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柴房门开锁的响声将李千从睡梦中惊醒。
随着柴房门打开,杜松子和齐泰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睡在柴草上的李千。
杜松子此时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昨晚睡得还舒服罢。”
李千哼了一声,翻过身去未理会他。
齐泰旁边说道:“老杜,今就将你的人质继续锁在这里面罢。”
杜松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带在身边妥当。若是乘我不在跑掉了,可再寻他不来。”
“出来罢李千,且随我办件事去。回来可有酒肉与你吃。”杜松子说道。
“杜老头,你如此待我,日后得了机会我必饶不过你。”李千无奈起身,愤愤道。
杜松子笑道:“所以说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可你那老鬼师父不这么做,我又有什么法子,诸般委曲只好令你来受了。记住,这是你老鬼师父的过错让你来顶的,除非你早日说出他的下落来。”
齐泰这时说道:“老杜,以你的本事,还逼不来这孩子说出实话吗?”
杜松子摇头道:“这小子嘴硬得很。怕也是真不知他老鬼师父的下落。但有他在手里,终有一日,他那老鬼师父会寻来的。”
齐泰备了马车,和杜松子、李千进车内坐了,一路朝前面的镇子行来。
不多时进了镇子,因不知此时那吕新移至哪里住了,齐泰便下了车向一路人打听。
“找吕秀才的!”那路人摇头道:“他已破了家了,又摔了个半死,还寻他做甚?”
齐泰与了路人几文问路钱,路人才告知了地址,那吕新现在住在一处旧屋中。
齐泰引路,寻到一座旧宅时,见有一年轻人正在院子里烧饭,也是个不常做这事的,被烟气呛得灰头土脸的。
“请问,吕秀才可是住在这里?”齐泰上前问道。
那年轻人闻有人来,自是吓得一哆嗦,急忙站起,惶恐地望着齐泰。
齐泰自知找的地方不差,心中已是猜出了几分,于是说道:“是吕公子罢。在下是齐各庄的齐泰,听闻令尊伤骨,示以酬金召医来治。可有此事?”
那吕公子听了,神色这才稍缓,点头道:“原是齐先生,久闻大名,我还以为又来了衙门里的公差呢!不错,家父伤了骨,卖了田屋凑了二百两银子来,请有本事的医家来治。现在银子寄放在亲戚家,但能令家父骨伤痊愈,二百两银子当如数奉上。”
“只有二百两吗?”齐泰听了,眉头皱了一下。
吕公子忙愤慨道:“本是有五百两银子的,可是这些日子衙门里的差人又来了几伙,又被他们敲榨去了三百两。若不是寄放在亲戚家里,连二百两也剩不下的。”
吕公子随呈凄悲之状道:“齐先生果是有本事,就医好了家父罢。我愿来世做牛马以报。”
齐泰听了,点头道:“没想到吕秀才会有你这个孝心的公子。好罢,此番我请了医林中的一个针法高超的朋友来,当会医好令尊的骨伤。”
吕公子听了,感激万分,忙让请了齐泰和杜松子、李千三人进了屋子。
李千旁边听了个明白,原是杜松子应齐泰所邀,来为这家的吕秀才医伤骨,以赚取数目不菲的酬金。心中尤是讶道:“看来杜老头这般医家治病,没有大价钱是不出手的。唉!穷人家怕是请不起他的了。”
简陋的屋子里,那吕秀才全身瘫痪,正躺在一张木床上昏睡。
齐泰见了,上前掀起被子,见吕新的两腿被几处夹板固定着,伸出二指轻轻的在吕新的腿上扶试了几下。回头对杜松子道:“腿骨碎裂了几处,伤势很重的。”
杜松子道:“且先试齐兄的跳骨丹罢。”
齐泰点头同意,随从怀中掏出一褐色药丸,交于吕公子,吩咐道:“且将此药以酒化开,于令尊服下。”
吕公子忙小心地上前接过,寻酒化那跳骨丹。
齐泰此时轻轻地将吕新腿上的夹板去了。待吕公子送了化好的跳骨丹来,便协助着将药水为那吕新送服了下去。
李千旁边瞧着奇怪。这骨伤是需要手法接骨的,而齐泰似乎也知医,且持有名为“跳骨丹”的药来,仅令吕新服下此药,未施手法接骨,且又去了固定两腿的夹板,不知这样子如何来接上断骨。
就在此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那躺在床上的吕新,身子不知何故,竟自间断性地颤动、收缩、痉挛起来。身形是有跃起之意,倒是甚合跳骨丹之名。
吕公子见了,欲要上前按住,免令其父受苦痛。齐泰忙拦了道:“公子稍安勿燥,我这接骨秘药跳骨丹有奇效,可在人体内自动接骨,故有此动作。此时且不可扰了药力的运行。”
此时果然闻得全身痉挛动作的吕新腿骨处发出喀喀声响,好似碎骨吻合时时发出的动静。
李千和那吕公子在旁边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松子上前看了看,又抚摸了一遍吕新的脉位,点头道:“齐兄的跳骨丹果是效力非凡!只是伤延数日,气血阻滞的厉害,不通已伤的经脉,骨虽合而肉必坏。且配合我的长骨拉筋术罢。”
说着,杜松子从怀中取出一针囊来,拣了几支两寸长的细针来,分刺血海穴和足三里穴。指针间捻转之际,提插并作,便是熟悉针法的李千也是看得眼花缭乱。
“好个杜老头!竟有这般厉害的针法!不亚于师父的。”李千暗里惊叹道。
接着,杜松子又取了几支短针,分刺吕新头维二穴。稍施手法,不留针。
“嗯?”杜松子忽眉头一皱道:“此病家可是在伤骨之后,不曾说得话来?”
吕公子忙上前应道:“这位先生说得是呢!家父自四日前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便不能吱语了。就是腿痛得再厉害,也只是从喉咙里哼哼几声而已。”
旁边的李千听了,心中暗道:“哑而不能言,必是伤了巽脉。”
杜松子摇头道:“当是气血逆乱之际,令声门损坏,气带伤了,怕是再医不得了。”
吕公子听了,失望之余,说道:“只要将腿骨接上,日后可行走也就是了。说不得话便不说罢,我吕家这番祸事也自是家父从口中招来的。”
“杜老头,他这是伤了巽脉,只要点通巽脉上下两处合穴,自可令他再行言语。”李千此时忍不住说道。
齐泰和杜松子闻之,俱是一怔,皆面呈惊讶之色。吕公子听了,忙朝要李千拱手一礼道:“这位公子若有法子来医,还请出手。”
“李千,你习成了凌霄老鬼的乾坤针法了?”杜松子惊疑道。
李千没有应杜松子的问话,而是继续打量着吕新的脸色,又上前抚试了一遍脉位,说道:“乾坤八脉伤了六脉,能活到现在已是不错了。”
李千说着话,朝杜松子伸手道:“与我一枚针来,你自认医不得的哑症,我来试试如何。”
杜松子此时不怒反笑,点了一下头道:“凌霄老鬼的乾坤针法每出人意料。好!且令你试上一回,看看到底习成了几分凌霄老鬼的乾坤针法。”
杜松子说着话,将搜了去的那套天阳针递于李千,说道:“这是你的针,今日还了你罢。”
李千也自不客气,接过来,展开,从里面择了一针,但于吕新胸前连点刺数下,而后又在喉部点刺了一针。乾坤八脉,司人身诸病,每一脉又有每一脉的针式。甚至于八脉经中诸穴,都要有各自的针式,方能将这穴、这针的作用激发至极限,故奇效自出。这种针式,与施针的手法又有严格意义上的不同,是为八脉专属,误施则不济。虽是凌霄幸得先圣遗图,而知人身竟有乾坤隐脉八条,却单于这针式上,为他静修多年在参悟中的自行独创。授于李千,李千不曾务习过真正的针法,以为天下针法便是这般,所以又被他领悟了去。凌霄曾惊讶地发现,李千针感极强,这种针感非施针行针时的感觉,而是持针的感觉。一针在手,竟有着超乎常人百倍的自信。所以这一“信”可了不得,在施各种针式时,境感非常,效力尤增。
李千单寻巽脉,施三针式,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是在针脉穴之间起了异常的变化,开穴通经,启哑门,振声带,全在乎此了。随闻吕新喉间一响,先吐出一口污气来,沉默已久的吕新嘶哑着声音道:“不给钱!不给钱!”
杜松子闻见,冷笑了一声道:“只给官钱,却舍不得给医钱,早知如此,救你何来。”
吕公子见不是个事,忙让请了三人外间厅中饮茶。
齐泰交待吕公子,吕新骨伤养个十天半月自可复原。但要避风、忌食豆类和晕腥之物。吕公子听了,甚为欢喜,随后借用齐泰的马车去亲戚家取那二百两银子。齐泰命车夫同行去取了。
齐泰这时敬佩地对李千道:“原来李公子也是针法高手,失敬失敬!”
李千哼了一声道:“怕是回头还要被关进你家柴房里。”
“不敢不敢!所谓不知者不罪。”齐泰忙说道。
“李千!”杜松子坐在那里,斜着眼睛道:“天下针法,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不能一人尽揽。你于凌霄老鬼的乾坤针法上有所造诣,实令人意外,也自令我敬你一回。但是切不要幻想我因此会放了你。并且我也因此自信,你那老鬼师父一定会因为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李千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道:“但有的吃喝,我就跟随你一辈子又何妨。”
齐泰不知就里,敬李千针法出奇,自想当个和事佬,笑道:“老杜,你和李公子的事,还是以和为贵的好。万不要伤了和气。”
杜松子气恼道:“我倒是不想伤了和气,可是与这小子和不来。”
齐泰无奈地笑了下,而后好奇地问道:“不知李公子师承哪位针法高人?竟修得有如此神效的乾坤针法。”
杜松子神色倒是一肃道:“可知天下第一的凌氏针法吗?”
齐泰讶道:“李公子修得可是凌氏针法?”
杜松子道:“也算是罢。不过却不是世行的凌氏针法,是凌云之兄独创自悟的针法,也就是他的老鬼师父凌霄。”
“原来是这样!李公子竟出自凌氏的金针门。”齐泰惊讶之余,犹豫了一下,又自问道:“李公子,你的乾坤针法可愿意与我的接骨秘药跳骨丹两下换过吗?”
未及李千应声,杜松子这边却摇头道:“齐兄,针法之道,有可学者,有不可学者。我的长骨拉筋术,你倒是可学,但是他的乾坤针法,你则不可学。凌云针法号称天下第一,却也与他的家兄凌霄老鬼那习不来乾坤针法。便是你知乾坤八脉隐行之路,可那种奇特的针式,除了凌霄老鬼和这个小子,别人是施不了的。”
李千听了,暗讶杜松子竟然如此了解乾坤针法。也自羡慕接骨秘药跳骨丹的神奇,但是知道与齐泰互换不来的。除了对方习不得,也是无师命,不可传于外人的。
齐泰听了杜松子的话,遗憾地道:“可惜!可惜!”
这时吕公子和车夫回转了来。
车夫进来禀报道:“主人,二百两银子已放于车上了。”
齐泰听了,这才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要走了。”
吕公子拱手相送。
回转齐各庄的马车上,齐泰道:“吕家的银子都被公人们榨光了。这二百两对我们出次手来说也少些,分不得多少呢。”
杜松子道:“这些那吕秀才都不想给呢!日后这种怕官欺医吝钱的主,出多少银子也不要理会他,生死自受。今天李千也出了手,医了吕秀才的口噤证,这些银子也要分他一份,虽然说他是我的人质。”
齐泰点头道:“我也有此意。”
李千听了,心中一喜,自对杜松子能有如此提议,意外之余,便自颇生好感。
杜松子这时道:“齐兄接骨秘药跳骨丹居功至首,可分一半去,另一半我和李千平分好了。”
“我要分得五十两银子!”李千听了,心中窃喜不已。他这辈子也未曾拥有过这么多的银子。
“杜老头,那就谢谢你了。”李千呈些感激地道。
杜松子冷哼了一声道:“我是恩怨分明之人,哪里会计较你这点银子。对了,你既然习成凌霄老鬼的乾坤针法,莫不如和我一起医大户罢。保你赚取无数的银子。待日后我与你那老鬼师父的恩怨了断,再各行其事。想白吃我的饭,当是便宜你不得。”
李千听了,心中一动,虽未应声,坐在那里算是默认了。
原是医林之中,有这一般医术高超的医家,嫌贫爱富,专以医大户有钱人家来赚取巨额酬金为业。对那般没钱的病家则是不屑一顾。
齐泰在车上将那二百两银子三下分了。李千意外得了五十两,喜滋滋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