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旁边站着带剑的成济,随后进宫了。曹芳看见凶神恶煞的司马师更加害怕,他坐在龙椅上很不舒服。司马师受封完大将军并兼任了丞相,随后接受百官朝贺。司马师对曹芳说:“陛下,如今礼崩乐坏,是因为儒家名教衰落。臣决意要振兴礼教,推行三纲五常!”曹芳一听不高兴了,他们曹家的皇帝最不喜欢三纲五常了。曹芳本人也放荡不羁,常在后宫弄一群男男女女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进行“游戏”。曹芳小心地说道:“这三纲五常使人不能快活,其礼节繁琐、束缚太多。男人学了礼教坐立拘谨,女人学了礼教言语小心,还是不提倡的好!”皇帝此言一出,立刻惹恼下面的群臣。如今朝廷里大多都是豪门贵族,寒门出身的官员被司马懿父子清理的没有多少了。这些豪族看见皇帝鄙视他们心中的圣教,个个不平。
何曾最为气愤,他从朝中蹦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非常激动地叫道:“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孔孟之道乃是圣贤之道,陛下如此说,让我等何以为臣?陛下又何以为君?礼教纲常,教化百姓。今百姓愚昧,不知孝义,上不敬天地、下不守法度。如今一些人公然嬉闹于街市,赤身裸体、男女成双,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说着何曾痛哭流涕,用手捶地。其他高官贵族也如同杀猪般嚎叫:“我等出身名门,世守礼法,怎能像那些乡野村夫一般粗鲁?”曹芳吓坏了,惴惴不安。裴秀甚至讥讽曹芳:“陛下祖上出身寒微,是太监养子,所以才说出这般轻视礼法的话来!”曹芳气得脸铁青,心里骂道:“一群伪善之徒!整天把忠孝挂在嘴边,却天天欺负朕!”曹芳被呛了一顿,只得答应司马师的要求。
随后司马师借皇帝名义颁布圣旨:“我朝自太祖武皇帝开国以来,轻慢圣教,以至于纲常不振、百姓放浪。今大将军辅政,决意以孝治国,重振名教。凡大臣百姓都须恪守本分,不得妄为。现颁令如下:一、不得衣冠不整,嬉闹于市;二、男女授受不亲,未婚男女不得私自幽会、出游,更不许私定终身;三、尊崇名教,不许诽谤辱骂圣人;四、不得忤逆父母,父母去世的要依礼守孝三年,守孝期间夫妻不准同房、孝子孝妇不准饮酒吃荤;五、受朝廷征召的不准隐居不仕;六、严格尊卑等级,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七、女子要三从四德、不得触犯父母和丈夫;八、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要恭顺和睦,男女不同席、夫妻不淫狎;九、妻妾有贵贱、嫡庶有尊卑,**不得为妻,纳妓为妻者重罪;十、凡士家大族、豪门之家要有子弟出来做官,双方互通婚姻,标榜门第,以免坏了纲常血统。凡违背以上礼法的,一律严惩不殆。钦此!”
此诏令一颁布,那些士家大族和儒生都高兴坏了,他们一个个穿戴整齐,板着面孔在大街上昂首阔步。见了面他们互相拱手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迈着方步,说着寒暄客套的话。儒家礼教使这些贵族找到了优越感,他们全都是一幅正襟危坐的样子,即使撒泡尿都要注意姿势,惟恐体现不出自己所谓的修养。圣旨颁布后,何曾又匆忙去找司马师。只见何曾戴个高高的儒生帽子,迈着小碎步,背着手朝将军府走去。他见了司马师拱下手说:“将军,臣有事检举!”司马师笑说:“足下素有仁孝之名,今检举何事?”何曾说:“大将军可曾听说过竹林七贤?”司马师点头说:“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何曾阴狠地说:“大将军以孝治国,推崇纲常名教,可这七人聚啸于山林,含沙射影攻击朝政,视礼教如儿戏。特别是为首的嵇康、阮籍更是和朝廷背道而驰,这样的人岂能留?不如杀鸡儆猴,将嵇康、阮籍流放边疆!”“不可!”裴秀忙说。司马师看看裴秀,裴秀说:“嵇康、阮籍乃当今名士,岂能流放?不如召他们来做官,若竹林七贤都愿为大将军效力,天下读书人谁不臣服?”司马师大喜,说道:“季彦所言甚是!就派你去征召竹林七贤,还有那个吕安,让他们为我所用!”裴秀领命而去。
司马师的榜文贴遍了大街小巷,很多人围观议论。诏令一发布人们便感觉到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大魏街头布满了巡视的士兵,对违反礼教的人随时拘捕。女人们不再抛头露面,男人们不再狂放随性。一向自由洒脱的古都洛阳变得死气沉沉。人们穿戴整齐,见了面也不再嬉笑打闹,而是虚伪的行礼,说些忠孝仁义的官话。大街上再也看不到赤脚的士子、醉酒的文人、衣衫暴露的女人。人们见了老者和官员开始低三下四,以前那种见面直呼对方姓名,拿官员开涮的风气再也没有了。整个大魏敢和礼教对着干的也只有嵇康等贤士了。嵇康等人看见司马师已成功掌权,心里十分难过。他们本来就对儒家礼教十分反感,现在对司马师拿着礼教的招牌为豪门贵族涂脂抹粉更是鄙视。
裴秀奉司马师之命来征召竹林名士了,他先去见嵇康。车马停下,裴秀下了车,只见他一身灵秀。后面跟着奴仆士兵,捧着丝绸金银。裴秀推开柴门通报了姓名,丫鬟樱桃忙去回禀。曹婉若出来了,裴秀忙躬身行礼说:“臣参见公主!““先生不必多礼!”曹婉若说。裴秀环视庭院笑说:“公主和驸马乃万金之躯,没想到住的地方如此简陋!”曹婉若说:“我太祖皇帝常教导子孙要节俭,肥甘厚味使人慵懒萎靡,粗茶淡饭使人神清气爽,祖训不敢亡。”裴秀连说:“是!”然后问道:“驸马呢?朝廷要请他出来做官,恩赐富贵!”曹婉若说:“驸马和吕安在屋角路边打铁!”
裴秀一愣,心想这小子怎么打起铁来了?他连忙朝路边走去,只见嵇康高挽着头发,光着上身,迎着太阳挥舞着铁锤。汗水顺着他那结实白皙的胸膛流了下来,额头上闪着晶莹的珍珠。微风吹来柳条舞动,路边的野花散发着芳香。吕安连裤子都脱了,身上只披了一袭绵薄轻柔的白纱,柔韧的身体隐约可见。两个美的窒息的男人吸引了过路的行人,他们驻足观看。嵇康铿锵有力的打着铁,浑身散发着雄性的阳刚。吕安用大火烧着铁片,红红的火光映着他的脸。裴秀摇摇头走向前,他整理下衣冠拱拱手说:“两位都在,我正找两位呢!”嵇康不搭理他,仍然有节奏的挥舞着锤子。吕安往炉子里加些木炭,擦下汗继续烧。裴秀也是有名望的大儒,出身世家贵族。他忍住怒火自我介绍说:“在下河东裴秀,字季彦,奉大将军之命请两位俊才出仕为官。”裴秀故意自我介绍就是要告诉嵇康、吕安,自己也不是等闲之辈。
嵇康冷冷地说:“足下出身望族,是做事之人,怎能与我们相比。请你回去禀告司马师,我等乡野粗人不知礼教,不读诗书,更不知三纲五常,恐怕难以为朝廷效力!”裴秀一听嵇康直呼司马师名字先是吃了一惊,又听他语带讽刺十分难堪。裴秀正想和吕安说话,吕安噗吐了一口痰,差点吐他身上。裴秀火冒三丈,耷拉着脸问吕安:“仲悌意下如何?”吕安夹起烧红的铁往水盆里一放,嗤嗤青烟冒起。吕安意有所指地说:“真金不怕火炼啊!”然后拿起锤一边砸一边说:“这卖铁得来的钱干净!足下要想买,五铢钱一吊!”裴秀不甘心,又劝道:“两位经纶满腹,隐居乡野,岂不埋没了才华?何不干一番事业,也好青史留名啊!”
嵇康放下锤子,脱了裤子在路边撒起尿来,引得路人咯咯笑。裴秀恼了,指责他说:“足下身为驸马怎能公然在人前撒尿?如此丝毫不顾忌皇家脸面,教养何在?”嵇康尿完,提上裤子教训他道:“这大路之边,山林之间皆是上天所赐,我又没跑到将军府撒尿,与你何干?”众人哈哈大笑。嵇康又说道:“古人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我以山林为家,这屋边小路本就是我的家,我在自家撒尿有何不可?你们这些豪门大族吃穿全要人伺候,屎尿用人端捧,奴役别人妻女,掠尽天下财富,还谈什么教养?你们的所谓教养是在万千百姓的血泪上堆出来的!今日谈纲常名教,明日讲三从四德,可坏事做绝的恰恰是你们这些人!你今日跑到我嵇康面前谈道德修养,你是看错人了!你们这些伪善奸恶之徒,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食肉者,吃着百姓的血汗膏梁还装作清高,与衣冠禽兽何异?”路边百姓纷纷鼓掌叫好,连裴秀身边的奴仆士兵都面露喜色,好像替他们出了一口气。
裴秀脸色煞白,羞愧愤怒,他勉强端起架子威胁嵇康道:“嵇康,我好心征召你,你却骂尽天下贵族,你不怕进牢狱吗?”嵇康轻蔑地说:“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请你告诉你的那些世家大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裴秀再也无语了,他带着人失落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