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9月8日,绿营兵居然整齐队伍,带着兵器,鸣号击鼓,包围了参将府,要杀塔齐布。吓得塔齐布躲在菜园旁边的草丛里,没有被找到,才逃过一命。绿营兵找不到塔齐布,放把火把参将府烧了,又一窝蜂拥到团练大臣曾国藩的官邸,照样团团围住,扬言要杀曾国藩。幸而曾国藩的临时行馆设在紧靠巡抚衙门的射圃中。见事已急,乃亲自去叩巡抚骆秉章的偏门,骆出来喝止,绿营兵才悻悻作鸟兽散。然而,曾国藩所率的湘勇,日子却更难过了,进出城门的盘查斥骂,街头的公然侮辱,甚至拳打脚踢,都是常事。有人劝曾国藩据实参奏鲍起豹等人,而曾国藩刚于不久前参革了副将清德,这时不便再动弹章,于是托言:“做臣子的,不能为国家平乱,反以琐屑小事,使君父烦心,实在惭愧得很。”即日将所部湘勇分别遣驻外县,自己的司令部也移驻于衡州。其实,这也是曾国藩一贯所奉行的息事宁人、委曲求全的处世之道的体现。
曾国藩在与太平军斗争的过程中,他的最大困难,不是敌手的强大,而是清政府本身在政治、军事与财政各方面,存在着太多的矛盾和弱点,不能形成强大的力量,与太平军作战。其次,就是湘军本身缺少战斗经验,难当大敌。因此,在以后的六七年中,曾国藩虽然为自己建立了一点声望,而来自各方面的挫辱和打击,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而在这种境遇下他能够立足,主要就是他奉行了“息事宁人,委曲为官”的处世哲学。
这时,又发生万载知县举人彭寿颐因办理团练不和,互相纠控一案。经曾国藩查得有受人贿赂,弃城逃走等罪;而彭寿颐却为人刚直,办理团练,也颇具才华。可是,巡抚陈启迈却有意曲庇,而加罪彭寿颐。曾国藩也只得委曲忍让,不想与陈发生正面冲突,于是,面商陈氏,咨调彭寿颐至军营效力。用意不过想藉此平息李、彭的控案,息事宁人,化纷争于无形而已。
不料,陈启迈却认为曾国藩干涉了他的统辖权力,勃然大怒。不仅拒绝将彭寿颐调用曾营,反命按察使恽光宸将彭逮捕下狱,用刑逼供,坐以诬告之罪。这分明是要给曾国藩难堪了。曾国藩至此忍无可忍,也发了火,立即具折参了陈启迈一本。罗列陈氏诸项劣迹,请旨惩处。这时,江西、湖南、湖北三省地盘,清廷全仗曾国藩支撑。得奏不敢迟疑,立将陈启迈、恽光宸先行革职;所参各案,着新任巡抚文俊查奏。
1858年6月,曾国藩被命再出,于江西领导湘军作战。湘军之在江西,虽有守士却敌之功,然与各地乡团不相和睦,常常被团丁伏击截杀,竟至数十数百地被消灭。又逢疫病流行,营中军士纷纷病倒。因此,曾国藩再至江西以后,深感诸多问题棘手。9月间,安徽传来败讯,李续宾、曾国华于三河镇被陈玉成击败,全军覆没,李、曾以下,湘军官兵阵亡六千余人。这支军队是湘军的精锐劲旅,被歼以后,全军为之震动。景德镇一带的湘军,也连连失利。幸赖曾国藩与胡林翼等竭力挽救,大局才得粗定。
而这时的曾国藩,忽而奉命援浙,继又改令赴闽,不久又命筹援安徽。及石达开有由湘入蜀之势,朝旨又令前赴四川夔州扼守,同时,命其分兵协防湖南、安徽,并留兵防守江西。朝令夕改,杂乱无章,使曾国藩无所适从。他自知因无固定地盘,只好由人摆布,委曲求全,精神极感苦恼。可见息事宁人的处世哲学也要付出精神痛苦的代价。
1861年8月,曾国荃攻下安庆,长江千里,已全归湘军掌握。曾国藩分兵三路,直指江浙地区,准备给日渐衰微的太平军最后致命一击。可是,曾国藩所遭遇的困难,仍是纷至沓来。先是最能与他合作无间的湖北巡抚胡林翼,积劳病死,顿使曾国藩失去一个最有力的伙伴,未免平添后顾之忧。曾国藩为之彻夜不眠。而三路东向的大军,只有曾国荃一军,因为是亲弟弟,始终听命于他。其余李鸿章与左宗棠两路,都时时表现不合作的态度,使曾国藩伤透脑筋。但按曾国藩的为官之道,还是按捺性情,息事宁人,没有激化矛盾。
曾国荃围攻金陵的军队,虽未发生不听指挥的问题,然而,屯兵城下日久,师老兵疲,军饷不继,军心士气日渐涣散,也使曾国藩忧心忡忡,日夜焦灼。同治二三年间。金陵城外的湘军,因为粮饷缺乏,每天喝稀饭度日,几个月不发饷,更是常事。曾国荃对那些家乡子弟兵,渐感难以约束。他们甚至发生把营官捆绑起来,勒发欠饷的暴行。至于抢掠平民、****妇女的事,也层出不穷。曾国荃拿不出粮饷来解决问题,自感无颜以对部属,只好置之不问。消息传到安庆、曾国藩一面担心弟弟的病体,不能支持,军纪败坏的湘军,随时有叛变崩溃的可能;一面还要承受来自清廷的猜疑、言官的谤劾、僚属的离心等等打击;当时,湘军缺饷,不仅限于金陵的曾国荃军。其余各部也很严重。大营所设山内粮台,竟遭驻守附近的两营湘军的自行抢劫一空。曾国藩身体素来孱弱,至此郁气中结,旧疾新病,一齐并发,饭后呕吐、牙痛、头脑晕眩、手脚抽筋,痛不可忍,至于不能工作,逼得只好奏请给假调养。
所以,曾国藩曾说:“困心恒虑,正是磨练英雄,玉汝于成。李申夫尝谓余叹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这句话体现了曾国藩在矛盾丛集、内忧外患的十分艰难的境况下的一种息事宁人、委曲求全的一种处世观,而对于当时为官的他,可以说是无奈中的有奈。
立世大智慧
面对压力,曾国藩一贯奉行息事宁人、委曲求全的处世之道,他曾托言:“做臣子的,不能为国家平乱,反以琐屑小事,使君父烦心,实在惭愧得很。”一忍再忍,不让事态扩大。
警言立世、察人至明
造成今天整个社会的****,只因为人们混淆是非,万事漠不关心,才使得志士贤人灰心丧气,偷奸耍滑之徒得意洋洋。
——曾国藩
居官为宦的人,许多人走向失败,有的原因很清楚,也有不清不白稀里糊涂被免职罢官的。居官而败的“软原因”不外乎与上司、同僚关系处理得是否好、是否与时代合拍等,但“硬原因”却有惊人的相似。曾国藩总结古代高官失位的原因时,归结为主要的四个方面。即昏、傲、贪、诈。
他在给家人的信中说:过去曾把居官四败、居家四败写在日记中来自警。现在怕时间久而遗忘,再次写在这里。与前次稍有不同。居官四败是:昏、傲、贪、诈:“昏惰任下的人败,傲狠妄为的人败,贪鄙无忌的人败,反复多诈的人败。”居家四败是:“妇女奢淫之家败,子弟骄怠之家败,兄弟不和之家败,侮师慢客之家败。”认为走向“仕途的人家不违犯这八败,就会长久。”
曾国藩认为要居官有成,必须力戒此四败。欲不昏惰任下,必须做到“明”,尤其是知人之明。他在1853年给吴文镕的信中说:您说的“选择贤人委以重任,听其言而察其理”这两句话,因我阅历尚浅,实行起来难免把握不准,而失去良才。不过,今年我在省里,在下辖的武职官员中特别赏识塔齐布这个人,实在是因为目前军营风气不好,官兵们遇事退缩,行为虚浮,漫不经心,无所作为,骄纵涣散,如同撮合起来的泥沙不能当饭吃,令人又是叹气,又是痛恨,求得一个象塔齐布这样热血澎湃、立志杀敌的人,实在很难,因此,我才倍加器重,屡加赞许。除他之外,我也缺乏可以信赖的心腹。至于那些不受我肯定的人,则是人人对之斥骂唾弃。有些人想要混淆黑白,颠倒善恶,将大才、小才各种人才混为一谈,那么,依着我这不够宽大的胸怀,对此实在不能容忍。
知人之明,才能做到人尽其才,人尽其才,才能事业兴旺。因此,曾国藩在军命将,说某可为营官;某人可为大帅,某人福薄,当以死难著名;某人福寿,当以功久终。皆一一验证。如他保举塔齐布说“将来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后来,塔齐布果然屡立功勋,战死沙场。还如说左宗棠“才可独当一面”,李鸿章“才大心细劲气内敛”,沈葆桢“器识才略,应堪大用”皆无不有所应验。知人之明,部下就不敢胡作非为,一意孤行。曾国藩对陈国瑞问题的处理,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在曾国藩剿捻之初,认为陈国瑞率僧军残部驻扎济宁,力量过于薄弱,遂把刘铭传也派到济宁,驻守济宁城北的长沟集。陈国瑞向来暴虐,向不把湘、淮两军放在眼里,此次见刘铭传驻扎长沟,十分憎恶,又见刘铭传军配备着先进的洋枪,早已羡慕倍至,遂产生了抢夺的念头。于是,陈国瑞率兵突过长沟,见人就杀,见枪就夺,连杀数十人。刘铭传闻讯后十分恼怒,发兵将陈国瑞团团围住,将陈国瑞的亲兵全部打死,将陈国瑞囚禁起来,连饿三天,直到陈国瑞告饶为止。回去以后,陈国瑞恶人先告状,向曾国藩控告刘铭传,刘铭传亦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便在曾国藩面前打起官司。曾国藩对于陈国瑞的蛮横、骄纵早有耳闻,今目睹所发生的火拼事件,也深怨陈国瑞。于是,曾国藩便在陈国瑞禀帖上,历数其半生的功与过,并劝其诲过自新,最后与之约法三章,“第一条,八千勇数,必须大为裁减,极多不许过三千人,免致杂收游勇,饥溃生变。第二条,该军与淮勇及英、康等军,一年之内不准同扎一处。第三条,该镇官衔,宜去‘钦差’字样,各省协饷,均归河南粮台转发,不准别立门户,独树一帜。”无奈,陈国瑞却矢口抵赖。曾国藩便对其进行了三次参奏,终使陈国瑞受到了被撤去帮办军务,褫去黄马褂,责令其戴罪立功的处罚。这样,陈国瑞不得不向曾国藩认错,并立即服从曾国藩的调遣,由济宁移驻江浦,再也不敢一意孤行了。
至于那些傲狠妄为如安禄山、贪鄙无忌如何和砷、反复多诈如李林甫等都是注定要失败的。因此,曾国藩的为官不败,可以说和他的用人之明、谦谨清廉、坦荡至诚等准则是密不可分的。
立世大智慧
居官四败是:昏、傲、贪、诈:“昏惰任下的人败,傲狠妄为的人败,贪鄙无忌的人败,反复多诈的人败。”居家四败是:“妇女奢淫之家败,子弟骄怠之家败,兄弟不和之家败,侮师慢客之家败。”
借他人智慧为己用
大厦非一木所能支撑,大业凭众人的智慧而完成。如果能使众多的贤士都汇集而来,肝胆相照,那么,即使是坚固的金石也能穿透,又有什么艰难不能克服呢?
——曾国藩
曾国藩领兵出征,官至督抚、钦差,非常注意时时网罗人才,不仅自己如此,对他弟弟也发出如此忠告。
曾国藩做事很有主见,一旦认准,就不为浮言所动、创水师、扎祁门、围安庆都是如此。但有主见与固执己见有天壤之别。有主见是对事物发展趋向判断后的对策,当然,不能朝令夕改,而要坚持实施;固执己见是一种认识偏差,带有性格上的不健全性。一个人的智慧终归有限,一个人的见识也受个人经历、知识等各方面的限制。如何将他人智慧为己所用,这是用人上的问题,也反映一个人心胸气量之大小。
曾国藩兄弟攻克金陵后,朝野官绅奔走相告,曾国藩每天都要多次接见向他庆贺的人,人们以书信的形式表达同样意思的人更不计其数。但大体都是官祥文章,无非说一些“英谋远略、勘定大乱”之类的话。曾国藩自然不会认真。
可是,有一篇洋洋三千言、文采恣肆、寓规于颂的书信引起了曾国藩的极大兴趣。上书人开头也讲了曾国藩以书生张空拳与巨敌相斗,与召学生子弟忍饥转战,备历艰阻但百折不回,终于成就大功的过程,文字简练而有力,说到了曾国藩的心里。
重要的是后面:你们兄弟俩从湖南偏僻的小村庄走出,十几年后封侯荫子还不算,手挽四省兵符,天下的大吏几乎都是“曾家人”,这是千载一遇的事。曾国藩看到这一段,头发都竖起来,这分明是一种警箴啊!是在给自己敲警钟。
最末一段尤其让曾国藩掩卷沉思、汗浸脊背,两江总督不但手挽三省,而且治河、漕运、盐运、水师等常人难以处理的事都归您管辖。国家和平时期,只有才兼文武、有威望又知大体、可以信赖,又有魄力的人才能肩此重任。现在江南哀鸿遍野,草莽尚未消弭,而西方各国张开大口,群相逼伺,狡犷不可测度,如果没有安内攘外的本事,没有消大乱于未萌的才能,后果不堪设想。我真为你担忧啊!
天大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到了上书人手中简直是四面楚歌、布满陷阱。曾国藩当然要吓出一身冷汗。其实,曾国藩知道,这是一种激将法:说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不要辜负人们对他的希望。
上书人并未就此而止,在最末一节又提出了他的方略:窃谓图治以教养为先,在今日则养先于教,世乱才胜法,叵由乱而治,则当以才用法,而不为法所缚,至于内治既修,外侮自戢,道在蓄威养望,有以大服乎中外之心,久之必喙驳不遑。
曾国藩读着读着,为上书人所叹服。
曾国藩知道没有才略的人写不出这样的佳作,同样,没有勇气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进谏。再者,对他不十分熟悉的人也犯不着如此下笔。他猜想,这一定是他身边的幕僚或下属所为。待看落款:平江李观察次青,果真是李元度!
曾国藩立即给李元度写信,请他暂时放下手中之事,到江宁做彻夜谈。
咸丰五年(1855)春,是曾国藩十分艰难的日子,湘军在九江、湖口大败,太平军又重新控制了湖北大片地区。太平天国的西征反攻达到了鼎盛的局面,湘军的第一次大规模东征所取得的成果丧失殆尽。
这时,郭嵩焘从湖南专程来到江西,他是在湘军连吃败仗的情况下前来安慰曾国藩的。曾国藩看见郭嵩焘的到来,心中确实感到了几分慰藉。
郭嵩焘的到来,还让长期跟随在曾国藩身边的刘蓉感到很兴奋。他已经在曾国藩的幕府呆了一年多的时间,非常想辞去这份差使,回到湘乡老家,可曾国藩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来劝阻。到了南昌之后,刘蓉又提起自己回家的事情,曾国藩便对他说:“什么时候郭嵩焘到了我的身边,就可以考虑放你走。”
现在郭嵩焘来了,刘蓉便旧话重提。曾国藩还是不愿意放行,就对刘蓉说:“我想继续留君于此,可苦于难以措辞,拟作一诗相挽,怎么样?”
刘蓉笑着说:“如果诗真的很好的话,我就答应留下来。”
“你归心似箭,我做的诗再好,你也说它不好,怎么个评判法呢?”
“这好办,只要你的诗能将我逗乐,便是好诗。”
曾国藩吟哦片刻,提笔写下一诗,取名叫《会合篇》。
刘蓉拿过来仔细读起来,但见满纸谐句趣语,可细细品之,却又造句奇拙,神与古会,直登韩愈之堂而入其奥,读之可想见轻裘缓带,雅歌投壶的气度。刘蓉禁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笑了,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郭嵩焘说着,也接过去读了起来。
曾国藩常称刘蓉是小诸葛,刘蓉自己也认为有几分诸葛孔明的才气。有他相助,曾国藩自觉底气增加了许多。
历史上大多有所作为的人,还都是那些富有学识智慧的人。而有学识的人,大多又都较有文采。而文采对于成功者的作用却是不尽相同,但有作用是无疑的。因此,一个没有文采和学识的人而能取得最终的成功,即使有,也仅仅能算是个特例。
1853年,曾国藩初建湘军水师的时候,信赖彭玉麟、杨载福二人,而请彭玉麟出山则是通过“三顾茅庐”方式实现的。