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笔走大中国:一个人的国家地理
3118100000005

第5章 绝代三娇(1)

羊卓雍措——女儿绿

题记:

到西藏去,一定是一个人一生中伟大、光荣、正确、英明的选择之一。在西藏的那些日子,我多次为自己的选择骄傲和自豪,甚至有些暗暗佩服自己。最夸张的一次,是站在圣湖羊卓雍措水边,左右开弓,赏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你小子智商这次还将就。”

——摘自一位网友的雪域高原日志

岗巴拉山口,海拔5030米。

我站在岗巴拉山口。回望北面的来路,纵横起伏的高原群山奔向四野,山脚下波光旖旎的雅鲁藏布江蜿蜒流淌。

我把目光转向南面,这一转,转出了一场惊心动魄——

在蓝天、雪峰、山谷之间,我看到了一缕,不,是一片,是一段,是一湾,是一汪婉约又高雅的绿水。这就是我在心中呼喊了千次,梦见了百回的羊卓雍措湖。——静谧天地怀中的一缕绿茵茵的魂灵。她像一块晶莹的碧玉,她像天女甩出的水袖,她像藏族少女风中梦一样飘飞的裙裾——清纯、圣洁、空灵、呵气如兰,美若天仙,静如处子……

她是天地间一缕绿茵茵的魂灵。

我恍然觉得是在梦中,心怕这真就是梦。我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实,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怕多看一眼,她就会像梦一样飘逝。

在这样猝不及防的震颤中,我那时现出的小样就是傻样,呆样。呼吸屏蔽,大脑空白,感觉归零,双眼流出蒙眬与痴迷。有如被深度电击,刹那成了“植物人”。

哦,惊魂一瞥,羊卓雍措就这样将我从魂灵、心智到肉体绑架、劫持、俘虏。在我生平的经历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世间女子如此这般地将我一瞥“击倒”。

现在回过头想那一瞬间,我相信如果是“中国好声音”的四位导师刘欢、那英、杨坤、哈林“听”到这一绿,一定会发疯地转身,并且要目瞪口呆,六神无主——因为这绿实在是超越人间的“好声音!”

我在神情恍惚似梦非梦中走向羊卓雍措,走向喜马拉雅山千万年冰雪神化的天水,走向天庭的阳光洒向高原的圣洁,走向神灵的蓝天流到大地上的空灵岑寂。

羊卓雍措,藏语赐她“碧玉湖”“天鹅池”“上面的珊瑚湖”的佳名,与纳木错、玛旁雍措并称西藏三大圣湖。此刻她水波如镜,羞怯地依卧在喜马拉雅群峰的怀抱里,像珊瑚枝一般散开在湖畔高低参差的山谷中,随着湖岸的曲折,翠绿、幽蓝地蜿蜒迂回。与山脚相接的湖面,有薄纱般的白雾缕缕飘忽,她便在这轻纱中轻捋秀发,娇羞出一段神秘的欲说还休;山谷拐弯的湖中央,阳光从云层的罅隙中呼啸着透射下炫目的光柱,她便在这离合的神光中嫣然出清亮的笑靥,水漾的酒窝……如梦一样,就有一支古歌闪烁着阳光,水淋淋地从湖面升起——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眼睛呆呆地定格在湖面,反射着太阳光波的湖水灿灿地升腾出梦幻一样的金黄。水波荡漾流散,那金黄的色泽又梦一样飘逝,湖水的颜色由近及远地渺幻出淡白、淡蓝、浅蓝、碧蓝、深蓝、翠蓝……到了身边,她又是轻盈的色泽,似乎就是刚从千年的冰川上融化出的雪水,清澈得能够看到湖水中细沙的颗粒,看得清水下石子的纹线、石块上的缝隙。轻风徐徐,水波粼粼。这是我从没有看到过的清灵、秀雅、纯净、温润,如同婴儿的皮肤、少女的瞳仁一样的水。这一汪脉脉无言,却又在无声中让人心灵震荡的水,我向她伸出了手——其实,我的手并不是大脑指令它伸出的,而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勾引它。不过,我的手在要接近水面的时候停下了。我不敢下手,怕亵渎了她。我甚至为我刚才的行为羞愧——我不配。我的手就是洗一百遍,与她的纯洁相对,也是肮脏的。这种心理活动,与我曾经在许多地方与水相对时产生的感觉相反:那些河流,那些人工湖,那些遭人践踏过的湖——比如西湖、太湖、大明湖,我心虚得不敢把自己的手伸进去,我怕它们脏了我的手……

最让人惊喜的是远远峡谷中飘来的那一弯湖水,水嫩的绿,真就如藏族人对羊卓雍措的诗意比喻——“神女散落的绿松石耳坠”。这样“水嫩的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的绿,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绿。天下再没有什么绿可以拿来比。甚至,我在加乌拉山垭口上远眺珠峰时看到的那一抹蓝天的绿也不能比——由于距离过远,珠峰头顶蓝天那“水嫩的绿”,显得过于超然缥缈。而眼前“水嫩的绿”于我却是那样亲近,仿佛就是从爱人的双眸中深情流出,依稀带着醉人的清香,还有冰山的清冽……

有风,经幡在飞舞,灿烂如藏族女子的笑脸、衣裙。忽然就悟出,藏族女子的明眸、皓齿、红晕、歌声、清纯、大气、灵性都来自我眼前的湖水与阳光。这是一个被天光云影、冰峰雪山、天水圣湖娇惯、宠爱、喂养大的民族。他们和大自然的节拍、韵律、色彩一起生存,一起灿烂。

风过静寂。天与地与湖静寂,静寂得如头上纤尘不染的天空,静寂得摄人心魄,静寂得让人心尖抖动,静寂得连阳光从天上流泻下来时也似乎发出了声音。这种静寂是一种哲学的力量,音乐的魔力,生命的魅力,让人从心里长出纯洁,长出恬静。她俘虏人的力量甚至超过了蒙娜丽莎永恒的微笑。在她神秘的征服力量面前,我想,即便是一个杀人魔王,可能也会产生刹那的宁静,暂时熄灭他内心的狂躁。

沐浴在如此纯净清幽的意境中,人一切的感受都是从心尖上流出来,从血肉中剥离出来,不能言说。如果抑制不住必须表达,一定要心生忐忑与敬畏,得将身心浸渍在月亮从羊卓雍措的湖水中升起的意境中,用邓丽君的气声唱法,轻轻呢喃,细细倾吐。否则,就会唐突了湖的静谧,亵渎了水的圣洁。

忽然就联想到了关于羊卓雍措的一个传说——

喇嘛教徒问释迦牟尼:“我们拿什么来供奉你?”

释迦牟尼答:“西藏只有水是圣洁的,就拿水来供奉我吧。”

天边有云流动过来了,它们在湛蓝的天宇上飞掠,如传说中天鹅舒展的羽翼,如神话中白马王子荡起的披风。清澈的云影从雪峰上掠过,从草甸上掠过,从牛羊的身上掠过,从岸边玛尼堆上掠过,从风中翻飞的五色经幡上掠过,传唱着藏族民歌“天上的仙境,人间的羊卓。天上的繁星,湖畔的牛羊……”让我惊奇的是,飞掠的云居然就在湖面上空停留了脚步——它是被这惊为天仙的羊卓雍措迷了魂灵吧,它是想对羊卓雍措倾吐云水之恋、云湖相亲的情愫吧。恍惚之中,就听到“白马王子”在吟唱一支遥远的古歌——

有一美人,清扬宛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体内柔软的神经再次被强烈地触碰,仿佛有泪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这种激动是一种心灵与心智的净化,是一种内在的惊心动魄。我记得我那时在神迷中,神思飞越地代“白马王子”与羊卓雍措拟了一段痴情倾诉,那是有如羊卓雍措湖水一样清纯深挚的心灵对白,一种幻视幻听中隔世离空的痴情应答:

“白马王子”——

羊卓雍措,与你的相见,一定是前世的约定,是心灵感应的情缘。你就是我此生要寻要找要疯的女子。我会放弃所有的一切,投入你的怀抱——你俘虏我吧,你劫持我吧!我只要你,和你牵手以后所有的日子。我发誓永生永世不会背叛你,离开你。我愿意为你的清纯、你的柔情奔波一生,用所有的努力来对你好,用生命的每一次跳动来保护你……

恍惚中,我看到羊卓雍措温柔羞涩地流下了晶莹的泪珠,幽幽地依在“白马王子”的臂弯中如泣如诉——

你要永远对我好,要珍惜我!要永远记住今天,我和你在雪峰草原的相依相拥。

“白马王子”——

谢谢,谢谢你以身相许,以情相许,以心相许。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为你守身如玉,守情如玉,守心如玉……

幻觉在继续,彩虹从天而降,“白马王子”与羊卓雍措牵手相依,踏着虹霓,在雪峰与天光云影的簇拥下,飘升天庭。

我在风中向他们挥手致意——羊卓雍措,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白马王子”,你得好好待她。要把她捧在手上,捂在胸口,化在血中,铭之于心,刻之于骨,亲她今生今世,疼她来生来世……

纳木错——蓝色经典

题记:

英国航海家沃利斯说,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是只有天使和生前的义人才能栖居的地方,是金光一闪,一切就自由幻化的想象空间,是上帝的天堂小镇。

诗人说,纳木错是上天的一滴眼泪。

纳木错,面积1900多平方公里,排在西藏三大圣湖之首,几乎可以把北京、天津、上海三个城市的市区全部装下;海拔4718米,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离天最近的湖——蒙语和满语称“腾格里诺尔”,与藏语的“纳木错”都是一个意思:天湖。

世间水的颜色有两个极致,一是白,冰雪为其极致;一是蓝,大海为其极致。但是,纳木错却颠覆了后一个“极致”:天下水真正极致的蓝,在纳木错,在天湖。

翻上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首先抢入眼帘的,就是纳木错那横亘在天地间的蓝——在广袤的草原边际与深广的天宇下,她以风流灵俏的一抹蓝色,要从草原的绿色与皑皑雪峰的洁白中抽拔出身,向我飞来。

雪域高原是圣地。山是圣山,水是圣水。珠峰、羊卓雍措、纳木错的芳容,只予有缘人。我看来是有缘的。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有情有义地一直伴随我走向纳木错的湖水。尤其情意绵绵的是白云,车经过草原时,她就从高高的天上下来,从山冈上掠下来,一缕缕、一片片、一团团地跟随在我们身边,有如牧民帐篷上的袅袅白烟,氤氲在草原野花上的水气,在黑色的牦牛、雪白的羊群头上飘,在五色经幡上缠绕。我要是把手伸出窗外,仿佛就能够抓一把挽在手上,哈达一样挂在胸前。而当我到了湖边时,她已经在湖上依依等我了。

我就这样与天光云影一同会合在神奇的纳木错。

无边无垠的纳木错,把无边无垠的蓝色展现在我的眼中。由近而远,淡蓝、浅蓝、灰蓝、宝蓝、深蓝,深邃如墨一样的蓝。这由浅而深的蓝色,清纯、澄澈、优雅、深挚、空灵、神秘。这水汪汪的蓝,这包容了天地间一切的蓝,蓝得纤尘不染,蓝得浩瀚广博,蓝得高贵圣洁,蓝得叫人心惊肉跳,蓝得使我们的灵魂、记忆、情感、思维都会在湖边发蓝——只是一刹那间,她就把我的心揪了出来,把我的肉体魂灵定格在了她蓝色的神龛上。

水蓝的边际是雪峰,是念青唐古拉山。它横亘在地平线上,锯齿状的雪白山峰上衬蓝天,下映湖水,巍峨伟岸。哦,如果不是念青唐古拉山雪峰横亘湖畔,我真就恍惚是在海边,面对壮阔无垠的大海,面对海之蓝,面对地中海之蓝。然而,纳木错又与海无关,这里没有海的咸腥气,湖上来风清冽得有冰峰的气味呛进鼻子、眼睛,在胸腔里要滴水成冰。

呵呵,纳木错的水岂是中国的东海、南海、遥远的地中海之水可比?这是天水,是千年万年与纳木错朝夕与共、声声若闻、生死相依的念青唐古拉山冰雪的血液,是海拔7117米的当拉山冰川的灵魂。冰雪极致的白,把这一汪湖水呵护成了要超凡上天的蓝,只应天上有的蓝。而且,纳木错本就是喜马拉雅冰川从海中拔起,在升向天庭的“朝圣”路上“生下”的女儿。

碧蓝色的湖水推着一层层的波浪向岸边涌来,撞到岩石上,立时化为无数的碎翡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瑰丽。云彩已经在湖上飘逝,瓦蓝的天空恢宏地敞开,形成了又一个蓝色的“天湖”。然而,当我细心一比的时候,却发现那“天湖”的蓝,没有纳木错蓝得水灵丰润,蓝得栩栩如生。如果“天湖”和纳木错都是演唱“蓝色”高音的“中国好声音”的话,那么,纳木错演唱的蓝,至少要高出“天湖”一个音阶。

此刻纳木错是青天碧宇,阳光明媚。我相信肯定有这样的时候,雨过圣湖,太阳金灿现身天庭,就有绚丽彩虹从湖中神话一样升起,依凭在湖面与念青唐古拉山圣灵的冰峰上——那时,纳木错当又唱出更多摄人心魄的蓝色“音阶”。

有人说西班牙的马德里是一个“出口阳光和海滩的城市”。我要说,纳木错是诞生天下最美蓝色的湖。如果说羊卓雍措的湖水是天下水绿的灵魂,那么,纳木错的湖水就是天下水蓝的精灵,是一切蓝色音符的“原声带”。西藏有这一蓝,心头会一甜;中国有这一蓝,眼睛会一亮;地球有这一蓝,胸脯上就多了一粒宝石;而我们有缘相见这一蓝,灵魂的神龛上就多了一缕圣光天荒地老地临照。

湖水轻拍湖岸,我在梦游中收回了“视线”。于是我看到了眼前湖水的蓝——清澈。水底卵石历历,细沙幽幽。从水中抓一把细沙小石粒在手,纯净得想把它吞下;捞一块卵石出水,清灵得想用舌头去舔;掬一捧水抹在嘴唇上,就有一种童朴纯真往心头钻。真就想把鼻子、眼睛都浸在水中,染出蓝色,染出清澈。

云又来到了湖的上空。雪山白云倒映湖中,蓝色的湖水梦一样妩媚温柔,恍若梳妆少女的眼波,羞涩迷离。微风轻拂,湖面涟漪清清,泛起点点波澜,如同柔光轻染中,带羞含怯的梳妆少女秋波移送,玉腕轻掀裙衫,让人血气冲荡,想纵身入湖,将她揽入怀中,一亲芳泽。这样神思翻飞中,就想到了曹植《洛神赋》中的洛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神光离合,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我相信,我那时的表情一定很“忘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