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人在铝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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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铝厂培训(二)

新员工中最激动的当属小罗。进厂之后,阵阵刺激性的气味扑鼻而来,别人都捂了鼻子,小罗没有。小罗非但不嫌弃,反而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他那空瘪的肚子随着吸入气体的增多而微微隆起,并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这时队伍里传出一记悠长的放屁声,小罗立刻闭上了嘴。没有人知道其实这是小罗放的屁。

厂区道路两旁尽是造型各异的机器,小罗或是弯腰低头,或是踮脚仰头,用普通话大声朗读挂在机器上各种标示牌牌面上的粗笔大字。机器的名字越是复杂,小罗读起来越是朗朗上口。他那带有炫耀成分的语调穿过雨后的薄雾,飘向远方。

直到队伍中仅有的两个女学员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众人才明白小罗这是在吸引她们的注意。小罗像一只雄孔雀展开了美丽的尾屏,却没有人喝彩。小罗只好将他的哑剧一演到底。

行至一座高耸入云的类似大烟囱的建筑物前,小康动情的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焙烧炉,整条氧化铝生产线中最后一道工序,它的下面是一个巨型仓库,每天有几千吨氧化铝从这里运出去。”小康的话还没说完,恰好有一辆大卡车从面前驶过。

小康的话之所以含尽了温柔,是因为他有一个高中同学就在陪烧车间,并且是个女同学。他上学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她好看,现在却感觉她是仙女下凡。队伍里的两个女学员在冲他莫名的微笑,小康看着她俩满是赘肉的红脸,更加感觉这个叫罗则利的新学员有一种饥不择食的的精神。

原来是小罗在后面轻轻拍着小康的后背,并向大家扮着鬼脸,上演着真的哑剧。小罗用他已经习惯的带有炫耀成分的语气说,我之前工作过的渤海铝厂的焙烧炉比这个可大多了,也高多了。

小罗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吐出了压在心里的话。一路上他那莫名其妙的行为并不是在吸引异性,他是在向大家暗示他曾经在铝厂工作过,这里的一切,他熟悉,比这个培训员还熟悉。

“再大再高有什么用,我们铝厂只注重质量,不注重大小。”小康又把刚才在门口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康无意中完成了领导交代的高难度目标—不只是把铝厂的口号简单的灌输给新学员,而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的提醒,让新学员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对铝厂口号的印象。小康沾沾自喜,他感觉自己在工作方面开了窍。他幻想着自己继续在感情方面开窍,并在心里反复论证要不要对他的女同学展开求爱的攻势。

“罗则利,你今年多大了?”马方问道。

“我十九岁了。”这一路小罗并没有特意注意与他并肩而行的马方。但当听到马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小罗心里还是颇为惊喜。

马方本以为曾经在别的铝厂上过班,嘴边长满浓黑胡须,后脑勺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头发的的罗则利至少二十五六岁了,起码不必他小。没想到才十九岁。

从此以后马方再也没有称呼他的大名,只跟别人一样叫他小罗。马方不觉得自己和小罗有什么不一样,马方不知道两人相差了七年是什么概念。

队伍最终在一处平房前面停下。培训员小康向大家介绍,“这就是培训室,接下来的一周时间你们将在间这里度过。”培训室是一间不起眼的平房,面积倒是很大,可是风水不好。培训室周围是两排三四十米高十多米粗的圆柱形大槽子,槽璧是厚厚的钢板,钢板外面刷了很多层灰漆。槽子不但挡住了远方吹来的微风,槽子本身还散发着热气,烤熟了周边的空气。

用不了几天,马方就会熟悉分解车间的所有岗位,包括眼前的分解槽,到那时他会知道此时槽子里流淌的是炙热的料浆,散发着浓碱的气味。可是现在他却一无所知。不仅一无所知,还天真的幻想槽子里装得是冰水,甘甜可口的冰水。

没办法,天气太热,他实在太渴了。

当从窗边看到偌大的培训室里全是摇晃的人头时,队伍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惊讶之声。只安了一个小一匹空调的培训室强塞了二三十个人。每个人的嘴都是一个火炉,热气源源不断的从炉子里冒出,完全掩盖了空调吹出的冷气。本来没出多少汗的马方进去之后大汗淋漓,他怀疑空调往外吹的是暖气。

除了小罗,其他人的惊讶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在潜意识里都认为他们自己是铝厂最近唯一的一批新学员。其实不然。他们从来都不是第一批,更加不会是最后一批。

W公司近年来效益十分可观,公司高层遂立下宏伟规划,目前正在加速建设一座新的氧化铝厂,也就是蒋喻林所在的的氧化铝新厂。铝厂需要大量工人,大量工人也需要拿铝厂的高工资养家糊口。

培训室里坐着的二三十个人是铝厂上一批的新学员。新学员培训周期是十天,今天是他们培训的最后一天。铝厂等不到这批培训完了就招进了新的一批学员,只因为后面的人更多。

马方他们这一批二三十人像饺子下锅,从踏进培训室的第一刻就汗流浃背。小康和负责前一批学员的培训员打了招呼,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的走出热气腾腾的大锅,到外面谈事。新学员们没有走出去的权利,只有呆在里面的义务。

没过多久,靠窗的人受不了此等折磨,打开了窗户,尽情的吸允着窗外同样闷热的新鲜空气。其他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大声喊着让他们关上窗户,别让空调的冷气跑出去。一时间,培训室里的五六十人分成了对立的两派,一派要求关窗户,一派要求开窗户。

一开始打的是口水仗,唾沫落了一地,可是效果并佳,窗户依然开着。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一台动作戏。戏台就是那扇可怜的窗户。

窗户被人关上了,过了几分钟,窗户又被人打开了。几十秒之后,窗户在一片嘈杂中关上了,十几秒之后,窗户又在一片骂声中关上了。窗户忽开忽闭,受够了罪。如此往复数次之后,镶在窗户上的玻璃裂了缝,掉下来,玻璃碴子洒了一地。窗户的铁把手也被拉断,悬在稀薄空气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