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人间再无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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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竹林萧瑟

这日司马师命裴秀巡视太学,裴秀身穿蓝衣,十分简洁。他举止有礼,风度斯文,处处显示了豪族的儒家风范。裴秀的马车走到太学门口,又看见嵇康和女琴师王凝殊在里面开馆讲学,学生和老师们都前去观看,校园里已空无一人。裴秀下了车漫步在太学之内,这太学虽不如汉朝时繁华,但古木青柏、石碑雕刻俱在。看着初秋的美景,裴秀背着手随口吟道:“秋来古木稀!”这时一个年轻后生随口对了一句:“夏去新果茂!”裴秀一惊朝林中望去,只见葡萄藤下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初秋的天气十分清爽,古木的凋零和瓜果葡萄的丰收互相映衬着。

裴秀向葡萄藤下走去,紫红色的葡萄挂满枝头,那少年仍在认真的读书,头也不抬。裴秀走进一看,这少年精致的脸庞带着青涩,其神态气度优美刚劲。裴秀赞叹道:“这是谁家尤物如此美丽!”那少年放下书,斜着头,眨巴着晶莹的眼睛看着裴秀说:“此乃韩家瑰宝!”裴秀来了兴趣问道:“韩什么?”“韩寿!”少年说。裴秀点点头问道:“太学的学生都去听嵇康讲经去了,你怎么不去?”韩寿笑笑,骄傲地说:“我韩寿向来是贵己的,何必仰慕他人!”裴秀呵呵笑说:“好一个贵己!难得!”随后裴秀又问道:“小兄弟是哪里人?父母是谁?”韩寿轻描淡写地说:“家父早丧,由母亲带大。在下祖上乃是大汉开国名将韩信!”裴秀吓了一跳,趋前拱手说:“不才裴秀,在这有礼了!足下真的是淮阴侯韩信之后?”韩寿微微一笑说:“那还有假?我乃韩信第十八代嫡孙!”裴秀很是兴奋,他坐在韩寿身旁看了又看,近乎请求地说:“我与大将军司马师素来交好,我举荐你在我身边做个主薄如何?”

韩寿本就有结交达官贵人的心态,再加上他祖宗十八代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将韩信,靠着这个招牌肯定能吓到不少人。想不久前刘备,就是靠着“汉景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的招牌占了一亩三分地,当了皇帝。如今他韩寿作为一代帅哥怎么也得捞个荣华富贵。韩寿故作思索地说:“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年纪轻轻的韩寿成了朝廷大儒裴秀身边的主薄,在政坛上迈出了重要一步。韩寿比那些狂热追星的学生们成熟多了,其心智手段是那些太学生们所不能比的。从那之后裴秀无论到哪去都带着韩寿,韩寿靠着机智和相貌结识了不少贵族。

随着司马师的专权,朝廷内的斗争也日益激烈。保皇派和司马派暗中较劲,在社会舆论上曹魏皇族贬低儒家,推行自然放诞;而司马豪族则打压老庄,推行维护其门第的纲常名教。这种政治斗争波及到整个大魏,以何曾、荀顗、裴秀这些大儒为代表的读书人与以嵇康、阮籍、向秀等为代表的另一派读书人斗得水火不容。

秋去冬来,新年到了,整个大魏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尤其是嵇康很是高兴,因为他老婆曹婉若就要生了。嵇康一改上次不关心的态度,每日在家陪伴夫人。丫鬟樱桃前后不离的伺候主子,女琴师王凝殊时常来拜访嵇康和公主。这日早晨山涛披着蓑衣来了,他敲敲门说:“叔夜在家吗?”嵇康披了件棉衣开开门,兴奋地说:“呀!下雪了!”山涛哈哈笑道:“当然!下雪天可有竹林雅兴?”嵇康拍手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山涛大笑说:“英雄所见略同,都等你了!”嵇康恍然大悟,他提了一只前日抓的野貂,然后和山涛一起朝竹林走去。刚走到半路嵇康看见一个人,这人正是聂国士。“聂兄!好久不见!”嵇康喊道。聂国士戴个斗篷,身穿黑色长袍,一身侠客打扮。他抱拳说:“我大半年遍访名山,外出云游了!”嵇康拉住聂国士对山涛说:“这位是我的朋友聂国士,我所创《广陵散》就拜他所赐!”山涛大喜,拱手说:“莫非是聂政义士之后?早听叔夜说了!”聂国士笑道:“这位是山巨源公吧?久仰了”随后聂国士和嵇康、山涛一起前往竹林。

阮籍等人早已清理出一片雪地,他们在竹林内支起一口大锅。竹子都落叶了,一个个枯黄枯黄的。这是竹林贤士唯一的一次冬天聚会,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也是最后一次聚会。阮籍从锅里舀了一碗鲜汤喝着,这半年来他比那瘦多了。向秀看起来十分精神,不用说他与歌妓绮如月感情很好。刘伶则展现了其豪迈的胸怀,他边舞边唱道:“踏雪访青山,我辈独安然,功名何足贵,唯有箫和竹……”随后嵇康、山涛等人一起加入进去,大家一起围着火舞动起来。吟唱的声音传遍山野,他们玩得不亦乐乎。这时一个人从树后出来,不用说肯定是王戎。王戎自从做官后,大家都开始疏远他了。做官并没有错,嵇康此前也做过官,但大家不满的是他巴结司马氏。在竹林贤士眼里,司马氏贵族与他们这些文人是格格不入的。特别是司马氏提倡的纲常礼教对这些放浪不羁、追求真性情的读书人来说难以接受。

大家看见王戎忙停下来,没人邀请他他自己还是来了。吕安不屑地说:“司马师的走狗来了!”王戎装作没听见,嵇康嘲讽地说:“名士聚会,俗物也敢来?”王戎嘿嘿一笑说:“来凑个热闹!”王戎一看聂国士忙问道:“这位是谁?没见过啊!”聂国士忙说:“在下乃聂政之后,聂国士!”“哎呀!原来是足下!《广陵散》就是写的足下先祖的事,佩服!”王戎说道。阮籍瞟了王戎一眼,说道:“聂先生是真正的国士,不像那些摇尾巴的狗俯首乞怜!”嵇康指着王戎说:“以后竹林聚会你王戎就不要来了!”王戎十分惊讶,问道:“为什么?”嵇康喝道:“这里每个人都是堂堂男儿,不像你这被阉割的猪,整日里给人家做奴才!”王戎看嵇康骂他大怒,他指着嵇康喝道:“嵇康,你不得放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我在朝廷做官怎么了?”嵇康侧过脸啐口唾沫说:“司马师家族把持朝政,这大魏江山早晚被逆臣贼子篡夺!你为司马师效力,贞操不如一**!”阮咸毫不客气地说:“与这吝啬小人争吵什么,打发他走便是了!”向秀也说:“是啊!我们是来找乐子的,何必因一庸人坏了雅兴!”

王戎一看自己遭到攻击乱了分寸,他本想转身就走,可实在又舍不得竹林七贤的美名。王戎看着山涛说:“山公,我实无罪,你说句公道话!”山涛捋捋胡子说:“我是知道你的难处的!足下先回,待我替你劝解劝解!”吕安拔剑而起喝道:“俗物再不走,就吃我一剑!”王戎轻蔑地说:“你敢!你一介匹夫,也会用剑?”吕安跳起,一剑挥下王戎高高的帽子被砍断,他头发披散下来,吓的王戎拔腿就跑。众人哈哈大笑,嵇康说道:“从今以后王戎不再是竹林贤士,竹林七贤改为我们八贤!”聂国士忙摆手说:“我一介武夫可不敢跻身贤士之列!”阮籍醉眼朦胧地说:“那让吕安取代王戎,还是竹林七贤。之前的是竹林前七贤,如今的是竹林后七贤!”大家连鼓掌叫好,吕安很是高兴自己终于得到承认了。

此时天空中一只老雁飞过,这只来不及南迁的大雁在空中哀鸣,聂国士搭弓射箭将其射落。大家把雁拔毛烧烤,又把嵇康拿来的野貂放到锅内蒸煮,不一会儿一顿丰盛的野筵开始了。大家边吃边展示才华,阮咸拿起自制的琵琶弹了一首《雪竹》,轻轻的弦声伴着枯竹。嵇康坐在雪地里画起画来,他画了一幅《风雪观景图》,回去后与之前的《巢由洗耳图》挂在一起。最后一场竹林聚会结束了,成了历史的绝响,好歹大家还算尽兴。回到家后诸贤闭门不出,在家准备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