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闻袖是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对头发的兴趣大过饮食和性。一个人生活,吃什么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漂亮。闻袖坐在水晶玻璃镜前,由一个男人摆弄头发。这时候,另一个女人的头发正躺在玻璃柜子深处,不知将要“长”到何人头上。
四周弥漫着只有高档发屋才有的含蓄的香气,水晶镜中闪着幽蓝的光芒,闻袖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头碎碎的短发如羽毛般被人扬起,男人用一把晶亮的不锈钢长剪刀,舞蹈般地在她发尖儿上舞动着,他是“跳着”剪那些头发的,一会儿剪剪这儿,一会儿剪剪那儿,他说只有剪齐了,才好接发。
接发的技术据说是近几年才发明出来的。过去发廊都是把长头发剪短,有多长的头发,一剪刀下去,立刻就变短了。而把短发变长,除了买顶假发戴,似乎别无它法。关于短发可以变成长发这件事,闻袖是听女友小可说的。
小可也是单身女人,但比闻袖会玩,有什么新鲜的好吃好玩的被开发出来,她肯定第一个知道。她一直梳着很短的时尚发型,却羡慕别人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她打电话给闻袖,说有个地方可以把短发接长,这种“接发技术”是保密的,因此只有少数地方才能做,并且收费很贵,不过,为了美,多花点银子也无所谓。
小可说完这话,放下电话可能就把这事给忘了,闻袖却很当真,就真的去了小可说的那个地方。一问,短发接长果然很贵,但效果惊人,并且接上去的头发可以有四到五个月的寿命。闻袖决定一试。反正她一个人生活,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接发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这是一个很细致的活儿,发型师坐在闻袖身后,悄无声息地动作着。闻袖微眯着眼睛,听到屋角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歌声:“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陪我谈心,怀念你似水柔情的眼睛,是我天空最美的星星——”
恍惚间,闻袖又回到了过去,那是几个月以前,她和男友虎安在一起,他就常常放这首《别怕我伤心》,每次放他都要跟着一起唱,虎安的声音特别好听。
虎安和她好了半年,可他们两个并没有真正住在一起,每回弄成那种气氛,男友虎安想要做爱,闻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他。其实她也不想那样,但心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做怪,每回他抱她的时候,她都觉得他身上硬硬的骨头有些硌。
“哎,你硌着我了。“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虎安每回走,说的都是这句话。
闻袖对自己说,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要用一段时间来慢慢接受一个男人。虎安却受不了一个像老处女一样把自己的贞洁看得比泰山还重的女人。
虎安对闻袖做过最后一次努力,他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奋力脱掉闻袖的短袖上衣,然后他的脸被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弄得好痛。虎安丢下****着上身的女孩闻袖,冲进雨里。
这时绵绵细雨已变成了瓢泼大雨,虎安在雨地里飞跑,觉得痛快。虎安很快找到了愿意跟他做爱的新女友,他一边摸那女孩的乳房,一边拿手机给闻袖打电话。他只说了一句,他说:“哎,我说咱们两个——算了吧。”
闻袖说:“为什么?”
虎安说:“你说呢。”
这时候,那个乳房特别丰满的女孩,突然笑出声来。
闻袖说:“你屋里还有别人?”
虎安说:“没有啊,是电视,我去把它关掉。”
说着,他“嘎哒”一声关掉手机,假装电话掉线了,然后他把那女孩抱起来,放在他膝上用力揉她。她还是咯咯地乐,两个乳房都给了别人,可身体还是她自己的。
虎安好像要把几个月来在闻袖那里的损失全都夺回来,他三下两下就把女孩剥干净,女孩的皮肤没有闻袖那么白,但胸前两个圆圆的物件实在招人喜爱。
女孩很安静地侧卧在床上,看虎安心急火燎地脱衣服。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一遍又一遍,细心又耐烦。虎安知道是谁打来的。刚才关掉手机,却忘记关掉那部电话。闻袖是个认死理的人,凡事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虎安脱光衣服,露出健壮结实的肌肉。他压在女孩身上,那女孩叫得声音很响,很快就把电话铃那暮气沉沉的嗡嗡声给掩盖掉了。虎安像报仇似地干着那女孩。女孩说:“虎安,电话——”
虎安说:“不理她。那女的老追我。”
女孩娇声说:“虎安,你好棒啊——”
虎安说:“那当然了。”
说着,又开始了下一轮进攻。女孩一只绵软的手放在他背上,不再说话。
二
闻袖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一下子就拥有了一头齐腰长发。她从时尚发型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连自己的步态都有些变化,她扭摆着腰肢,让一头长发整齐地动来动去,那种感觉是她以前从来也没有过的。
她一边走路一边想心事。她想,自己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长发女郎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小姐——”
就像配合着她的想法,身后响起这样的声音。那是陌生的、犹疑的、不确定的声音,是一个有教养的男人发出的声音。
“干什么?”
“噢,我是想说——您的头发很漂亮。”
闻袖垂下眼皮,说:“哦,是吗?”
她在前面走,男人在后面跟了她一小段。前面是林荫道,很幽静,但闻袖心里很安定,她觉得大白天没什么好怕的。男人跟了她一段,声音很好听地说:“哎,你停一停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停?”
“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又不认识你。”
“我正要做自我介绍,我叫夏朝歌,我今年32岁,我——”
闻袖在心里暗自算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大8岁。又想,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今年几岁呢,无聊。
闻袖是一个自恋而又清白的女孩,最受不了的就是庸俗和无聊。就在她加快脚步想要逃离那个无聊男人的时候,男人忽然抛出了一个“花环”,将迷迷糊糊的闻袖给套住了。
“花环”的内容是这样的:夏朝歌的妻子离他而去,这个伤心男人想找一个长发女子“扮演”一星期他的“妻子”,给她一笔钱,然后各自走人。
故事简短又便于理解,可是闻袖好像还是听不懂似的,愣了好半天。
“能不能让我考虑一天?”她说。
闻袖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些吃惊,她以为自己会一口回绝,没想到说出来的竟是“考虑一天”。男人心满意足地写了一张纸给她,那“嚓”的一声撕纸的声音,竟像是无声的嘲笑,像是在说“女人真是太可笑了”。
傍晚,闻袖继续给虎安打电话。几个月以来,她一直是这个时间给虎安打电话,一开始是出于感情,到后来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其实,闻袖想跟虎安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不跟你上床,并不见得我不爱你。”这句话在她心里演练已久,已经变成一句无剧本台词,只要她一张开嘴,那句话就会自动飞出来。
“我不跟你上床,并不见得我不爱你——”
连空气里都回响着这样的声音,但虎安那边就是没有回音。
三
虎安和女孩躺在床上,听刘若英唱的《很爱很爱你》。女孩最喜欢的就是这首《很爱很爱你》,每回他们在一起,她都要听这首歌。女孩觉得很奇怪,每到下午5点,都有一个人给虎安打电话,准时准点,但虎安总是不肯接。
——她,是个女的吧?
——你说谁呀?
——喏,电话里那个人呀?
虎安走过来,搂住女孩,一只手伸到桃红T恤里去摸她,又摸到她的裙腰去,腰里湿湿的全是汗。
“你湿了,女孩。”他咬住她耳朵小声说。
“喂,你别女孩女孩的好不好?我有名字。”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甜蜜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说,“讨厌。”
一直以来,女孩很想偷听一次虎安的电话,那个谜一样躲在电话里的女人,到底是谁?真像虎安说的那样,是一个他的疯狂的追求者吗……
女孩躺在虎安怀里胡思乱想。
虎安很动情地抚摸她。虎安看见她把什么都脱了,惟独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粉手链,他动的时候,手链发出轻微的响声,那声音真是妙不可言。
虎安起身去浴室冲洗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一次。虎安怀疑女孩偷听他的电话。
“没有啊,真的没有。”女孩一脸无辜地说。
四
电话里的女声让闻袖感到不舒服。几个月以来,她一直试图打通这个电话,最后电话通了,出来的竟是个女声。闻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给虎安打电话了,明天她就要到夏朝歌家去了,去安慰一个伤心男人,去扮演别人的长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