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萧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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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山依旧在

大唐建朝以来,至永淳年间,虽说几任皇帝都曾极力扶持私学,提倡科举,借此来打压民间逐日兴盛的武风。但太宗以武立国,其子孙也甚好学武。故也不舍武道中落,随后又开设了武举制度。

唐朝空前繁盛,唐人思想开放,认为“盛世无忌”,对武人很是宽容,百姓茶饭余后所闲谈的不仅有金銮殿上一诗凌顶艳绝世,红衫白马鎏金鞍的状元郎,也有一剑曾当百万师,长枪转战三千里的将军王侯。

论及最多的便是剑院,刀宗,唐门,伐武,少林这几派的侠义弟子。原还有苗疆,南华这两派,却因行踪缥缈,少有人能得见。而玲珑因一派上下全是女子,倒是江湖中人神往已久的门派。

道,释,儒思想在民间传播甚广,故而成了三家学派。

凌烟阁乃太宗怀念当初打天下的功臣所设,半甲子后成为朝廷制衡江湖武道和与三家交流学说的所在。

一阁三家八大派。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而在太和山下的一家小客店里却是一天之内汇聚了那么多派人物,倒让香客百姓惊奇异常,常在客店说书的一位老者连忙抄笔磨墨记下这日发生的一切。

只见天际两道人影穿梭在云浪之间,恍惚间竟似踏浪而至。

陆北游剑匣轻颤,匣中之剑竟忍不住低鸣,似见了最尊敬之人一般。而陆北游双手也不禁轻轻颤动,眼眶泪水溢出。

两人落在距客店不远处的一片黄澄澄的稻田旁。左边是一花甲老人,锦衣华袍,负手而立,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右手之人竟是御剑而来,老人耄耋,衣袂随风而动,古剑轻鸣,清冽之音布满天地之间。

众人见两人所立之处,纷纷展开轻功,赶往稻田。

“萧呵,快背我,我想去看。”李萧呵念及林淇所学的三脚猫功夫,弯腰把林淇背在身后,展开随云诀跟随在众人身后,林淇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好奇激动还是被李萧呵这么一背所至。

林悬济不知为何,不想在众人面前展现功夫,随着香客百姓小步疾跑奔向稻田。

幸得稻田离客店并不远,众人不消片刻便赶至。

花甲老人见如此多人,朝着御剑老者笑道:“贺老头,你说太和山清净,倒是离世之地。却不料如此热闹,这天老爷倒是不想你无声无息地离去呀。”

贺蕴知无奈摇了摇头道:“我只告予我那个徒孙,他剑心未凝,观望一二或许能从中略识玄妙,再之又能将我佩剑取回沉剑池,却不料竟来了那么多人。”

原是陆北游收到师祖的传讯,来不及通知师父,便匆匆赶至太和山脚,而恰逢黄梅时节,天气潮湿,王如霖咳嗽毛病复犯,便来到太和山散心。唐溯唐柔两人则奉师父之命,在及冠年岁时出外修行,看看世间繁华,途径襄州,闻太和山香火鼎盛,便起游玩之意。至于苏谌,则是盯着陆北游,一路跟来想要交手。

种种原因便造成现在这番光景。倒也怪不得陆北游。

花甲老人收起玩笑之意,正声道:“秦翰练武五十年载,二十年前与贺蕴知相识于太和山下,自此一见如故,吾二人曾随高宗北拒突厥,西抵吐蕃,转战千里,战敌无数,但自始吾两人未曾全力交手,如今江山万里,国泰民安,自觉此生已足矣。今贺老羽化之际,向贺老讨教,以了却人生一大憾事。”

贺蕴知古剑大震,应声道:“诺。”

贺蕴知幼时父母便被突厥人所鞭杀。那时贺知蕴才六七岁,捂着妹妹的嘴躲在枝叶茂密的树上才得以逃过此劫。此后便与妹妹一路沿途讨食至长安。所幸在长安的一间打铁铺被好心老板收下来做学徒,而妹妹则被留下来当洗碗婢子。

贺蕴知和妹妹极刻苦,把店子打理的很好。铁铺老板膝下无子,便把铺子留给了贺蕴知与他妹妹。此时已过去十四年,妹妹也及婚嫁年龄。愿想替妹妹找个婆家后,自己便成家立业,安稳地过完一生。

谁料妹妹竟染恶疾,救治不得离开了人世。贺蕴知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万念俱灰,举目世间无一亲人,便想随妹妹而去。但此刻长安街却来了两个乞儿,贺蕴知想到从前自己和妹妹沿途乞食的情形,心有一阵剧痛。便收留了乞儿。一问竟又是因突厥贼人所至。心中怒不可遏,恰逢朝廷此时征兵,交待了铺子的事情给两个乞儿后,便去了从军。

贺蕴知了无牵挂,从军只为手仞几个突厥贼子,欲求死却愈战愈勇。一场决战中,同袍为了救他,竟舍身替自己挡了一刀,只见一刀落下,同袍被砍成两截。

贺蕴知二十余年来历尽悲欢离合,心之所至,一柄古剑自剑阁沉剑池飞出,所过之处,万剑齐鸣,贺蕴知站立之地剑意肆虐,江湖人道贺蕴知二十年磨一剑,一朝入圣。

贺蕴知念及自己的一生,倒也算不得白来了这趟人世间,要真是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可能是没尝过戏里书中所说的相思滋味。

自嘲笑了笑,贺蕴知手握古剑,剑光大震,朝着秦翰递出了第一剑。

只道剑身呜呜咽,剑光幽幽然,似与天地同悲,与万物同泣。

秦翰大喝一声道:“来的好。”说罢,掌心向上,手掌覆满金光,自胸口处往前平推而出。

以两人为中心自四周扩散,云层已被轰散无迹,倒是两人脚下的稻穗却依然随风散发着淡香,交手间能使百姓之物毫发无伤。两人境界已达圆润融意之道。

众人纷纷运功抵抗才不至摇晃。

还不待众人恢复心神,贺蕴知已递出了第二剑。

以古剑为中心,出现了千万把剑的虚影,陆北游剑匣里的剑似要破鞘而出。万剑朝宗之势已现。

众人只觉体内的真气几欲不受控制,破体而出。连忙稳定心神,气沉丹田。

秦翰气势一沉,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却负在身后,只见秦翰背后涌现千军万马奔腾之状。旌旗施展,杀伐之气弥漫半空。

紫电闪耀,雷声大作。

贺蕴知已递出了第三剑,古剑自下向上轻轻挑起。剑光收敛,朴拙的剑身被举至头顶,而后缓缓落下。

秦翰大笑一声,五指翻动,手指金光涌现,握成拳头往前轻地一推。“叮”的一身,秦翰拳头触及剑身,却伸出食指朝剑身轻轻一敲。

犹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中,泛起淡淡波纹。

经秦翰一敲,不可见的气劲往四周扩散,将众人推至三尺之外。

只见第四剑剑光大震,似贯穿天地之间,一霎那万里无云,雷声似被扼住了咽喉。周遭万籁俱静。

剑光缓缓落下,秦翰却撤去了全身气劲,微微闭上了眼,轻叹了一声。

剑光似月光一般,轻透过秦翰的身体,旋即又轻拂过众人,缓缓向远处散去。

“有酒吗?”贺蕴知坐在稻田边上问道。

“忘带了呢。”秦翰轻轻摇了摇头。

“咦,小友,借你酒葫芦一用。”贺蕴知手一挥,苏谌腰间的葫芦朝他飞去。

“呃,好。前辈也喜喝酒?”苏谌舔了舔嘴道。

“不呢,偶尔才喝,秦老头,接着。”贺蕴知倒头喝了一口,手一挥,葫芦朝秦翰飞去。

秦翰接过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后,又将葫芦抛掷给贺蕴知。

“我走了。”秦翰说完转过身。

“嗯。”贺蕴知点了点头,将葫芦抛回给苏谌,缓缓闭上了眼,脸带微笑。

第一剑,祭天祭地,祭我命伶仃。

第二剑,为苦为难,为世道太平。

第三剑,送你送我,送年少轻狂。

第四剑,立身立命,立苍生之愿。

贺蕴知身体慢慢淡化,似轻烟飘散于天地之间。

转身的秦翰两行热泪滚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