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确保丝路西段的畅通,大流士还以帝国的四个都城(帕赛波利斯、苏撒、埃克巴坦那和巴比伦)为辐射中心,建设了四通八达的驿道网。这些道路利用古代赫梯、亚述的故道,经拓宽整治,使之可以用来通行商队车辆、传递邮件、行军及运输粮秣辎重。在原来赫梯、亚述和新巴比伦统治的范围内,如小亚细亚、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巴勒斯坦各地,波斯人以拓宽整治为主;而在新征服的地区,则开辟新的道路。在一系列连接重要的商业和行政中心的大道中,最主要者有三条:一条最长而且特别重要的干线称为“御道”(“国王道路”)。它从小亚细亚爱琴海沿岸的以弗所城起,经萨尔狄斯城,向东横穿小亚细亚,过幼发拉底河上游、亚美尼亚、亚述故都尼尼微,沿底格里斯河东岸南下,至美索不达米亚中心地区,然后顺扎格罗斯山西麓,进入帝国都城苏撒。这条大道全长2400公里,沿线还有通往各行省的支道。第二条同样重要的道路奠定了千年以后阿拉伯呼罗珊大道的基础,它从帝国都城巴比伦起,经贝希斯敦悬崖旁,穿越扎格罗斯山,到帝国另一都城埃克巴坦那,然后横贯伊朗高原北缘(即“伊朗北道”),经中亚各城到达巴克特里亚,最终抵达帝国东部边陲。第三条特别的道路从伊苏湾到黑海南岸的西诺普城,横切小亚半岛,把爱琴海地区同南高加索、西亚北部衔接起来。希腊史家赞叹波斯道路的完美和驿递组织的严密,说驿道被分成“帕拉珊格”(约5公里),每20公里设置一个驿站并有旅馆,每站都有备用的马匹和信差,可将国王诏书一站接一站地急速传递下去,甚至在夜间都传递不止,“跑得比仙鹤还要快”。[苏联]阿甫基耶夫著:《古代东方史》,三联书店,1957年,第612页。为维护驿道安全,在各地区和沙漠的边界,在大河渡口和险要关隘,均修筑工事,派驻卫戍部队,一遇紧急情况,点篝火为信号,可相互支援。四通八达的驿道网和驿递制度,对于发展商业贸易和协调国内经济生活皆具有重大意义。
五、波斯人在丝路西段的贸易
波斯帝国早期的贸易是伴随着军事征服进行的,除军事掠夺之外,也有“以物易物”贸易的情形。居鲁士在进攻吕底亚都城萨尔狄斯时,就有随军运载粮食和物资的驼队;居鲁士在进攻巴比伦城时,希罗多德有这样一段记载:“大王在出兵作战的时候,总是带着在国内(即法尔斯)充分准备好的粮食和畜类。……不管他到什么地方去,总有一批骡马拉着四轮车跟随着”[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I,188。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车上除“用银坛装着专供波斯国王饮用的水”外,也运载着大批需要交换的物资,当军需粮秣用完的时候,波斯人就用这些物资与当地土著居民以“以物易物”方式进行交换。在冈比西斯进攻埃及的时候,军队中也跟随着许多希腊城邦的商人,他们并不参加战斗,而是随军队到埃及做买卖的,包括到埃及后把俘虏当作奴隶贩卖到欧洲和亚洲各地的买卖,有些人则是来观光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I,139。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波斯人随出征军队进行贸易的习惯,一直保留到大流士三世时代,据一位罗马历史学家记载,波斯军队根据古老的习惯,在各式各样的队列之后,“有600头骡子,300头骆驼,它们运载着王室库藏。……以及大群的商人和辎重人员”。显然,大群商人就是途中的交换者。
在大流士时代波斯帝国已成为地地道道的“世界帝国”,帝国境内的商业贸易实际上也是国际贸易。波斯人除与周边的民族如希腊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和斯基泰人互通有无之外,大量的则表现为各行省的贡纳,这种贡纳税金又以包税商人转手的形式变成了贸易。据各种波斯铭文记载,帝国“从居住在索格底亚那那边的西徐亚人直到埃塞俄比亚、从印度直到萨尔狄斯”包括下述地区:波斯、依兰(胡齐斯坦)、巴比伦尼亚、亚述、阿拉比亚、埃及、沿海诸地(地中海东岸)、萨尔狄斯(吕底亚)、爱奥尼亚(小亚西海岸希腊城邦)、米底、亚美尼亚、卡帕多细亚、帕提亚、德兰癸亚那(锡斯坦)、阿里亚(赫拉特)、花剌子模、巴克特里亚、索格底亚那、犍陀罗、塞卡、撒塔巨提亚、阿拉霍西亚、马卡(莫克兰)、印度、饮豪麻汁的塞迦人、戴尖顶盔的塞迦人、大海那边的塞迦人、斯库德拉(马其顿境内的一个地方)、利比亚人、埃塞俄比亚人、卡里亚人(小亚西南部的一个民族)、大益人(居住在里海以东的居民)、阿卡乌瓦卡人(大约居住在今喀布尔以北的山区),共计33个地区或民族。其中,印度以后的10个是《贝希斯敦铭文》以后陆续增加的;色雷斯地区在铭文中均未出现,当归萨尔狄斯管辖;而爱奥尼亚则逐步扩大为“持盾牌的爱奥尼亚人”(纳克希·鲁斯坦铭文中二者并提)、“住在海边和海那边的爱奥尼亚人”(苏撒铭文以后出现),说明帝国统治范围在不断扩大。据希罗多德记载,大流士时代把全国分成20个“萨特拉佩阿”即行省,任命“萨特拉普”即太守去治理,“并规定每个个别民族应当向他交纳的贡税;为了这个目的,他把每一个民族和他们最接近的民族合并起来”,共建立了20个纳税区。例如,小亚细亚划为4个纳税区,共交纳贡银1760塔兰特;埃及、利比亚为一个纳税区,交纳贡银700塔兰特;巴比伦、亚述为一个纳税区,交纳贡银1000塔兰特;印度是最后一个即第20纳税区(五河流域),“他们比其他任何地区所缴纳的贡税也要多,即360塔兰特砂金”(折合4860塔兰特白银)。“因此可以看到,如果全部加到一起的话,大流士每年便收到14560埃乌波亚塔兰特的贡税了。”[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90—95。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除固定的贡银之外,上述纳税区还有额外“献礼”,如第4区奇里启亚人(西里西亚)每年还要缴360匹白马,即每日一匹;第6区埃及人还要缴莫伊利斯湖产鱼所得白银和供孟斐斯侨居的波斯人及其佣兵12万美狄姆诺斯谷物;第9区巴比伦和亚述人还要奉送500名充任宦官的少年。不纳税而只奉献礼物的地区有:埃塞俄比亚人每隔一年献“两科伊尼库斯的非精炼的金、二百块乌木、五个埃塞俄比亚男孩和二十根大象牙”;科尔启斯人和高加索山脉的邻人“每到第四年便奉献少男少女各五百名”;阿拉伯人“每年奉献一千塔兰特的乳香”。[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97。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在居鲁士和冈比西斯统治的年代里,没有固定的贡税,任意掠夺和搜刮的成分较强;而在大流士时代,正是由于贡税的确定以及诸多执行措施的推行,波斯人才把大流士称为“商人”。[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89。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尤其是在帝国西部美索不达米亚、埃及等地,商品货币经济自古以来就较发达,更增加了大流士时代的商业气息。重要的是,大流士在各省推行“包税制”,即按上述20个区规定应缴税银额,承包给当地富商和高利贷集团,包税者一次向政府缴足税银后,便可在地方上自行搜刮,大发横财。但他们搜刮的并不全是货币,往往向普通民众索要超出数额的土特产品及其他实物,然后贩运到周边地区(如到斯基泰人居地便可换回大量黄金和贵重毛皮)或在各行省间转卖,以获得远远超过承包税银以外的利润,这样,贡税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贸易。另外,大流士苏撒宫廷铭文指出,他在苏撒建筑的宫殿,材料来自远方:“针叶松(雪松)是由黎巴嫩山区运来的。亚述人把它运到巴比伦后,卡里亚人和爱奥尼亚人又把它由巴比伦运到苏撒。”可见黎巴嫩出产的珍贵木材,经亚述商人和小亚西海岸希腊商人的两次转手才运到苏撒工地,其他材料大概也是如此。“柚木是由犍陀罗和克尔曼运来的。这儿使用的黄金是由萨尔狄斯和巴克特里亚运来的。这儿使用的贵重的青金石(天青石)和光玉髓是由索格底亚那运来的。这儿使用的绿松石是由花剌子模运来的。白银和乌木是由埃及运来的。这儿使用的装饰宫墙的材料是由爱奥尼亚运来的。这儿使用的象牙是由努比亚、信德、阿拉霍西亚运来的。这儿使用的石柱是由依兰阿比拉杜斯地方运来的。”这些来自印度、中亚、尼罗河上游等远方的材料,基本上是唯当地才有的特产,它们是经过丝路西段由商人们长途贩运到苏撒来的。希罗多德在《历史》中也告诉我们,波斯人在国际贸易中贩运的商品还有“印度人的大量黄金”,“那里的黄金,不管是从地里开采出来的,还是河水冲下来的……都是非常丰富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102—106。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 。波斯人的黄金输入,主要有两个渠道:一是黑海北岸斯基泰人的黄金通过色雷斯、小亚细亚由希腊商人输入;一是通过帝国东方的巴克特里亚和印度输入。当时,贵金属的主要流向是,波斯商人从帝国极东部进口黄金(从黑海北岸也可以输入,但大部分被希腊商人收购走了),然后再将这些黄金向西出口。而白银则作为贡物来自爱琴海和巴尔干地区[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96节说:大流士“也从各方的岛屿和欧罗巴直到帖撒利亚地方的居民收税了。这部分的税收是这样地给国王存放起来的:他熔化了这些银子并把它们灌到土瓮里面去,等土瓮注满时,他便把外壳打破。什么时候需要钱,他从这上面把所需要的部分铸成钱币”。,再流向东方。这种流向和趋势亦为考古材料所证实。1877年发现于今塔吉克斯坦与阿富汗交界处的“乌浒水窖藏”中,除了177件金银器皿外,仅钱币就达1300余枚,其中一批即是阿契门尼德王朝的钱币。而大部分为西方流传去的。 1933年发现于喀布尔附近窖藏的希腊银币,也可证明这种流向。波斯从印度输入的产品还有棉织品,希罗多德说“那里还有一种长在野生的树上的毛(指棉花),这种毛比羊身上的毛还要美丽,质量还更好。印度人穿的衣服便是从这种树上得来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Ⅲ,106,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公元前5世纪时,孔雀这种珍稀鸟类也从印度经波斯输入希腊。[英]赫德逊著:《中国与欧洲》,中华书局,1995年,第43页。从阿拉伯输入的产品有乳胶、没药、桂皮和树胶;从埃塞俄比亚得到大量的黄金、巨象、野生树木和黑檀;从欧洲输入锡和琥珀等等。
奴隶买卖也是波斯帝国商业贸易的大宗。当时王室经济规模庞大,贵族也有大批产业,农庄、手工业作坊和大规模的建筑工地均需要奴隶劳动,因此大批俘虏就被转卖为奴隶。大流士在征服利比亚时,有一个叫巴尔卡的城邦,原来是希腊人非洲殖民地昔兰尼加的子城邦。波斯大军围攻9个月仍不投降,后来波斯人用计谋得以入城。巴尔卡遂遭严厉报复:“巴尔卡人中间的那些首犯沿着城墙上面一一处以磔刑。他们的妇女的乳房都被割去,同样给放置在城墙上。”“至于其他的巴尔卡人……波斯人则把他们作为战利品带走。”波斯大军回师埃及时,把“他们俘虏为奴隶的巴尔卡人”交给国王大流士,“而大流士便把巴克特里亚这个城市给他们来居住。他们便把这座城市称为巴尔卡”[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Ⅳ,200—204。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这条史料说明,波斯帝国在征服阶段的奴隶买卖数量大得惊人,有时是把整族或整个城市的人变卖为奴,巴尔卡人即是如此;也说明丝路西段由北非到中亚是畅通的,巴尔卡人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被从帝国极西部非洲的利比亚贩卖到帝国极东部阿姆河流域的巴克特里亚的。
在对内对外贸易中,涌现出一批大商人,新巴比伦时代巴比伦尼亚地区的著名商业高利贷世家埃吉贝、穆拉树,在波斯帝国前期和中期达到鼎盛,不仅经营本地区的贸易,还经营国际贸易。埃及、叙利亚、小亚细亚的富商巨贾亦应如此。据希罗多德说,在薛西斯出征希腊时,一个吕底亚商人为波斯军队提供了作战的全部资金。当薛西斯问到这个人是何许人之时,部下说:“这就是曾经把黄金的筱悬木和黄金葡萄树赠送给你的父亲大流士的人。在我们所知道的人们当中,他的财富是仅次于你的一个人。”薛西斯当面问这个商人有多少财富时,他说:“当我一知道你下行到希腊海这边来的时候,由于我愿意向你提供作战的资金,于是我便进行了仔细的调查,计算的结果是我有两千塔兰特的白银和差七千不到四百万达列科斯·斯塔铁尔的黄金。这一切我都愿毫不吝惜地奉献给你。至于我本人,则我的奴隶和我的田庄已足够维持我的生计了。”薛西斯深为此举所感动,他说:“为了回答你的好意,我用这样的一些办法来酬谢你:我使你成为我的朋友并从我自己的财富中给你七千斯塔铁尔……你便可以有整整四百万的数目了。继续保持你现有的财富并要注意到永远设法保持自己像现在的样子;因为不拘是现在,还是今后,你都不会为你目前的所作所为而后悔的。”[古希腊]希罗多德著:《历史》Ⅳ,27—29。商务印书馆,1997年重印版。上述史料足以看出波斯国王对大商人的庇护和支持。
为促进商业的进一步发展和帝国各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必须建立全国统一的货币制度。早在公元前6世纪,在对外贸易十分发达的吕底亚,便出现了铸币;在伊朗,货币制度出现于居鲁士当政的年代,他首次在苏撒、萨尔狄斯、巴比伦铸造金币;大流士时代进行了币制改革,流通于全国的是中央统一铸造的成色极高的金币“大流克”,重量约8.4克。地方行省和自治市只有权铸造银币和铜币。统一币制的建立又促进了内外贸易的发展,考古学家亦在撒马尔罕、铁尔梅兹附近的废墟中发现过“大流克”,而这些地点又是丝路西段通往东方的必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