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意义上,老子说要“绝圣弃智”,“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没有所学,就谈不到何谓所损。万物本就对立存亡,学得越深,受到的束缚可能就越大;受到的束缚越大,思维就容易定势,选择就会受到自身的限制。由此,在老庄看来,向外追求,还不如向内超越;保持高昂的求知欲,还不如在“无为”的心境下多体察人心。人生的真谛不在于疲于奔命地作加法,而是要“损而又损”地做减法,当损之无物可损,退到无处可退时,人之本心和道之澄明就会一起向我们显现,惟有“绝学”,才能真正地“无忧”。所以说,“损而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道家对伦理价值和社会秩序提出了怎样的质疑?
作为儒家的反对者,道家却对儒家的伦理价值和社会秩序提出了质疑。与孔子不同,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使道家的创始人老子深感不满的并不是“礼崩乐坏”的僭越行为,而恰恰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繁文缛节和礼仪规范。在老子看来,这些貌似文明的典章制度和礼仪规范其实是暗藏杀机的,它们不仅造成了人的普遍压抑,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统治者为自己辩护,剥削、压迫他人的工具和手段。但由于其貌似文明的假象,使得我们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对其进行批判。
庄子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何以见得?“大盗”出现的罪魁祸首何以成了“圣人”?原因很简单,圣人总是对我们进行人文教化,总是让我们讲道德,可是,当一些不轨之徒打着“圣人”的旗号,成为披着羊皮的狼,从而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对我们进行压迫呢?我们好像无力还击。对于这一点,庄子痛心疾首地揭露说:“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庄子·胠箧》)偷了一点小东西,被人指斥为一种犯罪,当然要砍脑袋了。但是,谋朝篡位呢?往往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幌子,所以反而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其中的原因,就在于我们不知道这些“窃国者”的真正动机。
●道家如何反对礼乐的?
儒家建构礼乐,但道家偏偏要反对礼乐。儒家建构礼乐的目的是要把人教化得更文明,但道家反对礼乐,是因为看到了这种文明背后的虚伪和人性压抑。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之治也,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意思是说,混杂的色彩会让人眼花缭乱;烦躁的声音会阻塞人的耳朵;繁多的食物会让人舌不辨味;驰骋狩猎,人心会激荡不能自抑;追求珍奇的财宝,会损害人的操行。因此,圣人治世,只求温饱而不追逐声色之娱,摒除外界纷乱的干扰,保持安宁定神的境界。人吃饱了,无欲无求就可以了,未必非要给他太多的选择和修饰。那些美丽的色彩,酸甜苦辣的口味,不但对人的心理是一种摧残,而且对整个社会都是很可怕的腐蚀剂。选择多了,人就会困惑;规矩多了,人就会束手束脚。
在老庄看来,美的东西往往过于浮夸,失去了真实。就像今天的电影,宏大的阵势和场景往往胜过了其要表达的真实内容。这也正是老子所说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儒家所宣扬的礼乐文化虽然以伦理情感为根基,可是这些东西一旦产生,往往可能会成为繁文缛节,让人心生厌恶,但却不能不遵从。
●老子提出了怎样的治国理念?
在国家的治理上,老子的观点就是“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说,治理一个国家就像烹炒一个小鱼,不能随便搅动它,否则它就烂了。
在老子看来,大道运行,自有其章法和规律,一旦人为干预,就会陷入异化而不可自拔。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它根本就不需要某些所谓英雄的振臂高呼,更不需要所谓圣贤的耳提命面,只要做到“无为”,把主动权交给人民自己,自然就走上了正途。所以老子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就像今天炒股票一样,股市不养勤奋人。最低级的炒股手天天看盘,手忙脚乱,累得半死,结果也没有挣到钱;其次的是跟着指数跑,患得患失,钱没有挣到,心却已经疲劳过度;而真正的高手却是看趋势,看个股不看大盘,喝着茶聊着天挣了大钱。同样,在国家的治理上也需要“无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所谓的“领路人”和“领跑者”。“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意思是说,圣人永远没有自己的主观偏见,应以百姓的意见为意见。可见,无为而治,才是老子眼中的圣人之治。
●“无为而治”是谁提出的?内容是什么?
无为而治是道家的基本思想,也是其修行的基本方法。无为而治的思想方法首先是由老子提出来的。老子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由道化生的,而且天地万物的运动变化也遵循道的规律。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见,道的最根本规律就是自然,即自然而然、本然。既然道以自然为本,那么对待事物就应该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让事物按照自身的必然性自由发展,使其处于符合道的自然状态,不对它横加干涉,不以有为去影响事物的自然进程。也只有这样,事物才能正常存在,健康发展。
所以在道家看来,为人处事,修心炼性,都应以自然无为为本,避免有为妄作。老子说:“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有为,而有以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总之,根据道家的观点,在自然无为的状态下,事物就能按照自身的规律顺利发展,人身、社会亦是如此。如果人为干涉事物的发展进程,按照某种主观愿望去干预或改变事物的自然状态,其结果只会是揠苗助长,自取其败,因此,明智的人应该采取无为之道来养生治世,也只有如此,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当然,无为而治的“无为”,决不是一无所为,不是什么都不做。无为而治的“无为”是不妄为,不随意而为,不违道而为。相反,对于那种符合道的事情,则必须以有为为之。但所为之为,都应是出自事物之自然,无为之为发自自然,顺乎自然,是自然而为,而不是人为而为。所以这种为不仅不会破坏事物的自然进程和自然秩序,而且有利于事物的自然发展和成长。
●庄子的“齐物论”指什么?
以老子、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用《周易》中的阴阳观念来解释人和自然的关系,最终得出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齐物论”。
在道家看来,自然万物无不受阴阳关系的支配,是阴阳之间矛盾互动,相反相成的结果。正如老子所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以抱阳,冲气以为和。”尽管包括人在内的自然万物各形其色,繁杂纷纭,但却都是“道”的外化,并且在“道”的转换过程中实现着彼此的沟通,那么,不仅物和物之间不存在尖锐地对立,就连人和物之间也不存在绝对的差别。正如庄子所说:“道无始终,物有死生,不恃而成,一虚一盈,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从这种观点出发,庄子得出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思想。
庄子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对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与儒家相比,道家思想更容易把人导向一种洒脱的人生观和处世观,向来被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失意或者不被社会所认可的人群所推崇,使人在百无聊赖和莫名孤独的时候找到了一丝心灵的慰藉。
●庄子的“逍遥游”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庄子?逍遥游》一文中,运用许多著名的寓言故事,阐明庄子所提倡的人生境界——自由自在地遨游,不受任何约束和任何条件的限制。
庄子以“鲲鹏变化”的寓言加以说明。说是北冥有条大鱼,名叫鲲,个子大得不知道有几千里。它一变而成为鸟,叫做鹏,鹏的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大。鹏奋起飞翔,趁着海水震荡飞往南海,先用翅膀激起三千里宽的海浪,掀起旋风,然后盘旋而上,飞到九万里的高空,六个月后才在南海下落。小雀听后嘲笑大鹏:“飞那么远干嘛?我向上飞腾不过几丈高就落下,在蓬草香蒿中间愉快地翱翔,这已达到飞翔的顶点,还要飞到哪去呢?”
庄子认为,小雀、大鹏的飞腾只是高低远近之别,到头来均要受空间所限。所以,它们的自由也是有所限制的,这就是“有所待”。
还有一个叫列子的人,能驾着风飞行,一直飞行十五天才返回来。但在庄子看来,列子虽然不必用脚走路,却仍要凭借风力,也是“有所待”。
庄子理想中的最高境界是“无待”,即一种绝对自由的境界———逍遥游。庄子认为,只有那种顺着自然的本性,能够驾御天地间的阴、阳、风、雨、晦、明六种气的变化,能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而任意遨游的人,才是“无所待”的。
●什么是“齐是非、齐贵贱、齐生死”?
在“齐物论”的基础上,庄子进一步提出了齐是非、齐贵贱、齐生死的观点。
庄子认为,所谓是非,不过是人的主观印象罢了,大化流行,是非之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界限?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莫若以明。”贵贱也是如此,从“道”的角度看,是非既然不存在泾渭分明的界限,贵贱又何足为论呢?什么是贵,什么又是贱呢?难道坐轿车、吃鲍鱼就是贵,吃蔬菜、啃馒头就是贱吗?这些所谓的区别不过是人臆想出来的,跳出来观看其实本无差别:“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
所谓“齐生死”,则是认为生死存亡从自然的角度看都是一体的,生死之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区别。在庄子看来,生死是同一的,归于“道”这个本体。“道”即是万物的归宿,是生死的归宿。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而且两者是连在一起,不可分割的。所以说,惧怕死亡是人生最大的拖累,也是进入“逍遥游”境界的最后一道难关。生与死,是人生起始的两个端点。人生是一条不归路,当你走到终点时,才会想起途中的遗憾,只有真正理解了生命的意义,才能正确地面对死亡。
●老庄对科学技术持何种态度?
在老庄眼里,科学技术之类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中性”的东西,并不是今天我们所认为的那样,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既能造福,也能惹祸,只要我们控制好就可以了。在老庄看来,科学技术本身就是“邪恶”的,它的邪恶在于,它在不知不觉地勾起人的潜在欲望。而人的欲望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一旦打开,就无法收回。《庄子·天地》中的一个故事深刻地说明了这一点:
孔子的学生子贡游历完楚国,在返回时来到过山西的汉阴。在这里见过一位老人为了取水浇地,竟然在水井的旁边挖了个隧道到井里,抱着坛子取水浇地,力气用了很多,可是见效很小。子贡同情地对他说:“我见过一种机械,一天可以浇一百亩地,不费多大的力气,收效却很大,您想不想用它呢?”
老人头也不抬,说:“你说什么?”子贡说:“用木料打凿成机械,后头重,前头轻,提水就象抽水一样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这种机械就叫桔槔,可好用了。”老人沉着脸,半响才讥笑地说:“我的老师说过,凡是有机械心理的人,心术一定是巧诈的,这就破坏了我们纯朴洁白的本性。你快走吧,我们的本性一被破坏,人格就完了。你的话太危险了,要是用这玩意,我会感到害羞的。”
●“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指什么?
当道家学派用“无为”的思想对人生进行观照,对人生的意义进行洞察时,顺理成章地得出了“安之若命”的结论。
道家的手法一贯如此,他们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消解问题,将那些把人生带入歧途的困惑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吹得无影无踪,暴露出人生的底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看似无为无求,其实已经得到了全部。这里,不是教你如何去得,也不是教你如何去不失,而是化解得与失的界限和区别。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地达到庄子所说的“安时以处顺”“乘物以游心”的境界。
庄子说:“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去追求那些根本无法追求到的东西,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去改变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至也。”这些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你若想去控制和追求,势必会造成痛苦。尤其像儒家那样“知其不可而为之”,更是失德。
孔子一生,周游列国,四处游说,推销其政治主张,这在庄子看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当官不自在,自在不当官,闲云野鹤,周游四海,寄托山水,才能有真正的逍遥和自在。所以,楚威王给庄子送来高官厚禄,让他当官,他只是一笑置之。在他看来,入仕就是一种负担、一种累赘、一种束缚自由的社会枷锁。与其在俯仰进退、尔虞我诈中获取功名利禄,还不如象一条小鱼那样默默无闻而又自由自在地游戏人生。
● “贵无”论是谁提出的?内容如何?
王弼哲学思想的根本观点是“以无为本”,“举本统末”。他的“以无为本”思想,是从《老子》“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思想发展而来的。他在解释这句话时说:“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在《老子》那里,“有生于无”基本上是宇宙万物生成的过程,亦即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王弼的解释虽仍含有“无为有之始,有从无中生”的意思,但他强调的主要是“有”对“无”的依赖关系,即认为“无”是“有”的“本”“体”。他曾把“无”比作“母”,把“有”比作“子”,其中虽有“子”生于“母”意,然其理论重心仍在于“子”不能离“母”而自存。这样的“母”“子”关系,也就是“本末”“体用”的关系。所以说:“本在无为,母在无名。弃本舍母,而适其子,功虽大焉,必有不济;名虽美焉,伪亦必生”,“母不可远,本不可失”。
王弼阐明的“母子”、“本末”、“体用”等关系,比宇宙生成论在理论上大大前进了一步。它由探讨现存万物如何生化,变为探讨存在的根据。他反复强调“物无妄然,必由其理。统之有宗,会之有元”,认为存在的万物虽然众多,但必有一个统一的所以如此存在的根据,即“宗”、“元”。他说:“载之以道,统之以母”;“万物万形,其归一也。何由致一?由于无也”。王弼在论证了“以无为本”之后,把他的理论落实到了“举本统末”、“崇本以举其末”、“守母以存其子”的理论之上。
●裴顾 “崇有论”的内涵是什么?
针对王弼、何晏的贵无论,西晋时的裴顾提出崇有论。他认为,总括万有的“道”,不是虚无,而有“有”的全体,离开万有就没有独立自存的道,道和万有的关系是全体和部分的关系。世界万物互相联系、互相依赖的,并不需要有一个虚无的“道”来支持,万有也不以“无”作为自己存在的条件。万有最初的产生都是自本自生,万有既然是自生的,则其本体就是它自身,“无”不能成为“有”的本体。在裴顾看来,万物的本体就是事物自身的存在,万物皆因“有”而生成,不能从“无”而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