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期帆船的桅杆高竖在摩天大厦之间,这是曼哈顿南面临海最凌乱的区域,仓库、旅馆、市场横七竖八排列着,高空飞架的巨大铁桥展现出恢宏气势,而长期停靠在码头的博物馆船与各式纪念碑带着历史的沧桑,海口的数以百计的渡轮鸣笛声忽近忽远,所有货轮都对着西边,使得光线起伏闪烁,难怪南街码头也被叫作“夕阳码头”。祁秋锐走在长达千米的水泥岸边,面对辽阔激烈的海湾,有浪珠散在他脚边。
“维持稳定并不是你去那里的理由,相反,尽情地折腾吧,竭尽你的所有能力,以家族的名义,最好将整个中区搅的不得安宁。”祁秋锐的手想着这些里维斯对他说的话摸向腰间的枪械,鲁格Super Redhawk左轮,当决定去做这件事,就往这条路上一直走好了。
“你就是祁秋锐吗?”沙哑带有凶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好,杜宾。”
会议室内。
“中区的那些野兽都在伺机而动,表面安定,但那里现在早就已经撒满火药,不管是独据一方的大人物,还是妄想上位的年轻一代都在盯着那里,只差......”昆汀朝着里维斯分析。
“只差一点火苗,一个契机......这些野心勃勃的人便会找准时机挣脱开缰绳,肆意妄为,到时候的中区一定是纽约最热闹的地方。”里维斯闭着眼睛像在畅想某种情景。
“所以祁秋锐就是那个契机?”阿瑟双手甩在椅背,像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劲头。
“不确定,”里维斯看着墙上的地图回想,祁秋锐或许不清楚,这些被弓箭钉死的区域,全部是纽约几次大型武装暴乱的发生地,也是夏佐家族逐渐掌控的地盘,“不过我期待着他的表现。”
“那个叫克里斯蒂安的男人呢,想到就让人头皮发麻呢。”
“不知道祁秋锐会和哪一个他碰面。”
“对了,里维斯先生,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前几天我手下似乎发现‘伽马’出现在了纽约。”昆汀脸色凝重。
“这个该死的瘟神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在东南亚地区催化恐怖活动吗?”里维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紧张的情绪,似乎很烦躁。
“那个被五国联合通缉的罪犯吗?”阿瑟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我们遇上大麻烦了。”
“在哪里发现他的踪迹的?”
“北区的黑人街道。”
“我记得北区那边有你的生意,给你一周时间,我要到掌握‘伽马’的行踪。”里维斯皱眉。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叫做韩城的头目在听到“伽马”的名字时,双手不禁轻微地颤动起来,激烈的情绪被他硬生生克制下去,甚至眼瞳都出现了红丝,那是极度的愤怒。
“或许......我可以帮上忙。”韩城开口,将情绪隐藏起来。
“怎么,这么多年来五个国家的安全力量步步紧逼、联合围剿都拿他没办法,甚至连‘伽马’是男是女,是一个组织还是单人都没查清,你又能帮上什么?”阿瑟冷笑,毫不客气。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如果说对他了解的程度,我已经花了三年时间。”
伽马,只是各国政府给他/他们的称呼,用这种穿透力强、高能量且能引起绝望疾病的射线来为罪犯命名,说明这个人或者组织无孔不入、威胁巨大,然而这个活跃于世界各地、出现在各种恐怖袭击和生化活动幕后的身影,更喜欢称自己为,达尔文。
就在海岸码头的不远处,白色的仓库内,地势比一般地面地势要低,走道的荧光灯被人为调成昏暗的橘黄色,明明是白天却在排污管道的遮掩下有了大片的黑暗角落。巨大的铁笼被固定着,几只黑皮毛的罗纳威犬正朝着场地中央狂吠着,硕大的身子不断撞击着笼壁,在接近封闭的空间回声不断。站在门口祁秋锐感觉耳膜都快被震裂了。
“这间仓库是我们在南街的据点之一,被我们自己人叫做‘狗窝’。”中年男人头上只剩几撮金色的稀疏头发,眼瞳斑白,直勾勾地盯着祁秋锐。仓库中间设着一张巨大的方桌,几个痞气十足的男人围着桌子把弄着一堆扑克牌,旁边横七竖八倒着啤酒瓶。“你们几个,这是家族派来帮忙的人。”杜宾介绍道。那些人并没有因为祁秋锐到来作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娱乐着。
“你......你们好?”祁秋锐尴尬地摆摆手。没有人回应,除了有个男人看似无意地朝祁秋锐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这群家伙野惯了,别见怪。”杜宾无奈地说。
“里维斯先生让我来......”从在海岸边见到杜宾开始祁秋锐便几次想要表明自己的目的,却全被眼前的男人打断,这次也不例外。
“你可得小心这些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咬你一口,那嘴巴能不费劲地撕碎你的大腿。”杜宾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突然提醒,除了狂躁的脾气以及喜欢将人投进狗笼的特殊爱好,锯齿般凹凸不平的牙口也是杜宾被称作狂犬的原因。
“我想要......”祁秋锐再次尝试说出自己的想法。
“还有,听说今天伊斯特海上来了一位皇后区的重要人物,南街多了很多陌生人,你可得当心,最近东区和我们的关系紧张,被抓了可谁都保不了你。”像极了一个正在提醒年轻人的前辈,杜宾露出难看的笑容。
祁秋锐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大多数时间他反而思路清晰,在高中的一次心里测验中他被判定为观察者人格,冷眼旁观,善于分析。只不过因为他之前懦弱的性格,表现出来的往往是逃避退缩。他很能听出杜宾看似提醒实则威胁的警告
“没意思。”祁秋锐噗嗤一声,突然看着杜宾笑了起来,“拙劣至极”。
“哪来的不开眼的小鬼。”之前一直假装赌博的男人中突然有一个暴呵而起,抄起一只空荡的酒瓶朝祁秋锐丢了过来。
好像瞧不起自己的人都喜欢用扔东西来表示对自己的轻蔑,祁秋锐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锻炼出来的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了空中飞来的酒瓶,急转身子,借着旋转的蓄力将酒瓶扔回过去,速度快到让对方来不及反应。
玻璃瓶狠而准地砸在了男人的额头,瞬间裂成了渣滓。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血液四溅的头跪倒在地上。
“蠢货。”祁秋锐吐出这两个字,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突然暴躁了起来,耳边似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轰炸声,那是真实的炮弹爆裂的声音。而就在祁秋锐身旁的杜宾感觉更加强烈,刚才那一刻他分明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势截然不同,完全不像自己收到的消息那样是一个餐厅打工、初出茅庐的家伙,刚才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你找死吗?”杜宾恢复镇定,之前那副邻人作呕的前辈姿态转瞬不见,“小朋友。”
“少自作聪明让你的手下配合演这出下马威的戏码,我最喜欢看《无间道》《英雄本色》这种片子,你的伎俩我觉得很不新鲜,没有洪爷的魄力就别学周朝先养狗。”香港老片资深影迷祁秋锐深吸一口气,如是说道。
突然觉得很没有气势,学着梁朝伟般的深沉又补充了一句,“理解你突然被顶替的感觉,但是害怕就是害怕,别相信它还能衍生出其他东西。”杜宾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狂犬的本性告诉他必须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手就要伸进要外衣内侧。“这里可不是什么你的幼稚园啊,少讲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血腥。”冰冷的枪头突然顶在了他的额头,祁秋锐在看到杜宾的动作才反应过来,然而后发制人。
“放下枪,狗娘养的。”看到自己老大被挟持,杜宾的手下一个个激动地拔出枪对着祁秋锐。
“喂喂喂......别激动。”祁秋锐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杜宾看到这个空档就想掏出枪反抗,又被迅速反应过来的祁秋锐用枪柄狠狠顶了一下下巴,痛得叫出声来。
“要死......我让你放开我们老大。”手下情绪越来越激动。
“我不是故意的......”祁秋锐摊手表示无奈,杜宾死性不改又想趁机夺过祁秋锐的枪械,而后者再次条件反射踹到杜宾的肚子让他不能妄动。
“啊。”耻辱感与疼痛感让杜宾不能忍受,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又要叫嚣,一脸生无可恋的杜宾连忙阻止,“你们闭嘴。”
“你到底想怎么样?”杜宾转过头对着祁秋锐,怒火燃起。
“你应该已经收到消息这里将由我负责。”
“不过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南街事务还是由你处理,但是我需要知道,除了你们,南街还有什么势力掺杂。”祁秋锐回答,松开了挟住杜宾的手。
挣脱开的杜宾有点意外祁秋锐的身手,“东区的弗洛伊德。”
“家族在南街有多少人马?”
“算上这里的六名干部,总共有三十余人拥有火力。”
“那个弗洛伊德在哪?”
“伊斯特的游轮上。”
“你会开快艇吗?”
“什......什么?”杜宾看着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满脸不可思议。“中区几方从来互不干涉,你想打破规矩吗?”
“南街的名分太含糊了,不清不楚谁都可以插上一脚,我还是喜欢明确一点。”
“狗屁逻辑,你这是在引火上身,这里的区域划分都是各方默认的,还有......安定区严禁乱斗。”
“呃......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处理方式是怎么样的,不过我觉得,关于地盘问题,应该还是需要坐下来谈谈。”
蓝白装点的的Siren大型游轮在伊斯特海面上平稳的前行着,身后留下十几米宽的水道,七层的空间容纳着泳池、吧台、自助餐厅与歌剧院等豪华设施。以希腊神话中的海妖为名的游轮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为期一周的航海,尽管能容纳近千人,但所谓的名人政要仍需要挤破脑袋才能争夺一个上船资格,就如同用歌声诱惑航海者的传说那样,Siren航行的这一周的时间能让人们短暂离开现实,恣意享受豪赌、派对、歌舞的乐趣。
白色燕尾的侍者以优雅的姿势在过道来回,端着上世纪出品的红酒,空气中香水的气息若有若无,广阔的顶层平台上站满了各色的上流人士,男人们坚厚的臂膀与女人们光滑的肩头不时接触,轻捏酒杯互相致意。这次毫无名头的大聚会有意无意地将里维斯家族的人排斥在外,或者那些突然被邀请的、正在狂欢的人们并不知情也没权力知道,在游轮最内侧的休息室内,两个足矣排入纽约最有势力之行列的人正激烈地讨论。而这次塞壬号的出航不过是为这两个人的会面掩饰罢了
说是讨论并不确切,因为整个过程中只有一方在努力陈述,会议室被漆成华丽的暗红色,水晶吊灯驱散了所有的阴影。
“修,我不清楚你下了什么指令,最近赫尔墨斯的人越来越安静,连弗洛伊德这样的疯子前段时间都整天乖乖地呆在法拉盛的红灯区里没有出来闹事。”偏胖的中年男人气急败坏一般,穿着银色的订制西装,将Trinidad的深色雪茄用力地掐灭在实木圆桌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口子。
“别以为你的这些小动作很隐蔽,谁都能感觉到皇后区突然撤回的大批人马,对于安稳了这么多年的中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谈话的另一方站在窗前,只留出一个冷漠的背影。
“难道你在向里维斯示弱,还是想保存实力看着南北混战之后再收渔翁之利,别玩这些杂种的把戏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中区的平衡可一直都是我们‘秘密战线’在维持的,真以为缺了你我们北区就会遭殃了吗?”街头混混出身“秘战”总长安德烈踹开大门,愤怒地离开了。
顶层的另一侧房间内,意大利风格的精工雕刻的古朴书橱上摆满了上千本书籍,从历史百科到伟人自传,各种字体款式的游记名著整齐摆列。男人正捧着恰巴耶夫的《夏伯阳》认真研读,但令人矛盾的是,男人的身材实在太过夸张,极其壮硕的身子还带着些肥肉,随着他的动作颤动,手臂如橡树桩般粗细,巨大的手掌使得手中的书本显得像个小玩具。简单的寸头下是一张年轻得有些呆滞的脸,一米九几的高度,少说也有两百公斤,坐着的皮椅像随时都会崩裂。
“一起联手吧,波顿,纽约需要一些新鲜东西。”书房存在着另一个人。
套着一件红色的宽大衬衫,金色的纽扣镶嵌其上,弗洛伊德略扬下巴,双手插在细筒的休闲裤裤兜里,张扬到极点的笑容早已经作为他的标志性表情。
“碰”,不远处房门被踢开的声音传过了书房这边。一直对于弗洛伊德熟视无睹的男人抬起头,“要走了吗?”男人似乎对于手中的《夏伯阳》有些留恋,很小心地将书放回了之前的位置,男人站了起来,皮椅因为重量差异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不再考虑一下吗?”弗洛伊德做邀请状。
“不喜欢。”男人朝门口走去,脚下发出金属撞击的动静。不知处于什么原因,男人的双脚上拷着一条短小却坚硬的铁链,被限制距离的男人只能小步地向前移动。在经过弗洛伊德的时候,不客气地撞开了他。
被无视的弗洛伊德没有恼怒,仰起头没来由地笑了起来,“真是个让人无奈的怪物。”
游轮一层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栏杆处突然探上来一只手,祁秋锐翻身向上,脚尖着地,不发一声。他有些对自己抓狂,来这里是想找人好好谈些事情,为什么现在的行为那么像盗窃者。当然祁秋锐也不敢大摇大摆走出去,他一边懊悔自己的莽撞一边向游轮上方潜入。
怀着害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情绪,祁秋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位置。急促的脚步从远处朝这里接近,祁秋锐赶忙就近找了扇门躲在了后面。
金丝边衣领的绅士牵着穿着蕾丝缠边的半透明裙的美丽小姐慢跑到这边的暗角,热气呼在对方的脸上,两人越靠越近,面颊相贴,轻咬着对方的嘴唇。
女士靠在将身子倚在身后的门上,感受着男人与生俱来的热烈情感,身体轻摇出诱人的曲线,而门后的祁秋锐则被门外一波接一波的震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着对方暂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祁秋锐神经脱线,用手敲了敲门面,正情不自禁的两人瞬间从门上弹开,惊讶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祁秋锐。暧昧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假装没看见刚才热吻的两人,祁秋锐一脸无辜地四处张望,一副找不到方向的样子,镇定地缓步离开,随手打开一扇门便钻了进去。
重重得呼了一口气,这种体验大概人生只要一次就够了。突然间闻到让人垂涎的食物的味道,祁秋锐才发现自己进入的是一间弥漫着白气的大型厨房,十几个白色高帽的西餐师各司其职地为整艘游轮制作着食物,肥美的肉质被煎地焦黄多汁,来自日本的河豚白子被熟练地制成嫩滑的刺身,还有正在磨碎香荚兰撒在海鱼上的料理师神情专注,一份份精美的甜品点心被快速送到游轮各处,祁秋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一位亚洲相貌的大厨发现了祁秋锐,手里拿着西餐刀似乎想过来询问。祁秋锐转身就要离开,慌张的表情暴露了他的不请自来。
祁秋锐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一个定律,在那些掌握真正权力的人出现的地方附近,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看似简单的人。
收到通知不能让任何人对顶层的大人物造成威胁的亚裔厨师突然加速猛撞过来,巨大的力道让没有准备的祁秋锐被顶得精神涣散了一秒,瘫在地上。厨师抓住祁秋锐的脚把他往厨房内部拖去,明晃晃的刀锋让祁秋锐一下子清醒过来,躺在地上使劲掰住固定在地面的工具架,咬牙坚持。然而厨师的力气显然不是他所能抵抗的,眼看着就要被拽过去,祁秋锐从工具架底层迅速握住一把纯银制的叉子,在被拉到厨师身下的时候狠狠地扎在他的脚上。受到刺痛的厨师霎时松了手,任由祁秋锐爬起来向屋外冲去,然而就在祁秋锐快要逃出厨房的时候,厨师突然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反锁住祁秋锐的咽喉。
喘不过气的祁秋锐后肘反向打出击中厨师的腹部,左手揪住他的小拇指用力扭曲,瞬间挣脱开对方的束缚,没有任何停歇,祁秋锐以最快的速度用银叉手柄捅向厨师的腋下、脖颈与胸腔处,骤然发起的迅猛攻击直接让对方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终于找准机会窜了出去。
露天泳池处,露出浓密胸毛的大胡子男人纵身越入水池,激起的无数水花迎来周围比基尼美女的欢呼,坏笑的中年男人握着一把水枪滋在金发女人纤细笔直的小腿上,男人女人们抛开烦恼肆无忌惮地欢乐着。弗洛伊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镜,驻足了一会,从大波浪卷发的黑色泳装美女手中接过了一杯香槟,觉得有些无聊,便要离开,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突然进入他的视线,觉察到了不对劲,弗洛伊德灵巧地回身,腿部以刁钻的角度疾甩而出,毫不费劲地将逃跑的男人踢入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