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七点四十分，李天朋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学生已经到了大半，原本叽叽喳喳闹腾得厉害，瞬间安静几秒，又恢复正常，仿佛只是电影里的画面停格，显得那么自然而诡异。
李天朋慢步走到自己座位上，踹了踹秦飞龙的椅子，“快起来了，既然来了学校也是睡觉，还不如在家里多睡会儿。”
秦飞龙咕哝着动了动，依然没把头抬起来。
“秦飞龙，今天不正常呢，平时争分夺秒玩手机，今天怎么了？”李天朋猝不及防搔了搔对方腰间痒痒肉，秦飞龙忍不住哈哈笑着抬起了头。
一只黑眼圈正牢牢挂在他的脸上，右边脸颊有些紫红肿胀，嘴角略微破皮，透过衣领隐约可见颈项处的五指抓痕，不管怎么瞧，都是一副被修理过的猪头脸。
“啧……你果然去提醒那几家人了？”
“他们居然怀疑是我对他们下了药，说我想诈骗钱财。”
“废话，在他们眼里，孩子乖得很，怎么可能跟女鬼快活，再说了，世间哪有鬼，你去提醒，刚好你就最可疑。”李天朋难得翻了个白眼，哧笑道，“至少你比我好些，只是皮外伤，我当初有一次好心提醒，可是差点被打得魂飞魄散。”
“那么惨？”
“也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秦飞龙摸了摸眼角淤青，呲牙咧嘴道，“天朋，你的球鞋穿了多久，后脚跟居然磨出个洞。”
“也就半年多点，又坏了？”李天朋左腿交叉放在右腿上，抖得正欢，此时抬起左脚瞧了瞧，再看了看右脚，惋惜道，“每次都只坏一边，真不实惠，如果鞋店可以出售单只鞋就好了。”
“穷鬼，”秦飞龙无语，“吃过午饭，我带你去最好的鞋店买最好的鞋。”
“没钱买好鞋，普通的球鞋就成。”
“我付钱，你只需要选款式、颜色。”
“那多不好意思。”李天朋立刻殷勤地替秦飞龙捶背、捏肩，“你是我碰到第二个这么大方掏钱的，真是太感谢你了。”
“那第一个是谁？”秦飞龙好奇道。
“第一个就是那位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的主儿。”李天朋仿佛陷入愉快而遥远的回忆，嘴角甚至勾起抹淡淡的笑花。
“你不恨他？”秦飞龙有些不解地看着李天朋。
“不恨，他对我很好，我们只是身份、立场不同，所以即便他后来想杀了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李天朋摇头，微微叹息，“其实，我宁愿他杀了我，而不是与我订立什么约定。”
“约定？”
“嗯，一个无法让第三个人知晓的约定。”李天朋将食指竖在嘴边，促狭地笑了笑，“我编的故事很好玩？”
“呿，没想到你长得斯斯文文的，骗起人来挺有一套。”秦飞龙撇嘴，提起的心慢慢落了下来，不知为何，刚才听李天朋谈到约定，他忽有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对了，这是你的作业，我已经全部做好。”李天朋将习题本、钢笔还给秦飞龙，“你总是让我帮你完成作业，你的成绩下滑了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秦飞龙倨傲地抬起下巴，双眼下撇，表现出十二分的自信，“我初二就已经自学完高三的课程，这些作业对我毫无帮助，反而是累赘。”
“但我相信肯定不包括诗歌背诵和赏析。”
“聪明！”秦飞龙垮下脸蛋，“所以接下来的语文课都要靠你了。”
“李天朋，待会儿下课以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打篮球？”班里最活跃的孟子归忽然走了过来。
“休息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李天朋有些犹豫。
“来回五分钟，中间还有十分钟可以打球，我和朋友们都觉得这样又好玩又刺激。”孟子归搔搔后脑勺，笑容坦率而阳光。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谢谢你的邀请。”
孟子归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正嬉笑打闹的梅家三姐妹，拍拍李天朋肩膀，“不想去就算了，我们随时欢迎你加入。”
秦飞龙冷眼旁观，等孟子归离开，凑到李天朋耳边道，“那小子明显心怀鬼胎，肯定有人背后指使。”
“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暂时没想到，”秦飞龙轻轻摩挲下巴，沉吟道，“不过，也就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的剧本，没什么新鲜事。”
上课铃响起，李天朋浅笑，打开语文课本。
“同学们，今天老师将带领大家赏析归去来兮辞并序，有哪位同学上来讲讲它的作者的相关信息？”何秀丽鼓励地看着在座同学，企图调动大家积极性，不过，多年的从学生涯，学生们早已学会低调行事的精髓，谁要凑上前，谁便是出头鸟，肯定被群众口水喷死。
最后，何秀丽无奈点名，“班长孙琴香，麻烦你来讲一下，讲错了没关系，老师只是希望能够了解大家掌握的情况。”
“好的，”孙琴香站起身来，拿起语文课本，看了看早已预习过的内容，大声念道，“归去来兮辞是晋宋之际文学家陶渊明创作的抒情小赋，陶渊明字元亮，又名潜，私谥“靖；节”，世称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东晋末至南朝宋初期伟大的诗人、辞赋家。”
“很好，看来孙同学有认真了解过，”何秀丽满意点头，扫视全场，所到之处，学生们纷纷回避视线，“秦飞龙同学，麻烦你讲一下对本篇文章的理解，别紧张，只需要说说你心里对它的想法。”
“这个……我对归去来兮辞的理解，这篇文大概是讲诗人辞职以后，回家种田，发现日子更加逍遥……然后，然后更加努力种田的故事，只是我很奇怪，为何没讲他和他老婆的事情，而只简单提了提他有很多孩子。”秦飞龙双目茫然无焦距，当真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何秀丽眨眨眼，尴尬地笑了笑，“看来秦同学的理解非常独特，不过老师需要纠正一下，归去来兮辞是一篇脱离仕途回归田园的宣言。这篇文章作于作者辞官之初，此外，秦同学，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走路摔的。”
“不论如何，老师希望你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爸妈对你的期望。”何秀丽眼里似有些恨铁不成钢，“据说你的其它科目都非常优秀，希望你对语文也能稍微用点心。”
“知道了，老师。”
“嗯，坐下吧。”
“同学们，我们一起朗诵第一段课文……”
“我对语文花费的时间是其它科目加起来的十倍，居然讲我不用心。”秦飞龙不满冷哼。
“老师要管理那么多学生，一般只看成绩，哪来精力了解你这个语文白痴。”李天朋无所谓地笑了笑。
“下午放学，我想去你家玩，可以吗？”秦飞龙忽转移话题。
“你确定？”李天朋转了转眼珠，“我那儿唯一的优点就是大，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而且还有点吵。”
“再大能大过我们秦家的老宅子？”秦飞龙表示不信。
傍晚，小公园内，李天朋和秦飞龙坐在休闲长凳上，盯着来来往往散步的人群，静静发呆。
“我以为你住在小公园附近……”秦飞龙率先开口。
“明显不是。”
“确实不是，”秦飞龙点头，“不过，你明明身负绝技，怎么还混得这么惨？”
“这年头，祛鬼是个香饽饽，可惜，那些雇主似乎不喜欢我处理厉鬼的方式。”
秦飞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从刘莹莹的事件看来，对于活人，你处理得确实不太妥当。”
“但如果刘莹莹报仇成功，不仅她能顺利转入轮回，这些伤害她的人死后也不用下地狱接受酷刑，岂不是一举两得？”
“但活着的人从不愿去想死后的事，他们只想继续活着，开心而快乐的活着。”
“所以我增加了一个新业务，厉鬼、冤魂也可以成为我的顾客。”
“对了，刘莹莹给你的是什么钱？”
“地府最新发行的冥币，”李天朋从裤兜摸出一张蓝绿色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