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有人问慧海:“和尚你修道不需用功吗?”
慧海说:“当然用功。”
那人问:“怎么用功呢?”
慧海答道:“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那人又问:“一切人都是这样的,和尚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么?”
慧海答道:“当然不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百般挑捡;睡觉时不肯睡觉,千般计较,所以不同。”
■感悟——
“要眠即眠,要坐就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困则睡,健则起,夏天打赤膊,冬寒须得被”(景岑禅师语)。佛祖有普渡众生的“四弘誓愿”,在禅宗看来,这太伟大、太崇高了,是缺乏“平常心”的表现。
要眠即眠,要坐即坐,佛性与现实人生完全打成一片。马祖和慧海发挥了慧能以人心定佛性的倾向,进一步把佛变成直接面对的人,抹却了一切造作的过程,其中意趣确非后世玩弄玄虚者可比。道如此平常,是因为一切法本出自人心自性,离此别无他们。在马祖的禅法中,心是现实的佛,既然心本一切具足,又何必到处求仙求道呢?
没有束缚,何来解脱
慧海初参马祖。马祖对他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来求什么佛法呢?”
慧海又问:“什么是自家宝藏?”
马祖道:“现在问我的就是你自家宝藏一切具足,没有短少,使用自性在起作用,如果没有自性,哪来这些东西呢?”
慧海大悟。
后来,有人问慧海:“什么是解脱?”
慧海答道:“本自无缚,不用求解,直用直行。”
■感悟——
所谓解脱,在佛教义中本没有一定的说法。用大乘空观的遮诠方法来看,只要有所依恃就不是解脱,只要停留在某一种境界上就不是解脱,只要是通过某种方式达到的就不是解脱。解脱意味着绝对自由自在,具备一切又不依着于一切。换而言之,整个佛教的大乘教义都是在这个基础展开的,既肯定解脱是存在的,又否定解脱是一种具体的状态。
春有百花秋有月
赵州曾问南泉道:“什么是道?”
南泉答道:“平常心是道。”
赵州进一步问:“什么是平常心呢?”
南泉的回答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感悟——
“闲事”无非是些金钱美色名利权贵之类,在南泉看来,这不是人的真实生活。禅告诉人们生活毕竟是一个平常,不要留恋,不要执著,如刀划水,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平静、淡泊而自在地流动着。
“平常心是道”,首先要人贴近平常,置身于平常。一个被日常琐事搓弄得憔悴不堪,被生活的平庸消磨得麻木不仁的人,他的心往往在漠漠中向外驰求,根本不能正视自己在生活这件事实,在禅者看来,一个抛弃生活、驰心外求的人,恰恰是最不幸的人。
你拿饭来,我吃
龙潭崇信出身穷苦,以卖饼过活。天皇道悟在龙潭少时,便知道他具有英才,就把庙旁的小屋借给他住,他为了表示感激,每天都送十个饼给道悟。道悟收了饼,每次都剩下一个给龙潭说:“这是我给你的,希望你子孙繁盛。”
有一天,龙潭感觉到奇怪,心想:“这明明是我送给他的饼,为什么又送还给我,其中是否另有深意?”于是便大着胆子去问道悟,道悟告诉他说:“是你送来的,又还给你,这有什么不对吗?”
龙潭听了后,颇有所悟,便决心出家,追随道悟。过了一段时间,他对道悟说:“自从我来到此间,未曾听过你为我指示心要?”
道悟却说:“自从你来到此间,我没有一时一刻不为你指示心要。”
他又问:“你指示什么啊!”
道悟说:“你递茶来,我接;你拿饭来,我吃;你行礼时,我点头,处处都在指示你心要啊!”。
龙潭低头想了好一会。这时道悟又说:“要是见道的话,当下就能见道。否则,一用思考,便有了偏差。”听了这话,龙潭才真正开悟。
■感悟——
心要就这么简单,只要顺着你有自性,逍遥而游,随着一切外缘,率性而行;本着平常之心,而没有圣凡之分就可以了。
每况愈下
赵州曾与一个侍者进行“每况愈下”的斗法。在斗法前两人约定:“斗劣不斗胜,胜者输果子”。
侍者说:“请和尚立题。”
赵州说:“我是一头驴。”
侍者接着说:“我是驴胃。”
“我是驴粪。”
“我是粪虫。”
“在粪中做什么?”赵州问。
“过夏天。”
“你输了,把果子拿来吧。”赵州说道。
■感悟——
虫子属有情,驴粪属无情,且在粪中过夏天,这已不是“每况愈下”,而是转劣为优,违反了事先的约定,所以赵州说侍者输了。
禅师们就是以这样偏激的言行,把“平常心是道”推到了事物的各个方面,推到了生活的每个角落。
什么是文殊
有僧曾问景岑和尚:“什么是文殊?”
景岑答道:“墙壁瓦砾是。”
“那什么是观音?”
“音声语言是。”
“什么是普贤?”
“众生的心是。”
“佛又是什么?”
“众生的肉身是。”
■感悟——
文殊、观音、普贤和佛,都是一个平常,这里凡圣平等,物我齐一。
另有些禅师的言行在忿骂声中显得更加怪异了,像丹霞天燃烧佛取暖,大骂“释加老凡夫”,像德山骂“释迦老子是干屎橛”,像临济要“逢佛杀佛,逢祖杀祖”,像云门要“一棒打杀了与狗吃”,这些都是为了保存生命的真实,保存禅者一颗平常之心。
穿衣吃饭
公元九世纪后半期有一位禅师名叫睦州,有一次人家问他:“我们每天都要穿衣吃饭,如何能免除这些呢?”
这位禅师回答说:“我们穿衣吃饭。”
这位发问者便说:“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如果你不了解,你就穿衣吃饭吧。”
■感悟——
我们都是有限的,我们不能生活在时间和空间之外。我们作为这地球上的被造之物,没有任何方法抓住无限的东西,我们怎能摆脱各种存在的限制呢?这也许是那和尚第一个问题中所表示的观念。对于这个观念,睦州禅师的回答是:你一定要在有限事物中寻求超度,在有限事物之外,没有无限的东西,如果你想寻求超越的东西,那就使你与这个相对的世界脱节,这就等于自我毁灭。你总不会希望为了超度而赔上自己的生命吧。如果是这样,就喝水吃饭并在吃喝之中寻找自由之道吧。
日用而不知
一次,玄沙师备招待韦监军用茶,韦监军问他:“如何是日用而不知?”
玄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拿果子给韦吃。韦监军吃完果子以后又问这个问题。
于是玄沙说:“只是我们日用而不知。”
另有一次,有个和尚跑去请他指条悟道的路,玄沙问他:“你听到了溪流的水声吗?”
这个和尚说:“听到。”
玄沙便说:“这就是你的入处。”
■感悟——
《楞伽经》中说:“心生即是种种法生,心灭即是种种法灭。”
马祖也经常对弟子们说:人的自性本来具足了道,只要在善事恶事两个方面都不粘滞,即是修道之人。如果取善弃恶,用心观空禅定息念,就是造作,如果向外追求,那就离道更远了。
该放手时就放手
有个叫梵志的人,他是婆罗门教的教徒。
这一天,他要赶到一个村落,为当地的信徒举行一场祭祀。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一路急奔,生怕错过了卜算选好的吉日良辰。
此刻,天空突然阴暗起来,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了下来。无奈,梵志只好跑到一棵大树下面避雨,心里打算天晴之后,再继续上路。
雨渐渐小了下来,但天色也越来越暗,借着微弱的星光,沿着崎岖陡峭的崖壁,梵志临渊履冰地蜿蜒前进。黑暗中,梵志突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堆泥泞的烂泥堆,身体失去重心,一个踉跄,跌入了山谷,身体像折了翅的鸟儿一般,迅速地向谷底坠去。危难间,他急中生智,张开双臂向黑暗的夜空乱抓。一阵忙乱的抓取,突然触到了倒挂于岩石缝中的树枝,梵志赶忙用胳臂顺势一勾,人就像一只折翅的蜻蜓,悬挂在半山腰,上下不得。
梵志心想:这回可糟糕了,这么晚的黑夜,哪里会有人来救我呢?真希望佛陀慈悲,以他的神通救护我这个异教徒吧。梵志正在转动心念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安详慈和的声音说:
“梵志!你真的祈望我能救你吗?”
咦!那不正是佛陀的法音吗?梵志仿佛见到一线光明,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向崖上大喊:“慈悲的佛陀!我就知道您无刹不现身,求求您赶快救我上去吧!”
“要我救你很简单,但是你要依照我的话去做,我才救得了你呀!”佛陀语重心长地说。
“佛陀!我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只要你能救我上去,我什么事都依照您的指示。”梵志殷切地请求。
“好!那么请你把攀住树枝的手放下,我好救你。”佛陀平静地说。
梵志一听佛陀要他放下赖以维系生命的树根,仿佛霹雳击顶,石破天惊地大嚷:
“这怎么可以?如果我放掉树枝,我不就跌入深谷了吗?说什么我也不能放手。”
“你死抓住树不放手,我怎么救你上来呢?”佛陀轻轻地锁着眉头。
■感悟——
有首歌唱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在人们的思维习惯中,都喜欢“出手”去获得眼前的利益,而很少有人懂得,在必要的时候,我们应当学会“放手”——放下已经到手的利益,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比如本故事中的梵志,抓住了树固然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不是长久之计。要想真正得救,最后一定是要离开这棵树的。所以,机会(佛陀)来时,梵志必须放手。
放下包袱赶路
有位青年背着一个大包裹千里迢迢跑来找无际大师,他说:“大师,我是那样的孤独、痛苦和寂寞,长途跋涉也使我疲倦到极点。我的鞋子破了,荆棘割破双脚;手也受伤了,流血不止;嗓子因为长久的呼喊而喑哑……为什么我还不能找到心中的阳光?”
大师问:“你的大包裹里装的什么?”
青年说:“它对我可重要了。里面是我每一次跌倒时的痛苦,每一次受伤后的哭泣,每一次孤寂时的烦恼……靠了它,我才能走到您这儿来。”
于是,无际大师带青年来到河边,他们坐船过了河。
上岸后,大师说:“你扛了船赶路吧!”
“什么,扛了船赶路?”青年很惊讶,“它那么沉,我扛得动吗?”
“是的,孩子,你扛不动它。”大师微微一笑,说,“过河时,船是有用的。但过了河,我们就要放下船赶路。否则,它会变成我们的包袱。痛苦、孤独、寂寞、灾难、眼泪,这些对人生都是有用的,它能使生命得到升华,但须臾不忘,就成了人生的包袱。放下它吧!孩子,生命不能太负重。”
青年放下包袱,继续赶路,他发觉自己的步子轻松而愉悦,比以前快得多。原来,生命是可以不必那样沉重的。
■感悟——
无际禅师的话无疑是给我们当头一棒——如果我们能放弃那些对痛苦、孤独、灾难等的执著,超越得失、利害、安危、生死,蓦然回头,你会发现已脱离苦海,“赤裸裸,净洒洒,无牵挂”。这就是所谓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有舍才有得
一个小和尚去河里挑水时,没注意,水里带来一只小蝌蚪。他正准备把这个拖着长尾的小蝌蚪放回木筲里,捎到河水里去时,老方丈看到了,就走过来说:“放到玻璃瓶里养些天吧,看它有什么变化,然后再放它到河里去不迟。”
小和尚就把小蝌蚪暂且养起来,有时还喂它些馍馍粒,或者把它从房间里捧到阳光下晒晒什么的,对小蝌蚪非常疼爱。每隔三天五天,老方丈还过来看看小蝌蚪的生长情况。大概过了半个月,小蝌蚪的长尾巴明显地短了许多,后腹部位还长出了两只小腿儿。又过了十多天,小蝌蚪的尾巴更短了,嘴巴下边也长出了两只小腿儿。老方丈看看快长成青蛙的小蝌蚪,又看看勤勉饲养它的小和尚,捻须不语。
又过了几天,小蝌蚪的尾巴彻底不见了,终于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青蛙。老方丈捧着玻璃瓶看了又看,然后对小和尚说:“你可以放它回归大自然了,它终于由原来的蝌蚪变成青蛙了,阿弥陀佛……”
小和尚又去挑水时,就把小青蛙给放了。回来的路上,他遇到老方丈从山上下来,居然背着一捆树枝。他非常困惑地对方丈说:“您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还要亲自上山砍柴呢?”
方丈笑笑说:“我不是去砍柴,我是去为小树们超度,树木不如蝌蚪,它们的‘尾巴’不会自行消失,务必让人动手砍去才行。”
小和尚幡然开悟,一下子心头抛却许多烦恼,轻松了许多。
■感悟——
舍得舍得,不舍何以得?
蝌蚪舍却尾巴,长成了青蛙;小树舍却冗枝,长成参天大树。人的一生,也无非是在“舍”与“得”之间。“舍”未必是祸,“得”也未必是福。但人们往往喜欢“得”,不喜欢“舍”。斤斤计较于一丝一毫的得失,结果丧失了很多该去“得”的东西。正如《红楼梦》中讲: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买纸
有一天,盘硅禅师吩咐他的侍者赴京买一批上等的纸材。这位侍者向来被称许具有“子贡之资材”,是个相当聪敏伶俐的人。
侍者不敢掉以轻心,在千挑万选之后风尘仆仆地带了一批纸回来。但禅师看过纸以后却说:
“这个不行!”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因此侍者只好再度赴京去买另一种纸。
“这个也不行!”
禅师看了第二次买回来的纸,很冷淡地说道。
结果,侍者只得硬着头皮再度赴京。
当侍者第三次将纸买回来以后,禅师依然还是冷冷地说:“不行!”
弟子心想:“真是一点也不体谅弟子的劳苦啊!”
但弟子随后一想,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过失,赶紧向师父道歉。
“明白了吧!……嗯,其实最初买回来的纸就行了。”禅师如是说。
■感悟——
侍者想必是在纸店里精挑细选之后才把纸买回来。但是在他的心中,免不了还存有这样的遗憾:买了甲,说不定丙比较好呢……。盘硅禅师为了破除弟子心中的迷思,所以故意板着脸说:“不行!”其实对个开悟的禅师而言,是不舍去分别纸的好坏。即使给他粗劣的草纸,他也不会感到嫌恶。问题的关键在于侍者的心态。
佛心
慧忠禅师有一次问紫磷供奉(供奉指一种僧官职称)道:“你学佛时间也不短了,我问你,‘佛’到底是什么意思?”
紫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佛,就是‘觉悟’的意思。”
慧忠禅师进一步问道:“佛也会迷吗?”
紫磷肯定地答道:“不会。已经成佛,怎会迷呢?”
慧忠禅师反问道:“既然不迷,觉悟做什么?”
紫磷供奉无语可对。
又有一次,供奉在专心致志地批注《思益梵天所问经》。
慧忠禅师教导道:“批注经典的人必须要能领会佛心,知晓各种佛理;但仅仅这样还不够,同时又要懂得大众的生活,否则就不能胜任。”
紫磷以为禅师在批评自己,不悦地答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这样做的,否则我就不会下笔。”
慧忠禅师听后,并不说话,只是叫侍者端来一碗清水,水中放七粒米,碗上放一双筷子。问紫磷供奉:“那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紫磷迷茫地摇了摇头。
慧忠禅师这才不客气地教训道:“你连我的意思都不懂,怎说已经领会佛心了呢?”
■感悟——
六祖大师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犹如觅兔角。”
慧忠禅师的水米碗筷,是说佛法者不离生活,离开生活的佛法毫无用处。
紫磷供奉远离生活批注佛经,实际上是远离了佛心。放弃当下的生活永远是一种过错,即使是因为追求知识或真理。
生活为真理注入了生机与活力,抛弃了生活的真理是苍白无力的。要修行,澈见心性,了悟情理。读书也是如此。
吃完粥就洗碗
什么是道?道就是日常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的东西。赵州从谂在这方面发挥的颇为不俗。有僧人问:“学生初入丛林,请老师指点。”
赵州淡淡地问:“吃粥了吗?”
僧人答道:“吃过了。”
禅师接着说:“洗钵盂去吧。”
那僧人忽然领悟了。
■感悟——
在禅法中,人人都是神通妙用具足的佛,只要处处自在即是道。
即心即佛,心佛不二,迷惑就是众生,众生解脱就是佛,现实的人生才是佛的妙用。整天想成佛作祖却是障佛的因缘,执著外相只能离佛、道越来越远。
不病的体
洞山临终前,有个和尚问他:“师父有病时,是否还有不病的体呢?”
洞山回答:“有。”
对方又问:“不病的体,是否看得见师父呢?”
洞山回答:“是我在看他。”
对方又问:“不知师父怎样看他?”
洞山回答:“当我看时,看不到有病。”
■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