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着他,Brook却摇摇头,也不说话,手用力握着方向盘,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辆车。顺着他的目光所及的方向望过去,一辆黑色的奔驰打开着车门,两三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正在从车上下来。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我感到很奇怪,继续问着Brook。他却也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再仔细看看。我扶了扶眼镜,努力眯着眼试图端详那几个人的面孔。因为距离太远,我也无法看得太清楚。只是隐约觉得,几个身影有些眼熟。
“他们是谁?”这时候Patrick看到Brook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盯着那几个人的样子,心里也有点点紧张。但是Brook依旧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看着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都是穿着黑色的西装,锁上车,便径直走进了大楼里面。
直等到他们已经进了门里好一会儿,Brook才打开了车门的锁。Patrick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很疑惑地问道:“老兄,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Brook依旧沉着脸,摇摇头不说话。“哈哈,看来你身体最近还真的是不太好啊,的确得让Simon好好给你查查。”以为Brook患上了疾病,Patrick在一旁打趣地说道,但是Brook貌似并没有想要搭他的话茬,跟他继续开玩笑逗乐的意思。我望了望那辆黑色的奔驰汽车,和原来见过的同款车一样,只是车牌不同而已。
“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快进去吧。”过了好一会儿,Brook才稍稍舒展了一下方才紧皱的眉头,语气稍稍放松了些说道。尽管觉得Brook的状态非常古怪,但是因为有Patrick和Lukas在场,我也不方便再继续问他。我们一起下了车,又一次进了那个我熟悉的熙熙攘攘的大堂,再次来到那个“特殊级别”的人才有资格使用的小电梯那里,直接按了三十八层Simon办公室的按钮。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Lukas一直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四处打量着。
“这个电梯是VIP的吧?”他问道。
“也不是,但这医院是我们的兄弟开的,所以这部工作人员的电梯我们也能坐。”Patrick在一旁很高兴地解释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Lukas点点头,却又不知为什么,轻轻叹了口气,“有关系还真是不错呢。”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失落感。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Simon的办公楼层。推开门,Simon和往常一样坐在那里看着病人的档案。见到我们全都来了,他好像也并不奇怪,只不过略微有些吃惊地看着Patrick身上的伤,“你都被他给打成这个熊样儿了啊?”
“嘿嘿,我们就是互相伤害嘛。”Patrick笑了笑,答道。Simon好像觉得这种事情早已经不足为奇,应该是因为经常帮着处理,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什么。一边招呼他们两个人先坐下,一面转头和Brook说道,“那个做骨髓穿刺的大夫已经准备好了,你带Andy下去吧,你那个项目今天也可以继续做,”说到这里,Simon顿了顿,有些玩笑意味地继续讲道,“只要你还坚持认为有必要做的话。”
“嗯,当然要做。”Brook显得很坚定。
“不过今天还有一个人也约了这个,所以你可能得多等一会儿。”说着Simon就打开了门,要Brook带我下电梯去。这时,Lukas坐在沙发上,探起身问道:“我们呢?不需要下去吗?”
“你们两个就在我这里治疗。”Simon转头回答他,“我会叫护士上来给你们弄的。你们自己要是直接下去,这种伤,他们是会直接报警的。”
“哦。这么好啊。”Lukas自言自语道,便听从了他的安排。
就这样我们再次回到了电梯里。按照Simon刚才所说的,Brook“护送”着我去做检查的楼层。当电梯下到三十层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只听“滴”的一声,门慢慢打开了。我赶快往里走两步,想给新上来的人腾出位置。却看见Brook又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眉宇间再次迸出了一点愤怒的火光来。我感到很奇怪,向门外望去,结果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谁在外面?
没错,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在拳击场帮了我们大忙,却又被Brook粗暴对待的男人。
大白天的,他依旧带着墨镜,和他的两个“部下”站在外面。但是穿了Patrick衣服的那个部下却不在这里。望着我们他也有点发愣,但很快,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男人就回过神来,径直走进电梯,笑着和我打招呼。
“你好啊,这么快又见面了。”
“嗯,您好您好。”我礼貌地回答道,心里没有任何恐惧感,倒是有一点点愧疚。毕竟Brook在旁边,而也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俩几乎要拔刀相向。
男人伸手按了一个楼层,便关上了电梯门。Brook看了一眼那个被按亮的按钮,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感从脸上划了过去,又很快平静了下来。男人白了一眼他,也不说话,问我道:
“你身体不舒服?”
“啊···我····”我差点就想和他说实话,但是转念一想,告诉一个还并不是很熟悉的人,自己要去抽骨髓干细胞,难免让人家起不好的猜测。于是我就只好搪塞道:“我就是来做一下健康检查,以前听说这里不错,就想来这里看看。”
“嗯,你找对地方了。”男人点点头,对我的话表示认可。“这个医院不仅仅是肿瘤,妇科这些项目很优秀,医生也水平也都还不错,健康检查还会能提供很好的营养建议。”说着,他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拍了拍,继续讲道:“并且,这里的美容科也的确很棒。”
“哦?您是要来做整形吗?”我觉得他专门提到这个有点有趣,笑着问他。Brook的脸色却显得越来越难看,我看到他拳头紧紧地握着,捏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来了。
“呵呵,美容并不只是给女人做做面部整形和保养而已,”男人好像也看到了Brook的反应,继续有些挑衅意味地和我说着,“有时候,要是做手术留下了什么疤,或是因为受了伤,伤口很深,长不好的话,这里也可以处理得非常好。”提到“伤口”这个词的时候,他故意把语气放得很重。
说罢,男人直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Brook,我看见Brook神情真的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手指头捏的有点咔咔作响。他的喉结在不停地上下动着,想张嘴说点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这时候电梯已经到了我们的楼层。打开了门,Brook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直接走了出去。我回头看了看,男人好像收起了刚才的笑容,随着电梯门的关闭,留给我了一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来。
我也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Brook拉着,一刻也不停地走到了那个科室的门口。里面有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正在那里操作着我有些不太懂得运作原理的仪器。房间正中央是一张白色的病床。做骨髓穿刺抽取的时候,需要我躺在这上面。
床旁边的台子上有一个小塑料盘子,里面正躺着一根很粗很长的大针。冰冷的大针管,让我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寒意由心底生了出来。但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我的害怕和恐惧,我只好强装镇定,努力迈开自己的腿,向前走去。
“先生,病人家属不能在这里。”正低准备着器械的主治医生看见Brook也跟随者我进来了,抬头阻止道。“没事,我就自己来吧,你先去忙你要做的。”我转身,装作很平静地对Brook讲道,“我自己来就行。”
“你···可以吗?”好像是有点不太相信我的接受能力,Brook有些担心,尤其是看到台子上那根很大的穿刺针以后。“没事,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我继续故作镇静地讲道,一方面为了不让他担心,另一方面,也是想赶快打发他走,好不要让他看见自己可能因为痛苦而叫出声来的狼狈样子。
Brook还是有点犹豫,“要是不行的话,我去和Simon打个招呼,让他待会儿叫Patrick下来陪你一下?”
“不用了,让他也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可以的。”Patrick和Lukas现在那个样子,自己走路都要让人扶着才不会摔跤,怎么又能让他们下来照顾我呢?
“先生,没事的。”这时候旁边正在给器械消毒的一个小护士转过身来讲道,我定睛一看,竟然又是那天那个接待我的小护士。她看到我也很惊喜,一面跟我打招呼,一面跟Brook继续说道,“您放心好了,Andy这边我肯定负责的好好的。”
“哦这样。那很好。”看到了自己见过了一面的人来亲自‘服侍’我,Brook有些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打了一个响指,和我道完别,他转身走出了诊室的门。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的心跳终于开始加速起来,一阵又一阵猛烈来袭的紧张感,使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一样。“Lee先生,请躺到这上面来吧。”主治医生这时候已经准备完了所有的东西,声音有些僵硬地对我‘命令’道。尽管自己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我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没什么可怕的。
我实在不愿意,让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弱者,一个只会靠眼泪和傍着别的男人才能过活的所谓伟大的‘同志’。
几乎是如上刑场一般,我硬是把自己搞成一副大义凛然的尴尬样子,躺在床上,遵照他们的指示把衣服拉起来。可能是因为看多了这种事情的原因,那个主治医生面对我极其不自然的表现,并没有发表什么过多的评论。倒是小护士还在旁边一直安慰着我,还不停地和我开着玩笑。
“那个警察是谁呀?”她笑嘻嘻地问道,“对你可真的不错呢。你老公不会吃醋吧?”
我勉强地和她不自然地说笑着,心跳却越来越快,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冲破我的胸腔一样。这时候我听到医生又对另一个护士问道:“止血的药拿了吗?”
那个护士点点头,于是医生转身拿过一块白布,盖在我身上,在我右侧的靠近腰的位置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小口。我感觉到棉花棒蘸着碘酒涂抹在我身上,发出凉凉的感觉。过了几秒,便是一根很细的针,直直地插入了我的体内。
“嘶。”我禁不住轻轻地叫出了声来。而令我更害怕的是,那根针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不断地深入着,下探着,好像要把我穿透一般。逐渐地,剧烈的疼痛感开始袭来。我不由得抓紧了床单,一面看向小护士,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点因为疼而浸出的冷汗,顺着流了下来,滴尽了眼睛里,使我在腰间传来的疼痛之外又感到了眼睛里的酸痛。
“没事的,Andy,马上就好了。”小护士拿毛巾给我擦着汗,一边和我解释道,“这是麻醉剂,要打到骨膜上面,所以你稍稍忍一下就好了。”
我只好闭上眼睛,继续感觉着那根针在我的腹腔里刺得越来越深。终于有了那么一下,我感到一阵猛烈的剧痛,应该是针已经顶到骨神经了。这时候医生才把针管缓缓地抽了出来,与此同时,自己右边的那一块儿区域开始逐渐有点发麻,发凉,渐渐地,疼痛感也就都消失了。
我这才敢睁开眼,看到主治医生已经拿起了方才见过的那管大的穿刺针走了过来。我这个人虽说不怕打针,可是自己从来都不太敢正眼看针是怎么扎进我体内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穿骨针。我只好把头撇到一边去,任由那个医生,拿着穿骨针,再次扎进了我的体内。
尽管做了局部麻醉,总体上来说没有痛感。但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总还是觉得自己正在清楚地感受着那根针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自己身体内的器官和组织。透过诊室一侧的一面镜子,我发现那个医生拿着针筒,在使劲往自己身体里旋转着钻入,好似装修时拿着钻头打墙眼一般。我不由得赶紧闭着眼睛,心理作用一阵阵袭来,让我冥冥中觉得自己的全身骨架都要被钻透了一样。
终于,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医生把‘钻头’从我体内缓缓地拔了出来,一边招呼护士赶紧来给我上药止血。小护士给我上完药后,对着我腰上的钻空贴了一个大大的纱布,再狠狠地拿胶条贴上,好像生怕那天在化验室的那一幕再重演一般。
我看到医生把针管里面混合着血液的红色骨髓挤到了一个载玻片上,立刻就让另一个护士带到化验室去准备做化验。然后,他摘了口罩转过身来。我这才看见,他就是那天我在大出血时赶过来救我的那个大夫。
“你在这儿稍微躺一下。”他依旧语气不冷不热地讲道,“过会儿麻药劲儿过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多待一会儿,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应该就能下地了。”
我点点头对他表示感谢,他也并不和我多说什么,收拾着东西,就要出门。
“大夫,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那个···我的血液化验结果····有了吗?”我很小心地询问他,很迫切,又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临可能发生,或者说,基本上是已经成定居的结果。但是闷着不说,心里又觉得很压抑。
一丝很严肃,甚至可以说有点严峻的神情从他脸上闪过,但也就只有一秒的功夫。接着便听他讲道:“还没有,得再等些时日,我们还得找专家来分析一下。”
“哦。麻烦您了。”我有点失落,却又有点欣慰地感谢着他。医生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小护士倒是还想跟我继续扯些别的,却被医生制止了,说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唉,那Andy你有什么问题就按那个按钮就好啦。”小护士嘟着嘴,有点失望。她指着床头墙上的一个按钮讲道,一边轻轻扶起我,把枕头垫在我腰间,让我半靠着,稍稍好受一点。
我谢过了她,目送着他们到了门口。这时候走廊里过来一个人,问医生:“你们这里做激光美容的医生在哪里啊?”
“你要做激光美容?”医生打量着那个男人,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是,唉,是我们头儿要做。”男人被误会了,显然有点不太爽,有些不满意地发着牢骚。
“这里是血液科和骨科,你到大厅问下去吧。”医生有些不耐烦地答道。接着闪开身,就带着小护士急急忙忙走了。
“切,什么态度。”男人在他们走后,小声地骂了一句,却还是被我听见了。他转过身,正好和屋子里的我打了个照面。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我不由得感觉到自己被惊了一下,赶紧坐起身来。而他也很吃惊地看着我,推开门,我们几乎是同时问道: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