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冬尘、计天奇两人在后,展天墨在前,从江淹的石棺入口而下,三人沿着原路回去,走过切面平整的地道,跟来时一样并未发现任何机关,三人才相安无事的走着。当回到那个“推窗而入”的地洞上面时,宿冬尘、展天墨两人都各自绷紧神经,唯独计天奇浑然不觉。
展天墨不苟言笑地道:“宿冬尘,前面一处钉板机关,展某与计公子先过,你再随后跟上,不要想借此逃脱。”
宿冬尘微微笑道:“依展捕头的。”
展天墨右手提住计天奇的肋间,提气一纵,飞身向机关扑去。计天奇只觉得身子宛如在飞一样,却直直扑向那扎满尖针的木板,不由得放声大叫。展天墨也不理会,在针尖即将划过脸上的时候,提着计天奇的姿势一卷、一舒,堪堪避过机关,看似凶险,实则轻松。
宿冬尘忍不住用捆住的双手大力鼓掌,道:“展捕头的踏雪寻梅实在精彩。”
展天墨冷冷道:“该你了,过来吧。”
宿冬尘脚下既已被封住穴道,自然不能靠轻快的步伐跃过,但是两腿以上的灵敏反应仍在。宿冬尘迈着平时不短不长的步伐朝向机关走去,钉板仍在两边墙上快速转动着,只要沾上一下,立刻就能扎出数十点血花。宿冬尘脚步不变,身子却随着钉板的去势左闪右躲,以灵动的腰肢、双臂来回挪动,补足没有轻功的问题,轻描淡写的走过了机关。
展天墨冷冷哼声,眼神之中却也是赞赏,口气依旧冷漠道:“走吧。”
三人以这样的方式走着,已经过了数个不同的机关,计天奇吓得几乎浑身脱力,展天墨冷静地面对来时就碰过的机关,宿冬尘则同样以轻功以外的方式度过,不时展天墨伸手施援。但是走到一处关卡时,却生了变数。
眼前的机关是一把精炼青钢的大刀拦腰挥动,只要踩到那段路上的机关,刀锋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斩成两半。展天墨施展踏雪寻梅的轻功,云淡风清的托着计天奇跃过机关,一纵七八丈的功夫,又让宿冬尘高声叫好。
轮到宿冬尘时,宿冬尘仍旧是不疾不徐地向机关走去,一踏入机关,脚底一沉,一把大刀挟带着呼呼风声,如闪电般朝宿冬尘的腰部劈来。展天墨此时也吓一大跳,他本来也想不透宿冬尘在没有轻功的情形下,如何平安闯过这层机关。
谁知道宿冬尘非但不闪不躲,反而迎上前去,让大刀就真的平斩过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间,宿冬尘双手如鬼影般抢上前去,对准刀锋,手中捆着的麻绳唰地一声,立刻断成好几截,宿冬尘也恢复了自由身。
展天墨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拦阻,宿冬尘趁着刀势刚过,匆匆在腿上点了几下,轻功立刻就解开七八分,长身而起,朝展天墨与计天奇飞去。
展天墨眉头皱起,眼前立刻闪过一片白光,雷霆万钧地朝宿冬尘的来势斩去,谁也没看清展天墨这一刀是如何抽刀出鞘、又是如何斩下的,宿冬尘也不能看清。可是宿冬尘只是佯装攻击展天墨,两脚一缩,硬生生避开这一刀,刀气却在鞋面上留下一道可怕的印痕。
宿冬尘在空中一个翻身,抓着空档,伸手便将展天墨收去的判官笔夺回来。展天墨再要回刀斩切,只听得铿锵极响,判官笔撞在刀上,宿冬尘的手毕竟也不慢。
宿冬尘一落地,两枝判官笔已在手中。
计天奇惊魂未甫,对两人大打出手没能反应过来,两人却已在一瞬之间对拆了十来招,招招俱是惊天动地。两人受限在这狭而长的空间里厮斗,身前身后都有可怕的机关可能被引动,但两人刀来笔往却不受影响般地朝彼此招呼。
宿冬尘打出一招残香引魂,判官笔在展天墨胸前、肩上一勾一带,直要把人的魂魄勾去一般。展天墨不能左右闪避,只能匆匆后退,但宿冬尘的轻功此时已完全恢复过来,展开冬雨无霜疾疾跟上,几度险险擦过展天墨的衣襟。
展天墨将刀一横,在地道内勉强舞出一片刀花,才挡住宿冬尘的攻势,刀锋所过之处,在墙上竟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宿冬尘向后一跃,这才回到计天奇身边,将计天奇手上的麻绳解开。
展天墨转守为攻,一刀劈出,昏暗的地道竟被这一闪而过的白花照耀的亮如白昼,这招裂地断河招式虽简单,却纯粹无比,没有变化、没有后着,就是为了一劈而生的,将刀锋所到之处劈开。宿冬尘迎上前去,双手的判官笔守在胸前,为了不波及到计天奇,硬是架住这一击,银闪闪的判官笔却吃进了一道刀痕。
计天奇有了上次“劝架”的经验,这次别说上前拦阻,靠近也不敢,抱着腿缩成一团坐在地上。何况两人在这地道之中留下的痕、孔,都叫人看得惊心动魄,兵器交鸣的叮当声在狭长的廊道内不断回响,只有酣战其中的宿冬尘、展天墨恍若不闻。
展天墨虽急着让宿冬尘束手就擒,脑海里却想着在孔探天木屋时,宿冬尘在屋内比画的招式,几度想要引宿冬尘施展出那几招,却一直不能得手。宿冬尘也未全将心思摆在战斗之中,要是两人以生死相拼,必定两败俱伤,弄不好都要死在这地道之中,他此时脑中飞快地转着,试图找方法逃出生天。
两人错着步伐来回交锋,有攻有守,有进有退,在地道之中,以展天墨的刀身较长而占得上风,但是宿冬尘的判官笔本就是刺、点、拨、打的手法,在左右狭窄之处更好发挥,两人都极力运用着自己的优势,仍是难分胜负。
这时,宿冬尘误触机关,一块巨石立刻朝着展天墨砸将下来,展天墨连看也不看,横竖两刀,巨石立刻一分为四,连展天墨的衣角也没沾到。展天墨酣战之中也引动了木桩机关,宿冬尘脚底塌陷,又逢展天墨一刀从上而下压来,宿冬尘顿时两脚离地,左手判官笔点在自地下冒出的木桩上,右手判官笔架住展天墨压来的一刀,翻身跃起继续厮斗。
两人也许都注意到机关,也许都没注意到,这反应已内化在他们本能之中。
此时,三十六支标箭从墙上的暗缝中喷射而出,朝宿冬尘、展天墨打来,两人同时止住招数,同时挥动兵器去挡,标箭叮叮当当跌落下来,展天墨打落一十八支,宿冬尘拦住一十八支,又转身对招。
然而这机簧不发动则已,一发动便无休止,第一波是三十六支,第二波是七十二支,第三波就是一百零八支,前两波暗器都被宿冬尘与展天墨悉数拦下,到第三波暗器时,两人便无力对打,各自全心全意在阻挡机关,却仍各自被打中了几支箭,鲜血一道道从中箭之处流出。
计天奇一见此景,喊道:“危险!宿叔叔、展捕头快躲开。”
计天奇即使不敢拦阻二人打斗,见他们为难时仍不顾自身安危,爬起来快步朝两人奔去,尝试救出负伤的二人。展天墨与宿冬尘即使受伤,活动仍不受多大影响,此时见到计天奇快步跑来,都暗暗在心里惨呼不妙。
这时候,第四波标箭又将发动,一百四十四支箭如同遮天黑雨一般朝三人打去。宿冬尘与展天墨同时暴起,兵器都挥向即将射到计天奇身上的箭,计天奇眼前一闪,眨眼间只听得雨点急打般的声响,身边的标箭都被挡了下来,宿冬尘与展天墨身上却都中了更多的箭。
四波箭雨已了,机关骤停,宿冬尘、展天墨两人都跌坐在地,身上的鲜血已染红一片又一片的衣襟。宿冬尘毕竟手上有两把判官笔,既拦下计天奇的危险,又替自己挡下不少。反观展天墨几处重要的部位上都插着箭,斜撑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宿冬尘调匀气息,立刻使上墓中取得、已练就好些时日的悬壶江郎三十六式,在自己身上点几处穴道,血流如注的态势才缓了下来,又连点几处本不该点的大穴,但是反而引得血气逆行,伤势顿减,本来这些平日逆行会出人命的穴道,在负伤时反而能救人一命。
展天墨嘴角带血,咳笑道:“哼……百般辛苦想看你新练的招式,原来是救命时用的点穴法,看来展某真是糊涂了。”
宿冬尘一声不吭地举起判官笔,竟对着展天墨疾点而去。
展天墨已闭上了眼,暗笑自己终究要死在宿冬尘手上。此时穴道一疼,再睁开眼,只见宿冬尘也将展天墨的血流缓住,又用另一种手法给展天墨疗伤。展天墨瞪大了眼,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着。
宿冬尘平静地道:“宿某已将你的内力封住,短时间之内你不可能再与宿某动手,用上你自备的金创药,不多时便能痊愈大半,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展天墨凝眉怒目,吼道:“住手,展某宁就义而死,也不愿受贼人的情,宿冬尘你若是想以此脱罪,要展某感你之情,就太天真了!”
“你该谢的不是宿某,是这个墓的主人。”宿冬尘侧过脸,望着展天墨,富有深意的微笑道:“宿某素知展捕头的为人,所以宿某不求脱罪,只要你身体复元后将计天奇带回扬州,便算是还了宿某的情了。”
展天墨听得此话不禁一愣,两眼发直的瞪着宿冬尘,忽然明白了宿冬尘的用意。将计天奇交托给自己,宿冬尘便能只身逃脱,计天奇又不会以擅闯禁地遭罪重罚,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宿冬尘也是灵光一闪间想到的。
展天墨还来不及答应,宿冬尘已站起身,点住计天奇的睡穴,拿起一把火炬,回头对着展天墨道:“展捕头,天奇就交给你了,宿某相信这不会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语毕,宿冬尘一展轻功,消失在远处的地道中。
展天墨头向后靠,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来,在几个伤口较严重的部位涂抹一番,喘息几下才调匀呼吸。展天墨回头看看被点住睡穴的计天奇,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的情绪实在一言难尽。难道将计天奇带回扬州就算是还了一报吗?宿冬尘与展天墨看来注定要在江湖中纠缠不休。
展天墨闭上眼,冷哼一声道:“宿冬尘,我三位兄长或许已赶来了,你可要好好活着。”
展天墨叹口气,笑了,嘴角虽带着血,展天墨仍笑得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