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回答只能用于喜剧中,现在该替换一下康德提出的“先验综合判断何以可能”这一问题,而取代它的是另外的一个问题,即“为什么必须相信这种判断?”实际上,我们现在应该明白为了保存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相信这种判断是真实的;尽管它们可能是假言判断!或者说得更明白、更粗俗、更易懂些——先验综合判断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无权拥有先验综合判断;从我们口中说出来的先验综合判断,只不过是假言判断。当然,仍必须相信它们的真实性,因为看似有理的信仰和视觉证据,属于透彻的人生观。最后,让我们想一想“德国哲学”在整个欧洲产生的巨大影响,毫无疑问,有某种催眠作用的参与;由于有德国哲学,各国高贵的懒汉们、正人君子们、神秘主义者们、艺术家们、四分之三的基督教徒们,以及政治蒙昧主义者们,高兴地找到了一副解毒剂,用来对付仍大行其道的感觉论,感觉论从上个世纪一直泛滥到本世纪。
十一
唯物主义原子论是遭到最彻底驳斥的一种理论,目前在欧洲的学术界,除了日常方便地使用一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学问低得去认真地看待它——这主要得归功于波兰人博斯科维奇:他与波兰人哥白尼是至今反对视觉证据的最伟大、最成功的人。因为,哥白尼使我们确信,同感官所感觉到的相反,地球并不是静止不动的,与此同时,博斯科维奇使我们摒弃了对实体、对物质、对土地残留物、对粒子原子的信仰:这是地球上至今为止,对感官所取得的最伟大胜利。但人们必须走得更远,也对“原子论式的要求”宣战,与其进行无情的血战,原子论式的要求,如较为著名的“形而上学要求”,仍在一些地方阴魂不散,无人对它提出质疑。尤其是,人们还必须给予另一种更为可怕的原子论致命的一击,这就是基督教向人们灌输得最深、最长久的灵魂原子论。让我们用这个词表示这样一种信念,它把灵魂视为某种不可摧毁的、永恒的、不可分割的东西,视为单子,视为原子:应把这种信念从科学中驱逐出去!不过,在你我之间却完全没有必要消除掉“灵魂”,没有必要放弃最古老、最受人崇敬的假设之一——笨拙的自然主义者就常常放弃这种假设,他们几乎一谈及灵魂,就立即失去它。但却应该敞开大门接受新的灵魂假设并使原有的灵魂假设更完善,今后诸如“终有一死的灵魂”、“主观多样性的灵魂”,“作为本能与感情的社会结构的灵魂”等概念,应该在科学中享有合法权利。新心理学家即将结束那些至今围绕灵魂观念并繁茂生长的迷信想法,因而他实际上可以说正在将自己投入新的荒漠,新的怀疑——老心理学家们则可能过得惬意一些、舒适一些;不过,新心理学家最终会发现,正因为如此,他也注定要发明——说不定或许是发现新的东西。
十二
心理学家应该仔细想一想再断言,自我保存本能是有机物的基本本能。生命首先力求释放自身的力量——生命本身就是权力和意志;自我保存只是其最常见的间接结果之一。总之,在这里就如l司在别处一样,让我们警惕多余的目的论本能!——其中之一就是自我保存本能(我们认为它产生于斯宾诺莎的自相矛盾)。因而它实际上是那种自相矛盾方法的必然产物,实质上必然节省了本能。
十三
也许只有五六个人刚刚醒悟,自然哲学只是对世界的展示和对世界的排列,而不是对世界的解释。但只要自然哲学的基础是相信感官,它就会被视为更多的东西,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必然会被视为更多的东西,即被视为一种解释。它有自己的眼睛和手指,有自己的视觉证据和可感知性:这会对贫民趣味占优势的时代产生,使人神魂颠倒,使人心悦诚服,使人确信不疑的影响——实际上,它是在本能地遵循这样一条准则,即大众欢迎的不朽的感觉论是真实的。明白了什么,“解释”了什么?仅仅是能被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人们对每一个问题只能问到这儿。不过,与此相对照,柏拉图的思维方式是贵族式的,其魅力恰恰在于同明星的感官证据相对抗——也许是对这样一些人有魅力,他们拥有比我们同时代人更强有力、更挑剔的感官,但他们知道如何较为成功地控制感官;他们用灰白而冷酷的概念网来控制感官,用概念网罩住一团混乱的感官——或者用柏拉图的话来说,罩住这群感官暴徒。他们用柏拉图方式战胜世界和解释世界所得到的享受,不同于当今物理学家向我们提供的享受——也不同于生理学家当中的达尔文主义者,和反目的论者的信条是“以尽可能小的努力”,犯尽可能大的错误。“在没有更多东西可看、可理解的地方,也就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人们去做”。这个命令确实不同于柏拉图的命令,但对于未来能吃苦且勤劳的机械师和桥梁建筑师来说,却可能是正确的命令,因为他们只配干粗活。
十四
要问心无愧地研究生理学,就得坚持认为,感觉器官不是唯心主义哲学意义上的现象;它们本身确实不能是原因!所以,感觉论即使不是探索性原则,至少也是调节性假设。什么,另一些人不也说,外部世界是我们器官的产物吗?但若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身体作为这个外部世界的一部分,便是我们器官的产物了!于是,我们的器官本身也就是我们器官的产物了!在我看来,如果自因这个概念是某种根本荒谬的东西,那么以上便是完整的归缪法。所以,外部世界不是我们器官的产物——?
十五
仍然有一些无恶意的自我观察者相信有“直接的确实性”。比如,“我思”,或像叔本华常说,“我运用意志的力量”。似乎认识能力在此不折不扣地抓住了客体,抓住了“自在之物”。无论是在主体方面,还是在客体方面,都无虚假行为。然而,我要再重复一百遍,“直接的确定性”,以及“绝对知识”和“自在之物”,包含有词语的相互矛盾。我们的的确确应该摆脱词语使人产生误解的涵义!人们也许认为,认识能力正在认识有关事物的一切,但哲学家必须对自己说:“当我分析‘我想’这个句子表达的过程时,我发现了一系列大胆的断言,很难对其进行论证式的证明。比如,是我在想,必定有某种东西在想,‘想’是一存在物的活动,这个存在物被视为原因,有一个‘自我’,最后,已经确定了‘想’指的是什么——我知道什么‘是’。因为我内心尚未决定它是什么,那我如何根据什么标准,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意志’或‘感情’呢?总之,‘我想’这个断言,假设了我当前的状况与我所知道的我自己的其他状况相比较,以确定它是什么。由于具有这种与其他‘知识’的回忆性联系,它无论如何对我而言,都没有直接的确定性。”因此,普通人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可能相信“直接的确定性”不同,哲学家发现有人向他提出一系列形而上学问题,一些有关真正的良知问题,即:“我是从何处得到‘想’这个观念的?我为何相信原因和结果?是什么赋予我谈论‘自我’的权利,甚至把‘自我’说成原因,把‘自我’不容置疑地说成思维的原因?”谁敢借助于某种直觉立即回答这些形而上学问题,而说“我想,我知道这是真实的、实在的和确实的”,那他只会博得当今哲学家的一笑置之和两个问号。哲学家也许会对他说:“先生,你可能没有错,但是,为何这是真实的呢?”
十六
关于逻辑学家的种种迷信想法,我将不厌其烦地强调一微小而简洁的事实,这个事实已被这些易于轻信的人不情愿地认识到了,当“思想”想要来时,“它”便会来,而当“我”想要它来时,它却不来;因而说主语“我”是谓语“想”的条件,是对事实的歪曲。或许可以说自己想;有人会说这个“自己”正是那个著名的旧“自我”,但委婉些说,这种人的说法只是一种假设、一种断言,无疑不是“直接的确定性”。毕竟,自己已对这种“自己想”产生了太多的影响,以至于“自己”包含有对这一过程的解释,而不属于这一过程本身。根据通常的语法规则,此处自己指的是——“想”是一种活动,每一种活动都需要有一主动的动原。因此,正是遵循这一基本相同的路线,旧原子论除了寻找起作用的“力量”外,还寻找这种力量所赖以存在和赖以作用的物质粒子——原子。不过,思维较严密的人,最终已学会了没有这种“土地残留物”也能过日子,也许有一天,我们从逻辑学家的观点来看,并习惯于没有那一渺小的“自己”也能过日子。
十七
可以被反驳,的确不是一种理论的最少魅力,正因为可以被反驳,它才引起思维缜密的人的注意。被千百遍反驳的“自由意志”理论能够存留至今,似乎就仅仅是由于有这一魅力;经常会冒出某个人觉得自己强大得足以反驳这种理论。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