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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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杂篇(下)(7)

凤凰做寿的时候,森林中的百鸟都来祝贺,惟独蝙蝠没有来。凤凰责问它说:“你处在我的管辖之下,怎么可以这样傲慢呢?”蝙蝠说:“我有脚,属于走兽,朝贺你有什么用?”另一天,麒麟也过生日,蝙蝠仍然没有去。麒麟也责问它,蝙蝠回答说:“我有翅膀,属于飞禽,干嘛要来向你朝贺?”后来麒麟和凤凰见了面,说到蝙蝠的事,便相互感叹道:“现在真是世风日下,竟然生出这样一些不禽不兽的家伙,真拿它没办法!”

虽然在这则故事中,蝙蝠是被批判的对象,我们却也不得不为它巧妙的托辞而点头。不管是做禽还是做兽,如果都担负着被统治的包袱,那么,做一个被骂作“不禽不兽”的“家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在社会中太过固定地依附于一个群体有时候也是一种悲哀,适当的疏离和后路是必要的。这并不是叫大家吃里扒外,而是强调应该保持自身一定的独立性。有时,做一只蝙蝠会为你带来意外的惊喜。

【原文】

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至于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

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①,丘不肖,未知所谓,窃待于下风,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②!”

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脩学,以至于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教,敢不虚心!”

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乃无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妻妾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忧也;延无忠臣,国家昏乱,工技不巧,贡职不美,春秋后伦,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寒暑不时,以伤庶物,诸侯暴乱,擅相攘伐,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匿,人伦不饬,百姓****,天子有司之忧也。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势而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饰礼乐,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乎!”

“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摠③;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希意道言④,谓之谄;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好言人之恶,谓之谗;析交离亲,谓之贼;称誉诈伪以败恶人,谓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拔其所欲,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变更易常,以挂功名,谓之叨;专知擅事,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很;人同于己则可,不同于己,虽善不善,谓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

【注释】

①曩者:刚才。②咳唾:言语。③摠(zǒng):揽。④希意道言:迎合他人的言论。

【译文】

子贡回来,把跟渔父的谈话报告给孔子。孔子推开身边的琴站起身来说:“恐怕是位圣人吧!”于是走下杏坛寻找渔父,来到湖泽岸边,渔父正操起船桨撑船而去,回头看见孔子,转过身来面对孔子站着。孔子连连后退,再次行礼上前。

渔父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孔子说:“刚才先生留下话尾而去,我实在是不聪明,不能领受其中的意思,私下在这里等候先生,希望能有幸听到你的谈吐以便最终有助于我!”

渔父说:“咦,你实在是好学啊!”孔子又一次行礼后站起身说:“我少小时就努力学习,直到今天,已经六十九岁了,没有能够听到过真理的教海,怎么敢不虚心请教!”

渔父说:“同类相互汇聚,同声相互应和,这本是自然的道理。请让我说明我的看法从而分析你所从事的活动。你所从事的活动,也就是跻身于尘俗的事务。天子、诸侯、大夫、庶民,这四种人能够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是社会治理的美好境界,四者倘若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社会****也就没有比这再大的了。官吏处理好各自的职权,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这就不会出现混乱和侵扰。所以,田地荒芜,居室破陋,衣服和食物不充足,赋税不能按时缴纳,妻子侍妾不能和睦,老少失去尊卑的序列,这是普通百姓的忧虑。能力不能胜任职守,本职的工作不能办好,行为不清白,属下玩忽怠惰,功业和美名全不具备,爵位和俸禄不能保持,这是大夫的忧虑。朝廷上没有忠臣,都城的采邑混乱,工艺技术不精巧,敬献的贡品不好,朝觐时落在后面而失去伦次,不能顺和天子的心意,这是诸侯的忧虑。阴阳不和谐,寒暑变化不合时令,以致伤害万物的生长,诸侯暴乱,随意侵扰征战以致残害百姓,礼乐不合节度,财物穷尽匮乏,人伦关系未能整顿,百姓****,这是天子和主管大臣的忧虑。如今你上无君侯主管的地位而下无大臣经办的官职,却擅自修治礼乐,排定人伦关系,从而教化百姓,不是太多事了吗!”

“而且人有八种毛病,事有四种祸患,不可不清醒明察。不是自己职分以内的事也兜着去做,叫做揽;没人理会也说个没完,叫做佞;迎合对方顺引话意,叫做谄;不辨是非巴结奉承,叫做谀;喜欢背地说人坏话,叫做谗;离间故交挑拨亲友,叫做害;称誉伪诈败坏他人,叫做慝;不分善恶美丑,好坏兼容而脸色随应相适,暗暗攫取合于己意的东西,叫做险。有这八种毛病的人,外能迷乱他人,内则伤害自身,因而有道德修养的人不和他们交往,圣明的君主不以他们为臣。所谓四患,喜欢管理国家大事,随意变更常规常态,用以钓取功名,称作贪得无厌;自恃聪明专行独断,侵害他人刚愎自用,称作利欲熏心;知过不改,听到劝说却越错越多,称作犟头犟脑;跟自己相同就认可,跟自己不同即使是好的也认为不好,称作自负矜夸。这就是四种祸患。能够清除八种毛病,不再推行四种祸患,方才可以教育。”

【品读庄子】

人有八病,事有四患

渔父是一个和善智慧、须眉交白的老翁,也是个得道的隐士,他出面教诲孔子,指出了做人的八种弊病和四种祸端,言语深刻,启迪人心。渔父意在说明,儒家以仁义礼乐教化百姓,定会使社会加剧这些弊病和祸患,因此他劝诫孔子要认真修行,执守本真,抛弃外物,超越俗世。这个故事反映了庄子所推崇的“自然无为”思想。

故事中,孔子的形象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完全是一个谦谦儒者的形象,为修炼内心而不耻求教;同时,还以子路的庸俗之态,反衬了孔子的真诚与脱俗。

渔父对人事以及八病四患所做的剖析,很显然是从“道”的角度出发,来展开批判的。人事的不和谐以及八病四患的因由实属世俗之人因为陷入各种物欲之中,迷失“道”所犯的错误。应当看到,文中所揭示的人种弊病和四种祸端,是对古今世态人心的凝练概括,放在当下也应及时省察,防微杜渐。

你杀死了贝多芬

晚上临睡前,女儿给我出了个题目:

如果你知道一个女人怀孕了,并且她已经生了8个小孩,其中有3个耳朵聋,两个眼睛瞎,还有一个智能不健全,而这个女人自己又有病在身,请问,你会建议她生下这个孩子吗?

女儿的问题太过简单了,我当然会选择让女人放弃生下这个孩子。想想都太可怕了,若是再多一个残疾孩子,真不敢想象这个女人怎么能承受得住!

“那么,你杀死了贝多芬!那个女人是贝多芬的母亲。”女儿摊开双手,遗憾地摇着头。

我吃了一惊,为自己如此轻易地杀死了贝多芬叫屈!我不服气地说:“若是不知道结果,你会怎么选择?”女儿说:“我已经选择过了,而且班上大多数同学跟我选择的一样:建议她生下来!在此之前我们并不知道答案!”

“为什么?”我忽然感觉这个选择题很有趣,忍不住要和女儿探讨一下。没有想到的是,女儿的理由非常简单:给予这个可怜的母亲多一点儿希望——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残疾孩子,万一这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呢?

我征住,继而热泪盈眶。还有什么比如此充满人性、充满希望的答案更正确的呢?

【原文】

孔子愀然而叹①,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围于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

客凄然变容曰:“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于不免矣。谨脩而身,谨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今不脩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

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于人理也,事亲则慈孝,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于俗②,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③!”

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

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至于妙道;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④,延缘苇间。

【注释】

①愀然:形容神色变得严肃或不愉快。②禄禄:平凡,无所作为。③蚤:通“早”。湛:熏陶,渲染。④刺船:撑船。

【译文】

孔子凄凉悲伤地长声叹息,再次行礼后站起身来,说:“我在鲁国两次受到冷遇,在卫国被铲削掉所有的足迹,在宋国遭受砍掉坐荫之树的羞辱,又被久久围困在陈国、蔡国之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过失,遭到这样四次诋毁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渔父悲悯地改变面容说:“你实在是难于醒悟啊!有人害怕自己的身影、厌恶自己的足迹,想要避离而逃跑开去,举步越频繁足迹就越多,跑得越来越快而影子却总不离身,自以为还跑得慢,于是快速奔跑而不休止,终于用尽力气而死去。不懂得停留在阴暗处就会使影子自然消失,停留在静止状态就会使足迹不复存在,这也实在是太愚蠢了!你仔细推究仁义的道理,考察事物同异的区别,观察动静的变化,掌握取舍的分寸,疏通好恶的情感,调谐喜怒的节度,却几乎不能免于灾祸。认真修养你的身心,谨慎地保持你的真性,把身外之物还与他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拘系和累赘了。如今你不修养自身反而要求他人,这不是本末颠倒了吗?”

孔子凄凉悲伤地说:“请问什么叫做真?”

渔父回答:“所谓真,就是精诚的极点。不精不诚,不能感动人。所以,勉强啼哭的人虽然外表悲痛其实并不哀伤,勉强发怒的人虽然外表严厉其实并不威严,勉强亲热的人虽然笑容满面其实并不和善。真正的悲痛没有哭声而哀伤,真正的怒气未曾发作而威严,真正的亲热未曾含笑而和善。自然的真性存在于内心,神情的表露流于外在,这就是看重真情本性的原因。将上述道理用于人伦关系,侍奉双亲就会慈善孝顺,辅助国君就会忠贞不渝,饮酒就会舒心乐意,居丧就会悲痛哀伤。忠贞以建功为主旨,饮酒以欢乐为主旨,居丧以致哀为主旨,侍奉双亲以适意为主旨。功业与成就目的在于达到圆满美好,因而不必拘于一个轨迹;侍奉双亲目的在于达到适意,因而不必考虑使用什么方法;饮酒目的在于达到欢乐,没有必要挑选就餐的器具;居丧目的在于致以哀伤,不必过问规范礼仪。礼仪,是世俗人的行为;纯真,却是禀受于自然,出自自然因而也就不可改变。所以圣哲的人总是效法自然看重本真,不受世俗的拘系。愚昧的人则刚好与此相反。不能效法自然而忧虑世人,不知道珍惜真情本性,庸庸碌碌地在流俗中承受着变化,因此总是不知满足。可惜啊,你过早地沉溺于世俗的伪诈而很晚才听闻大道。”

孔子又一次深深行礼后站起身来,说:“如今我孔丘有幸能遇上先生,好像苍天特别宠幸于我似的。先生不以此为羞辱并把我当作弟子一样看待,而且还亲自教导我。我冒昧地打听先生的住处,请求借此受业于门下而最终学完大道。”

渔父说:“我听说,可以迷途知返的人就与之交往,直至领悟玄妙的大道;不能迷途知返的人,不会真正懂得大道,谨慎小心地不要与他们结交,自身也就不会招来祸殃。你自己勉励吧!我得离开你了!我得离开你了!”于是撑船离开孔子,缓缓地顺着芦苇丛中的水道划船而去。

【品读庄子】

用出世的心态应对世俗

本章节中先是写渔父教育孔子谨慎地修养身心,慎重地守持本性,摈除有为的因素,顺应自然的发展,避免外物的纷扰。并且做了一个去除祸患的譬喻:处于阴暗的地方使影子消失,静止不动使足迹断绝。

当孔子向他请教“真”时,渔父给出了真的“道学”答案:所谓真,就是“受于天”,主张“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指责孔子的人世错误以及世俗世界的虚伪特质。奉劝孔子悟得真道,以出世的心态应对这个虚伪的世俗社会。

面对世俗

猴婆婆有三个儿媳。这一天,大猴儿媳来看猴婆婆,送来了两个桃子。猴婆婆看见了两个桃子很高兴,便与她说起家常来。

正在这个时候,二儿媳提着一筐桃子也来看猴婆婆,猴婆婆看见了一筐挑子非常兴奋,立刻对二儿媳百般热情,嘘寒问暖,还掀起了二儿媳的毛皮,为她捉虱子。被晾在一旁的大猴儿媳十分恼火,心想,猴婆婆真是太世俗了,看礼待人,让人寒心死了!

大猴儿媳去找三弟媳诉苦。三弟媳听了,让大嫂先回去,说明天到她家详细听她说。

第二天,三弟媳来到了大嫂家,送来了两个橘子。大猴儿娘看见了两个橘子很高兴,便把那天猴婆婆“看着礼物对待人”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她越说越委屈,还哭了。

没有想到,第三天,三弟媳又来到大嫂家,这回送来的是一筐擂子。大猴儿媳看见了一筐擂子非常兴奋,立刻对三弟媳眉开眼笑,“好妹妹”三个字不离口,还掀起了三弟媳的毛皮,为她捉虱子。

临走前,三弟媳拍了拍大嫂的肩膀,笑着说:“为什么昨天你不为我捉虱子呢?看起来,送两个擂子和送一筐橘子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大猴儿媳听了三弟媳这一番话,想起自己昨天的表现,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论是小家还是大家,都是由世俗的生命所组成。世俗意味着不完美。面对亲人的世俗,我们应当宽恕。正像我们自己的世俗,也渴望亲人宽恕一样。莫把亲人当圣贤去要求,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是圣贤。

【原文】

颜渊还车,子路授绥①,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

子路旁车而问曰②:“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③,夫子犹有倨敖之容。今渔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人何以得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