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传教而纯为商贸目的东来者,则以波罗父子和后述之裴哥罗梯最为有名。公元1260年,意大利威尼斯商人尼古拉·波罗与其弟马飞奥·波罗为继承父业来到君士坦丁堡,并渡黑海航行至克里米亚,因为那里有他们的祖业苏达克商所。3年后他们的买卖进展到河中布哈拉城。在那里他们结识了伊利汗旭烈兀的使臣,后者即将赴和林谒见忽必烈大汗,并邀请二人同行。为逐商利,二人欣然接受。他们经草原丝路行抵和林。公元1266年随忽必烈大汗南入汗八里(北京)。后波罗兄弟渐通蒙汉话,大汗请二人充任蒙古使臣,请教皇派百名道行高深兼通科学的修士东来传播圣教之理。公元1269年二人携大汗玺书返回欧洲。公元1271年新教皇格里高利十世派两名多明我会修士携教皇书札随波罗同行。此次东归复命,他们还携带了年方15岁的马可·波罗。公元1271年11月波罗父子继续前进(中途修士们借口返回),在途三年半。其东行路线为:自意大利船行至地中海东岸的雅法登陆,经摩苏尔南下巴格达、霍尔木兹,穿行伊朗高原,经呼罗珊至巴尔赫,再到阿富汗东北巴达克山,马可波罗病居一年,后翻越帕米尔高原至喀什,沿塔里木南缘西域南道,过鸦儿看(叶儿羌,今莎车)、忽炭(今和田 )、闍鄽(今且末)、罗卜(今若羌)等地,穿河西走廊,过沙州(今敦煌)、肃州(今酒泉)、甘州(今张掖)、额里折兀(今武威),经今宁夏、内蒙、河北,于公元1275年5月抵和林(同年拉本·扫马出使西欧),然后南下北京。自公元1275年至1292年凡17年,马可·波罗一直在元朝供职,其间渐通汉语,旁及蒙、回鹘、西夏、藏等文字。曾奉命出使印度、缅甸、占城(越南中部)等国,在中国内地广为游历。官至枢密副使、淮东道宣慰史、扬州总督等。公元1292年波罗父子三人护送科克清公主下嫁伊利汗阿鲁浑,率14艘舰船,自泉州出海,经苏门答腊,过马六甲海峡,至印度南端稽留多日,历两年才至忽鲁膜斯登陆。此时阿鲁浑已去世,遂决定将公主下嫁合赞汗。波罗一行陆行至伊利汗国都城大不里士,逗留9月有余,再经君士坦丁堡,于公元1295年返回威尼斯。适逢威尼斯与******在地中海域发生商业战争,马可·波罗被俘入狱三年,狱中结识比萨作家罗斯底加诺。由马可波罗口述,罗斯底加诺笔录成书《马可波罗游记》,后以各种文字在欧洲广为流传。元朝的珍闻佚事,东方的繁华富庶,对欧洲人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甚至对15世纪末的新航路开辟都起了促进作用。总之,波罗父子亲历了草原丝路、绿洲丝路和海上丝路,是当时旅行路程最长、游踪最广、留居时间最长的欧洲人。
4.裴哥罗梯
14世纪中叶,当丝路西段的中亚、呼罗珊等地处于一片混乱,商旅裹足不前的时候,欧洲商人仍然通过北方草原路与东方进行着贸易。意大利佛罗伦萨商人裴哥罗梯于公元1340年著成《通商指南》一书,大部分资料即来源于曾到过中国的商人。该书证明,蒙古帝国及其瓦解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北方草原之路一直畅通,且由草原路可转入绿洲路,中国与欧洲的贸易还相当繁盛;也给后人留下了通商所需的大量知识,例如这条路的具体走向、所经地区、所需时日、货物的最佳运输方式及运费计算、中国及各地市场上丝织品和黄金的大致价格等,甚至一些细枝末节包括日常生活琐事都注意到了,如出发前应做哪些准备,需要带什么食物和旅行装备,雇佣什么样的舌人(翻译)、仆役,到某一特定地区后购什么、抛什么,都有详细记载,大大方便了以后的旅行者。
据裴哥罗梯说,那些以中国为最终目的地的商人,从顿河河口的塔那(Tana)出发,乘牛车走25天,或乘马车走10—12天,便抵达伏尔加河附近的靖塔昌(Gintarchan,即阿斯特拉罕)。到这里,他们可以绕道溯河而上,乘船逆行一日,到达金帐汗的驻跸地萨莱。由萨莱乘船顺伏尔加河而下,可以航行到里海,然后由乌拉尔河上溯,至那海鞑靼的主要居住地萨莱康科(Saracanco,亦称小萨莱)。这段路船行8日可到。不经水道而由陆道亦可至,但要多花4天时间;再者,由水道而行,货物运费较陆路更为便宜。从小萨莱到玉龙杰赤(今乌尔根奇)乘驼车走20天可到。大多数商人之所以取道玉龙杰赤,是因为这里有生意可做,“带货而行,必可获利;玉龙杰赤商务繁盛,货到即可销出”。从玉龙杰赤到讹答剌,还需要乘驼车走35—40天。如果无须有货物在玉龙杰赤市场出手,则可由小萨莱直至讹答剌,乘驼车只需50天左右,比绕道玉龙杰赤更为便捷。由讹答剌骑驴驮货通过七河流域地区,进抵伊犁河谷的阿力麻里,需要45天。从阿力麻里出发穿越准噶尔盆地,到达河西走廊的甘州城(张掖),骑驴驮货还需走70天。从甘州到杭州需40—45天。从甘州到汗八里(北京)也需30多天。整个行程需要9个月以上。裴哥罗梯没有将途中因故延误的时间计算在内。他还讲到,这条路线基本上安全,除塔那至萨莱、讹答剌至阿力麻里有匪情外,若结队60人同行,即当最危险之际,亦与居家无异;而发生危险的时期,往往在老国王去世而新国王尚未即位的一段时间里。到达中国地界后,欧洲商人所带银两须兑换成纸钞,纸币全国通行,用之可购买丝货及其他商品。
另据威尼斯文史馆所藏史料,意大利商人也曾由这条大体相同的路线赴印度德里做生意。他们行经的路线是:前半程与裴哥罗梯所述完全相同,自乌尔根奇起便分道扬镳,溯阿姆河南下,经河南的昆都士城南行至加兹尼,然后经旁遮普到达德里。
5.其他来华传教士
公元13世纪末期至14世纪早期,梵蒂冈教廷还不断派教士来华。著名者有孟特·戈维诺、斡多立克和马黎诺里等人。公元1289年教皇尼古拉四世遣方济各会修士孟特·戈维诺携教皇致伊利汗、窝阔台后汗和蒙古大汗书札到东方传教。孟特·戈维诺陆海兼程,先抵波斯觐见了伊利汗阿鲁浑,自公元1291年以后改行海道,经印度南端,于公元1293年抵达北京。孟特·戈维诺在北京传教30余年,公元1328年以80余岁高龄卒于北京。其间,在他的请求下,教廷还派遣数名助手(杰拉都、贝勒格林、安德勒)由海道来华,先后担任过泉州主教。斡多立克也是孟特·戈维诺的助手之一,他于公元1316年东来,先至波斯的大不里士、苏丹尼耶等城,经巴格达,在忽鲁膜斯港登船,历海上丝路来华。值得一提的是,斡多立克的归程对西方关于“亚洲腹地”史地学贡献颇大。公元1328年他以号召更多的教士来华为由,踏上回欧洲的路程。为了探索新路,所经为内蒙河套地区、陕西北部、甘肃、四川、西藏、阿富汗巴达克山、喀布尔地区、中亚、伊朗、亚美尼亚等,之后顺来路回到意大利。公元1331年在他临终之前口授一书《不解之谜》,现欧洲流传有拉丁、意、法、德等76种文本;公元1881年国际地理学会在威尼斯为斡多立克立铜像一尊,以表彰其探索亚欧内陆交通之贡献。方济各会修士、意大利佛罗伦萨人马黎诺里是最后一位来元朝并且留下著作的人。公元1338年他受教皇本笃十二世派遣,组织了约50人的使团(后来只有一部分人到达北京),由当时教廷所在地法国南部小城阿维农启程,与此前元顺帝派来谒见教皇的中国使团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会合,东行至君士坦丁堡,傍伏尔加河至萨莱,顺草原丝路东行,公元1341年抵阿力麻里城,经别失八里至哈密勾留多日,然后经绿洲丝路,于公元1342年至北京。他在元大都传教4年,目睹元廷腐败、政局动荡,唯恐大乱,遂于公元1346年返欧。归程历海上丝路至忽鲁膜斯,经巴格达、耶路撒冷,渡地中海,公元1351年方至阿维农复命。马黎诺里回到欧洲后著有《波希米亚史》一书,有些章节记中国见闻,公元1820年德国学者梅纳脱予以整理加工,现有亨利·玉尔的英文本。
五、蒙古汗国至元朝时期的东西交流
蒙古汗国至元代是继汉唐以来出现的东西交流的第三个高潮时期。首先是人员的交流较之前代规模更大。曾问吾先生用“万国衣冠会于汗庭”曾问吾著:《中国经营西域史》,商务印书馆,1936年,第502页。 来形容,确当如此。公元1246年秋贵由继大汗位时,欧洲有罗马教皇、俄罗斯,波斯有木剌夷、巴格达哈里发,小亚有罗姆苏丹等,各国、诸教皆遣使祝贺;赴大汗庭访问者,除前述基督教修士和商人外,尚有小亚美尼亚王海敦及其胞弟仙柏德、卓支亚国(谷儿只,今格鲁吉亚)两大展王,俄罗斯大公雅罗斯拉夫等。意大利、法兰西、福雷铭(法国西北),皆有充大使往蒙古大汗都城者。不独堂皇使命东西往来如织;不知名商贾教士、从军及随军家属更无计其数。鲁不鲁克在和林曾见到一个法国麦茨妇女巴盖脱(嫁于俄国建筑师)和她的三个子女,并有一个与他通过信的汗庭银匠巴黎人步瑟·威廉,英裔巴西尔在蒙军中任通译,还有一个以歌为生的法国歌伶罗伯尔特……并说法国以东诸国如日耳曼、匈牙利、俄罗斯等在和林侨居者尤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蒙古西征将从前闭塞之路完全洞开,将各民族集聚一处,使之互换迁徙;再者,蒙古汗国至元统治者并不排外,登用人才不问种族国界,凡有才能又愿效忠者多加以任命。除前述马可·波罗外,来自阿拉伯、波斯、中亚、意大利、法国等地的学者、书画家、技工、军人仕汗庭者日众。中亚布哈尔人赛典赤·瞻思丁及其后代,历任云南封疆大吏;波斯人札八儿赛夷曾任黄河以北天下达鲁花赤高职;费尔干纳人阿合马曾任财政高官;畏吾儿人廉希宪历任吏治高官;欧洲人爱薛历事定宗(贵由)、世祖、成宗、武宗,是名副其实的“四朝元老”,他长期主管京师医药衙门“广惠司”,卒后封“秦国公”、“拂菻忠献王”等。另外,驻扎中原的军队就有左右“阿速卫”、左右“钦察卫”、“西域亲军”、“斡罗斯亲军”等;西域商人工匠和随军家属分布各省,形成西域人华化的局面。据陈垣先生考证的132人中,来自中亚西亚诸国者达76人之多。据陈垣著《元西域人华化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相关章节统计。由于较之前代更大范围的民族融合,新的民族回回族兴起,故有“元时,回回遍天下”的历史记载。《明史·撒马尔罕传》。
其次是经济文化的交流较之前代更为广泛。不仅有大汗与四汗国之间密切的使节往来和“朝贡贸易”,而且有亚欧两大洲与各国的经济文化交流。如中国内地商人将可失哈耳(喀什噶尔)的纺织品“运销世界各地”。陈开俊、戴树英等译:《马可·波罗游记》,福建科技出版社,第42页。河西走廊肃州附近“山上生产一种质量非常好的大黄,别处的商人都来这里采购,然后行销世界各地”。陈开俊、戴树英等译:《马可·波罗游记》,福建科技出版社,第54页。中国的茶叶,最早通过西夏和高昌回鹘带入西域,“十三世纪后才通过色目商人经商传入西亚和俄罗斯”。蒋致洁撰:《蒙元时期丝绸之路贸易初探》,《中国史研究》1991年2期。另据西方游记记载,“当时在漫长的东西方陆路商道上从事商队贩运贸易的,计有欧洲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波兰、奥地利、捷克、俄国、意大利威尼斯、******以及早期北欧汉萨同盟等地商人,有由西域蒙古诸汗国及其后裔统治的西亚、中亚地区的商人以及中国色目商人等。欧洲和中、西亚商人一般都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药物、奇禽异兽、香料、竹布等商品来中国或在沿途出售,他们所购买的主要是中国的缎匹、绣彩、金锦、丝绸、茶叶、瓷器、药材等商品”。蒋致洁撰:《蒙元时期丝绸之路贸易初探》,《中国史研究》1991年2期。通过经济上的交流和合作,中国吸收了中亚、欧洲等地的经济成果,从而促进了中国境内各地区各民族的进步与发展,元朝的首都大都也成为国际贸易中心。马可·波罗曾称赞说:“凡世界上最为珍奇宝贵的东西,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这里出售的商品数量,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陈开俊、戴树英等译:《马可·波罗游记》,福建科技出版社,第111页。中国文化由蒙古人传往西方,四大发明中除造纸术在唐代即已西传外,罗盘、火药、活字印刷术等都是元时进一步西传欧洲的,就连元朝人使用的纸币(交钞)也为西方人知晓。同时,大批西方人东来也介绍西方文化入中国。著名者有波斯的天文历法学、西方医药、数学、建筑和工艺技术等。火药虽是中国人最先发明的,但使用于大炮等火器上则由西方传入,元世祖时征调波斯炮匠,置“回回炮手军匠万户府”,此为大炮传入中国之始。正如英国学者雷纳·格鲁塞所说:“蒙古人几乎将亚洲全部联合起来,开辟了洲际的通路,便利了中国和波斯的接触,以及基督教和远东的接触。中国的绘画和波斯的绘画彼此相识并交流。马可·波罗得知了释迦牟尼这个名字,北京有了天主教的总主教。(蒙古人)是将环境禁苑的墙垣吹倒并将树木连根拔起的风暴,却将鲜花的种子从一个花园传播到另一个花园。从蒙古人的传播文化这一点说,差不多和罗马人传播文化一样有益。对于世界的贡献,只有好望角的发现和美洲的发现,才能够在这一点上与之比拟。”[英]雷纳·格鲁塞著:《蒙古帝国史》,商务印书馆,1989年,第2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