不会动心的。所以她也没和萌萌说这个事。

过了几天,胡老太太来讨回信,萌萌额娘(妈妈)就告诉她:“孩子不想找,想再陪我几年。”胡老太太见没戏,只好告诉赫家这个媒沒保成。

求亲被银家婉拒了,长有并不恢心,他感到求亲的事有点搞早了,条件还沒成熟就去求亲,沒弄好,还是功夫不到。他怀着这种心理,便抓紧一切机会向银家示好,向萌萌示好。他总感觉自己条件优越,经过努力,总有一天会感动萌萌,感动银家的。

长有到银家去的频率越来越高,在银家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萌萌当然有些感觉,她开始有些讨厌他,她尽量躲着他,她不愿意搭讪他,她甚至不愿意看到他。

一天,正赶上萌萌额娘(妈妈)不在家,长有来了,萌萌实在躲不开了,被长有堵个正着。

“萌萌在家呢?”长有沒话找话。

“啊。”萌萌代答不理的。

“萌萌没出门呀?”长有沒话做话。

“啊,……”萌萌正好顺着话茬说,“我正想出门,那我走了。”

“你上哪儿去,是不是去找佟长生?你总躲着我干什么,我哪点儿比不上他佟长生。”长有突然把长时间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他不就是比我年轻吗?论地位,论长相,论条件,我那点不比他佟长生强。你要是嫁给我,我一定对你好。”

萌萌被他说得羞的不行,脸红得象红苹果,连说:“长有阿珲(哥),牛录额真,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她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她边说边想逃出屋去,边往外走。

长有见萌萌沒有当面拒绝,胆子就大起来,堵住萌萌的去路,直接说:“萌萌你嫁给我吧,我天天想你,夜夜盼你,我想死你了!”

萌萌,一个纯真的少女,那见过这样的阵势,窘得不行,连连地说:“你说啥呢,你说啥呢!”捂着脸夺路而逃。长有还要向她表白爱意,好象就说这么几句不够,不到位,不过瘾似的,索性拦着她,二人简直就要撕扯在一起了。

“萌萌,萌萌,”窗外传来长乐的声音,长有赶忙收住,说了句“我哪天再来。”就赶紧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