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初破晓,清晨的露水挂在小径两旁的花草上。秋蝉饮着甘美的露珠,欢快的鸣叫。这条小径通往东乡外一条名叫跃马溪的水渠。因溪宽不过二十余尺,跃马可过,因而得名。又说,先时有齐国大将军率兵经过此地,跃马而过,大败楚人,所以才得了此称渭。
东乡自然位于东武城之东,而跃马溪由西向东流来,好像伸出的一只手臂,把整个东武城环绕在其中。这跃马溪虽不大宽阔,但长度确实惊人,发源处倒不清楚,只说下游与泗水交通。
东乡百姓虽平常多赖这条溪水浇灌田地,但现在并非春耕季节,又是清晨,便少有人来。
可此时河边却有一八尺有余的少年,生得蜂背猿腰,双臂舒长。盘扎裤子,脚上一双黑靴。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皮肤,虽说没有宋玉潘安之貌,但也生得剑眉朗目,英武不凡。似乎是在演练技击之术,只见他身形变换,迅捷刚健,手中的青铜短匕像毒蛇吐信一般晃动。虽不甚美观,远不及楚剑的华美,也没有赵剑的灵动。可若是熟谙什伍之事的老卒看见,一定会惊叹这种击技方式极具实用性,说白了,便是招招致命。
陈牧在现代是格斗教练,与一些常来俱乐部玩耍的退伍老兵有些交情,切磋之中,学会了华夏军中一种名叫“冷锋”的击技之法。《冷锋》,是华夏军方萃取中国古武与西方搏击之术的精华而成的,是有其独到之处。
陈牧刀花一旋,收势,便将青铜短匕插在腰间。这具身体比起陈牧上辈子还有不少差距,但也算有些底子。不然这个陈牧也不敢时常一人驱身数百里,外出游学会友。他师从东海大儒,自然修习了君子六艺,对剑,御之道颇为通晓。
陈牧弯腰舀了一捧溪水往脸上一撸,然后用衣服擦干,看着水中倒映的少年模样。自从来到秦朝,他还没有好好瑞详自己这张脸。比起上辈子的郁郁之气,他从水中看到了少年的明快与爽朗。陈牧嘴角一咧,这些天因病中所带来的沉郁之气散去了不少。
“牧哥儿,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牧回头一看,这人二十出头,穿着粗布衣衫,却英气勃勃。他是陈四的儿子陈奇,从小与陈牧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这几年他去瑯山庄园主事,而陈牧时常外出游学,两人见面才少了。
“孟文,你怎么找来这里了?”陈牧披上衣袍,问道。陈奇今年二十出头了,前些年由陈父为他取了字。
陈奇说道:“我问了玉娘姐,她说你这几天每天天还没亮就往这边来了,我便顺路找了过来。”
陈奇勿然看到陈牧腰间別着的那把青铜匕首,忙问道:“牧哥儿,你是要去给老爷报仇,千万带上我。”说看陈奇眼圈一红:“都怪我,出事的时候没在家中,不然老爷也不会……”陈奇常年待在瑯山庄园,那是陈家的一处重要产业。
陈牧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怪不了你,父亲被害时我也没在家中。”陈牧叹了一口气:“报仇的事,等丧事完了再说。我一定会把吕一的人头摆到父亲墓前,告慰他在天的亡灵。”陈奇急切说道:“牧哥儿,到时一定带上我,你別一个人去冒险。”
陈牧道:“到时再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奇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玉娘姐让我找你回去,商量为老爷治丧的事。”
陈牧二人走在东乡的黄土小路上,路两旁是简陋的农家屋舍,脚板击打着地上的尘埃,古代的乡里间道路都是用黄土筑成的。平时还好,到了雨天便泥泞不堪了。
这个时候,东乡的百姓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牧哥儿回来了啊!”这个憨憨的中年汉子是有桑里的人,叫史田。
“是啊!史叔吃过了吗?”陈牧礼貌的回应道。
“牧哥愈发俊俏了,赶明儿,婶子给你说个媳妇。”这是长干里的黄氏,经常给人说和烟缘。
同行的黄氏的汉子喝斥道:“你这不晓事的婆娘,牧哥儿刚…,你胡说些什么?”
陈牧不以为意,说道:“我先谢谢婶子的好意了。”
乡里人知道陈家遇了大难,但朴实的村人不会说什么安慰话儿,只是用他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陈牧与遇到的里邻一一打招乎。遇上致哀的,便恭敬邀请他们明日来陈家凭吊。
陈奇笑道:“牧哥儿,真与以前不一样了哩!”
陈牧回过头问:“那儿不一样了?”
陈奇摸了摸脑袋,说道:“我也说不大出来,只是觉得比以前更和气了些。”
“和气?”
陈奇说道:“就是以前吧,你虽然也跟乡里人打招呼。但总让人觉得有疏远之感。而现在却让人觉得很亲切。”
陈牧笑笑,没说话。在古代尤重乡党之谊,同地域的人群往往更有归属感,忠诚度更高。项羽凭借八千江东子弟横行天下,垓下兵败之时,依然不离不弃。
而刘邦后来手下主要的谋士,大将大多都是沛县的酒肉朋友。
乡党之重要可见一斑,况且陈牧毕竟是来自后世的灵魂,封建时代的等级框架对他影响尚小。面对这些朴实善良的乡民,他如何会不真诚以待呢?
望着陈牧二人离开的背影,乡人们感叹不己,“这陈家公子真有谦谦君子之风,不愧是读书人啊!”“陈老爷为人也和善,一应济贫扶弱,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下场。”众人唏嘘不己,多流露出惋惜之情。
陈府位于有桑里的东头,几间青砖红瓦的屋舍,地基要高出平地三尺有余,门前有几棵大桑树,宅院比周围人家气派不少,分前后两院。前院多用来会客,宴请,院子南边是水井,东边是供客人居住的单房,西边是陈四一家及府中十余仆役的居住的厢房,正中则是大堂,有一排阶阶梯。
而内院则是陈牧一家的住处。陈家人少,所以内院一向冷清。
陈父的棺材就摆在外院大堂之上,挂满了白幡,灵素。陈牧回来首先跪在堂前叩了几个头。
然后弯腰对陈玉娘行了一礼,说道:“姐,这一应事物都由你在操持,小弟无能,让你受累了。”
陈玉娘二十出头,生得娇悄可怜,身穿素衣,头带白巾,面容憔悴,更是別有一番风致。她连忙扶起陈牧,说道:“跟姐客气什么!不过,现在你身体大愈了,确实该换你来撑起陈家了”
陈牧道:“姐,你放心。我会替父亲撑起东乡陈氏的。”
陈玉娘对站旁边的陈四说道:“四叔,把家中情况与治丧事宜告诉牧弟吧!以后这个家,该他来担了。”
陈四点头,从怀中抽出一册竹简。“少主人,陈家两代人辛苦开创基业。共攒下田地五百余亩,钱八百余贯。宅一所,庄园一处。仆役九人,男丁五人,女婢四人。”陈四一家与陈氏名义上是主仆,但实则亲如一家,并不包括在内。况且陈父仁厚,早在十多年前就与他们一家脱了奴籍,此举也赢得陈四更加衷心的拥敬。
陈四接着说:“购宗义之地用了一百贯。为老主人的事上告官府,费了四十余贯。至于治丧事宜,墓地是曾祖陈玄问公早己留好的,没有花费。而蜡烛,招灵幡,尺素,纸钱,祭台以及延请送灵的巫士共计一百一十贯。”陈四看了一眼陈玉娘,说道:“至于棺椁,墓室,陈氏乃齐国贵族之后,不同寻常,耗费共计三百四十余贯。”
陈玉娘低声道:“我陈氏乃齐国宗族旁系…,所以…”
陈牧摆手道:“小弟不知事,一切烦饶姐姐,姐姐做主,小弟一切遵从。”
陈四接着说道:“陈氏除不动产外,尚余钱二百余贯。”
陈四说完把竹简递给陈牧,陈牧郑重接过,放入怀中。
从今日起,他执掌陈家,而他的“大计”也将从东乡这片土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